第九回:双姝拼巨赌,一语解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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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得铛的一声,有一物撞在剑上,那把剑落在地上,再看时,林绩身边多了一青年,众人见这青年浓眉大眼,白面红颜,甚是俊秀,至于他是如何过来的,竟每一个人看清楚。

    这青年自然是王嘉遇了,他在人群中观望,本以为有了那两封书信,这件深仇大恨自然迎刃而解,自己不必露面,以免和江湖豪杰生了嫌隙,哪知曹宇泽竟然这般无耻,把两封信给撕了,这下可把林绩逼得无可奈何,就要横剑自刎,王嘉遇眼看自己再不挺身而出,已不能够了,于是随手掏出一枚硬币打落林绩的长剑,跟着纵身而前,朗声说道:“墨攻剑客虽然不能来了,就由他的传人和闺女来给众位做个和事佬吧。”

    在座众人年纪稍大的,都听过墨攻剑客孟兼非的名头,知道他武功既高,行事神出鬼没,但是近来十几年,忽然不见踪迹,传言都说已经去世,哪知这时突然冒出了个孟兼非的传人和闺女,众人心里都是凛然一惊。

    林美茹又惊又喜,低声对林绩道:“父王,就是他!”林绩定了定神,一打量,见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不禁满腹狐疑,微微摇头。

    赵颖丽尖声喝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墨攻派的人吗?孟兼非让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王嘉遇微感不悦:“你我虽然年纪相仿,不过我可比你长了一辈,怎么如此无礼!”当下不动声色,道:“在下姓王,孟大侠虽然算是我的师父,但是在下却不是墨攻派的。今日有机缘拜见各位前辈英雄,甚是荣幸。”说着向众人抱拳行礼。

    临峡王府众人见他刚才救了王爷性命,都一起躬身还礼,蔡子苏带来的人只有悟深大师等少数端严守礼之人拱了拱手,其余人众看他年轻,谁来理会他。

    赵颖丽又喝问:“你不是墨攻派的?那你是什么门派的?”

    王嘉遇心想:“我是兰陵派的,是你的师叔。”脸上却默然不语。

    赵颖丽年纪不过二十多岁,不知道孟兼非的威名,更不知道当年墨攻派的厉害了,她性子急躁,高声骂道:“怎么?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帮会的弟子?”

    孟逸然早瞧不惯她这副嚣张跋扈的气势,朝着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赵颖丽大怒,喝道:“小Y头无礼!”突然欺近,挺剑朝着孟逸然小腹刺去,剑势劲急,正是“云水剑法”的必杀技之一,有名头叫作“彗星飞坠”,孟逸然哪里躲得开?

    王嘉遇当然认识这招,登时大怒,心想:“逸然跟你初次见面,无冤无仇,你不问好歹,一上来竟然痛下杀手,就要制她于死地,实在太狠辣!”侧身挡在孟逸然前面,左手画一个圈,右手食中二指倏地从圈子里伸出,点中赵颖丽右手“神门穴”,赵颖丽右手一麻,手中长剑已被王嘉遇踏在地下。这一招乃是墨攻派的百结掌法,大厅上无人认识,众人看他后发先至,只一招就拿下这位横蛮的“飞天夜叉”,都暗暗叫好,啧啧称奇。

    赵颖丽跟着师母、师兄纵横江湖多年,哪里吃过这等亏,当下大怒,用力来抽剑,却如同铸就一般纹丝不动,王嘉遇恨她歹毒无礼,要教训她一番,当下左掌直击她的面门,这一掌分寸拿捏的极佳,意在将她逼退,果然赵颖丽撒手跳开,王嘉遇全身不动,脚下运起山岸功,一声响亮,将那柄长剑给震断了。

    这下众人都惊诧万分,他若是伸脚踏断长剑,那么毫不稀奇,在场许多人都能办到,但是他这般全身不动就震断长剑,显然内力浑厚无比,眼见他不过二十来岁,怎么能练到这般精纯的内功?

