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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难过，小六心里装不下别人，只是贺钊必须要跟嫣韵成婚，这是他的任务。”方意安像是在特意安慰我，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的，所以不是难过，只是愤怒。嫣韵做郡主的时候就已经是无法无天，王法都管不了她，即使背上了人命都能这么轻描淡写地翻了篇，哪怕是褫夺了郡主封号，还能得到赐婚……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圣心难测，陛下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还有朝堂大局要顾虑，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往后这种话，可不要再说了。”方意安的手掌在我脑袋顶上按了按，语气并不重。
我是不懂权力之间的置换或者交易，但上元节时的火灾实打实的多少条人命都没了，罪魁祸首却轻而易举地找一个替罪羊就躲了过去。王法就成为他们眼里的工具，只是用来管束无知的愚民。
这样的世界，实在让人窒息，而我在其中也如同深陷漩涡无法自拔的一枚叶子，真遇到危难时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祈求别人的搭救。若是无人来救，我岂不是只有绝望等死？
见我怔怔陷入自己思绪之中，久久都不再说话，方意安换了话题，“不是饿了吗？我让人给你准备些吃的去。”
听到他的话语，我才回神，望向窗外月色如水，“这么晚了，大家都休息了吧，不用折腾了，我自己随便找点剩饭对付一下就行。”
方意安已经起身准备往外走了，一边随意将脑后的散发束起，一边回头望了我一眼，“剩饭？说出去还以为我虐待你呢，况且我函章院的伙食出了名的好，哪儿来的剩饭！”
不过最后他也没去叫醒已经睡下的小太监起来开火，而是自己动手给我煮了一碗糖水，还加了两颗荷包蛋。
工序简单，但味道不错，我用包扎后的手指费劲地端起碗，把碗底的残汤都喝干净了。
“吃得这么干净，看来我手艺不曾生疏，也有好些年没有进过厨房了。”他看着光洁如新的碗底，似乎还带了些成就感。
“多谢总管大人款待，很合我的口味。”
“听说你生母是沧南人，小时候一直住在沧南，倒也吃得惯这种清甜的口味？”
他说的都是沈星叶原本的习惯，沧南人口味喜辣，重油盐，但我不是，甚至不怎么吃得了辣。
“口味也是会变的嘛。”我微微一笑，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吃饱了，又有点困了。”
方意安从我对面站起身来，提着空木桶就要去打水。
我惊讶道，“总管大人这是要？”
“给你烧些热水去，你睡前不是都要洗漱一番，还用不了冷水吗？”
一时之间，我太过震惊，不知道接什么话，但看他的动作倒是流畅，像是做惯活计的，并不手生。我想在边上做一些添添柴火的小事都被他拦下，“你去屋里等着吧，不要动这些东西了，弄脏了待会儿又要拆，拆了又要重新上药。”
所以，我看着太监总管给我端来热水时，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一直盯着他的手。
“也就是你现在受了伤，才有此殊荣，合宫上下能让我躬身伺候的，也就龙椅上那一位了。”
我微微红着脸，任由他拧干帕子替我小心擦拭了脸颊跟脖颈，剩下的热水用来洗脚时，他甚至已经做出要帮我脱鞋的动作，急得我赶紧阻止，“不不！我自己来就好了！”
“怕羞？不是要喊我干爹吗？父女之间有什么好怕羞的？”他笑得很是坦然。
鞋袜除下之后，一双脚泡进热水里的滋味确实很让人放松，只不过要是没有一位太监总管蹲在我脚边就更好了。
“膝盖上的伤恢复得不错，已经结痂了，你别手痒去挠。”他的目光落到了小腿之上。
我在心里犯嘀咕，难道是因为他是太监的关系所以对男女之别并不是那么在意，反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我努力让自己情绪平静一些，点头应承着他的嘱咐。
随即他站起身向外间走去，我忍不住开口，“总管大人，今天晚上，我睡到外面，你睡里面吧。”
之前看过那罗汉床，上面的垫子很薄，睡在那儿肯定是没有睡在床上舒服的，我也不能太厚着脸皮一直霸占人家的大床。
他转回身，看向我，“我只是去拿些东西，没说我会睡到外面。再加上你现在的情况特殊，也不适合一个人睡在外面。你睡相如何？”
“呃……应该还好吧。”
“嗯，那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这时我才明白他的意思是今夜他也睡在这张床上，虽然床榻够大，别说两个人，躺四个人都不成问题。直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人已经躺下来时，才发现依旧心如擂鼓，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完全没了睡意。
过了一会儿，方意安从外面进来了，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白发重新披散，就那样和衣躺到了我身边，跟我至少还有一尺的距离。
他应该是刚去外面洗漱过，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已经熄了灯，昏暗的光线里我悄悄转头只