    唐晨升见师妹受挫,便要上前动手,曹宇泽见王嘉遇内力深厚、招式怪异,当即伸手拉住,低声道:“等一下动手,且听听看他胡说些什么。”

    王嘉遇高声道:“蔡二爷的兄长蔡子秦当年行为不端,见色起意,是林王爷路见不平,误杀致死,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师父孟大侠知道的清清楚楚,他曾告诉我,当年有两封信言明此事,他也曾陪同林王爷同去仙都山拜见掌门梧桐真人,呈上这两封信,梧桐真人知道前因后果,便不再追究了。嘿,就是这两封信了。”说着向地上的书信碎片一指,又道:“曹兄,你看了之后,明知事情原委,却将这两封信扯得粉碎,不知有何用意?”

    林绩听他说的丝毫不错,心中大喜,这才信他真是孟兼非的弟子,激动地紧紧握住了女儿的手。

    曹宇泽冷笑道:“这是捏造的假信,官府的人,尔虞我诈那是惯用伎俩,不扯碎了难道还让他来欺骗众位豪杰不成?”王嘉遇道:“信中内容,我师父跟我说的清清楚楚,现在虽然被你扯碎了,这位大师和这位好汉是看过的。”转身向悟深大师和姚京华拱手道:“现在我就把这封信的内容说一遍,是真是假,二位就可分辨了。”

    悟深大师和姚京华见过他的身法、内力,都不敢轻视,道:“好,王公子请说。”

    王嘉遇对蔡子苏道:“蔡二爷,令兄已经去世多年,逝者为大,重提旧事,未免不大光彩,到底要不要我说?”蔡子苏本已心虚,但给他这么当众挤兑,总不能求他不要当众说出信中内容吧,一时张皇失措,额上青筋根根凸起,终于叫道:“我相信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这封信是假的,你说吧。”王嘉遇对孟逸然道:“好,二妹,那两封信中的内容,你都说出来吧。”

    孟逸然曾在旅馆看过两封信,虽然不能说过目不忘,却也记得清清楚楚,当下先把孙市长的谢函念了出来,她语音清脆,口齿伶俐,一字一句,在场人人听得分明,念到紧要关节,她忍不住又自行加上几句讽刺刻薄的言语,把蔡子秦狠狠损一番。她只念了十几句,众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念到一半,蔡子苏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喝道:“住口!你这小Y头是什么东西?这里哪轮得到你多嘴?”

    孟逸然还未回答,曹宇泽冷冷道:“这小妮子多半是临峡王府的侍女,要么就是邀请来的托儿,他们自然事先串通好的,又有什么稀奇?”

    蔡子苏对王嘉遇道:“你刚才说是孟兼非的弟子,他派你来分说明白的,谁知道是真是假?”王嘉遇道:“你要怎样才相信?”

    蔡子苏长剑一摆,道:“江湖上传闻孟兼非武功极高,你如果真是孟兼非的弟子,想来武功也不弱了,你只要胜过我的长剑,我就信了。”在他心里,其实早已有七八分相信书信是真的,否则各位同门师兄绝不会袖手不理,反有人劝他不可鲁莽,但是此时越辩越丑,不如动武,自忖已经得到仙都派真传,将王嘉遇打得狼狈万状应该没问题,那么这个小Y头念的信就没人信了,他此时倒把杀林绩报仇的事搁在一边了,眼前大事,无论如何要护住已故兄长和仙都派的声名。

    王嘉遇暗想:“在场都是成名人物,我若一味客气,必然难以折服他们,便难以帮林王爷排忧解难了,还需得动武。”于是哈哈大笑,坐了下来,笑道:“就你这几下子,也敢来叫阵!可笑你受人利用,尚且不悟,可叹啊可叹。”

    蔡子苏怒道:“我受什么人利用!你敢不敢比武?休要胡搅蛮缠,如果不敢,快给我滚出去!”

    王嘉遇刚才一招击败赵颖丽,人人对他十分忌惮,否则他这般年轻,早有人上来把他撵出去了,怎容得他这般肆无忌惮,旁若无人?

    王嘉遇又道:“久闻仙都派剑法精微奥妙,今日正好见识领教。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要是我胜了,你跟临峡王的过节只好从此不提,你若再事后寻报复,这里的武林人物,可都是公证人。”

    蔡子苏怒道:“这个自然,悟深大师、姚大哥都是见证!要是你输了呢?”王嘉遇道:“我向你磕头赔罪,再去尊兄灵位磕头,这里的事,我自然也不配多管了。”

    蔡子苏道:“好,来吧!”长剑一振,剑身嗡嗡作响,众人都齐声喝彩,这一剑果然功力不浅。蔡子苏十分得意,心想:若不在你身上留下几个记号,也不能显示我仙都派剑法的威名。

    王嘉遇笑道:“仙都派的灵宝拳法、上清拳法、上清剑法都是博大精深的武功,只不过这些太过精奥,蔡子苏的资质多半还领悟不了,只有一套两人剑法,想来他是练熟了的。”蔡子苏暗想:“这话不错。”

    原来蔡子苏的师父梧桐真人性格刚强,于仙都派历代相传、以轻灵见长的灵宝拳、上清拳、上清剑造诣不高,他最得意的武功是一套自创的两人剑法,曾向孟兼非提及,而《墨攻遗籍》里面详细记载了仙都派的各路武功即破法,于两人剑法曾详加论述。

    王嘉遇料想他们掌门人既然专精于此,蔡子苏于这路剑法也必擅长,说到此处,注视着他的神情,心想:“果然被我说中了。”又道:“其实这路剑法在我眼里,嘿嘿,却也不值一提,现在我就教你几招破法……”

    说到这里,人群里忽然纵出一名青年道人,叫道:“好哇!两人剑法不值一提!我倒要瞧瞧你怎生破法!”刷的一剑,疾向王嘉遇脸上刺来。

    王嘉遇向左避开,跃到大厅中央,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拿着一双筷子,道:“请教道长法号。”那青年道人道:“贫道法号子轩,是仙都派第十三代弟子,是蔡师兄的师弟。”王嘉遇道:“那再好也没有了,你既然也是梧桐真人的弟子,想必也会两人剑法,那么咱们来较量较量。”

    子轩大怒,向蔡子苏打个招呼,二人双剑齐出,风声劲急,向王嘉遇刺来。王嘉遇身形一晃,从双剑夹缝里钻了过去,子轩和蔡子苏挥剑一攻一守,逊捷异常。

    孟逸然忽然叫道:“住手!我有话说。”蔡子苏和子轩收剑当胸,蔡子苏右手执剑,左手拈诀,子轩左手执剑,右手拈诀,两人已站成“两人剑法”的起手式。孟逸然道:“王公子只答应跟蔡二爷一人比武,你这个道人怎么一起上了?”

    子轩双眼一翻,道:“你这个小姑娘不打自招,摆明了是外行人。谁不知道两人剑法是两个人一起使的?你是孟大侠的女儿,难道他不知道?”

    孟逸然脸上一红,难以回答,只好给他东拉西扯:“原来仙都派跟人打架,必须要两个人一起上啊。倘若道士你落了单,岂不是非要快马加鞭回到仙都山去,邀请一位同门师兄弟,再快马加鞭的赶回来,这才两个人打人家一个人?人家若是不让你走,定要单打独斗,你又怎么办?”

    王嘉遇道:“两人剑法乃是暗藏两仪之道,阴阳生克变化,乃是攻守一体的上乘剑术。本领差的人固然要两人同使,才能发挥其中威力,功夫到家的人,嘿嘿,当然是一个人使的。难道尊师这么高的武功,他也不会一人使用吗?”

    蔡子苏和子轩对望一眼,均想:“可没见过师父一个人使过,不过这小伙子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孟逸然听了大喜,道:“王公子和蔡二爷本来就是比武定输赢,既然你们两位齐上,那么赌的彩头又得加一些了。”蔡子苏道:“怎么说?”孟逸然道:“要是你们输了,除了永远不得再来南京生事外,你在南京四方城的那所大宅子,也得输给我们!”蔡子苏心想:“不妨答应了,两人剑法天下无敌,反正顷刻间就能获胜。”便道:“就是这样!你要一起上来二对二也成,免得说我们以大欺小、以多胜少。”孟逸然笑道:“赌场上以小压大、战场上以少胜多也是常事,可见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仙都派,仙都派,牛皮吹得嘟嘟嘟。”蔡子苏大怒,叫道:“若是姓王的给我伤了,又输些什么?”

    林绩道:“蔡二爷,你这所宅子值多少钱?”蔡子苏道:“这所别墅是我上个月重金买来的,花了四千三百两银子,房子虽然旧了,地方却是宽敞。”林绩点头,对女儿嘱咐几句,林美茹进了内室,拿了一个大包裹出来。

    林绩道:“王公子为老夫出力,老夫感激不尽,这里有五千两银子,要是王公子双拳难敌四手,这些钱就请蔡二爷拿去吧,另外的事,冤有头,债有主,蔡二爷再来找我算吧。不过这场仗算是好朋友比武切磋,需要点到为止。”他料想王嘉遇难以抵敌,实在不愿意他为了自己的事受到损伤。

    碧海巨鲸姚京华性子豪爽,最爱赌博,看他们都下注,登时赌性大发,叫道:“这话不错,只比输赢,不决生死,我看好蔡二哥!”从身边摸出两只金元宝来,往桌上一丢,叫道:“我是赌三对一,这里有三百两金子,谁敢拿一百两来跟我赌一赌?”他叫了几声,没人答应。

    众人见王嘉遇年纪轻轻,怎么是仙都派两位高手的对手?虽然以一赌三,甚是占便宜,却没人敢去下注。

    林美茹挺身而出,道:“姚老大,我跟你赌。”除下腕上一只宝石镯子,往桌上一放。众人见镯子上的宝石在烛光下灿然耀眼,显然十分贵重。姚京华为盗多年,十分识货,笑道:“郡主,你这只镯子值得三百两金子,说好以三赌一,我可不能欺负你,我再加六百两。”他手下人又碰上四只金元宝来。

    姚京华笑道:“若是你赢了,这六只金元宝便算是我送你将来出嫁的份子钱。”孟逸然听到“出嫁”二字,向林美茹瞪了一眼,登时心中老大的不自在,显然姚京华觉得林美茹肯用重金为王嘉遇下注,是看上了他了。

    赵颖丽忽然把半截断剑往桌上一扔,厉声叫道:“我赌这把剑!”她这把长剑是师娘所赐,在众人争闹时候,她已经将两截断剑捡起来了。

    孟逸然道:“一把断剑,谁会要啊?”旁人也觉奇怪。赵颖丽忽然厉声叫道:“我也是以三赌一。要是姓王的侥幸胜了,你就拿这半截剑在我身上戳三个窟窿;要是他输了,我就在你身上戳一个窟窿。你敢吗?”

    孟逸然笑笑不答。

    赵颖丽瞪着众人道:“临峡王镇守南京多年,外头都说兵强马壮,我原以为总有几个响当当的角色,没想到都是些娘们儿不如的东西。”忽然林美茹叫道:“好,我跟你赌了!”临峡王府里武士有四五人同时站出:“郡主,让我来跟她赌。”林美茹道:“不用,我来赌。”赵颖丽冷笑道:“好,大家都是公证人。”

    姚京华虽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大海盗,生性又嗜赌如命,但是对这项赌赛却有些不忍目睹,劝道:“两位姑娘,要赌博嘛,就赌一些胭脂什么的吧,何必认真呢?”林美茹道:“飞天夜叉斩了我家柳司翰的一条手臂,回头我要把她两条手臂都砍下来。”姚京华叹了口气,知道再难相劝。

    曹宇泽冷冷笑道:“看来小郡主对这位姓王的公子倒也一往情深,先是为他赌下重金,现在又宁愿为了他堵上一条性命。”林美茹脸上一红,道:“你敢不敢赌?”

    孟逸然听了曹宇泽的话,不由一愣,顿时火冒三丈,道:“我跟你这个白花蛇赌!”曹宇泽道:“赌什么?”孟逸然道:“我也是以三赌一。他输了,我当场叫你三声爷爷。他要是赢了,你叫我一声小姑奶奶就够了,算便宜你。”众人不禁好笑。曹宇泽怒道:“谁跟你胡闹?我这里等着呢,要是他侥幸赢了,我还要领教呢。”孟逸然道:“如此说来,你单人独剑,比仙都派两人两剑的两人剑法还要厉害?”曹宇泽道:“我是兰陵派的,他们是仙都派的,各有各的绝招,你别想挑拨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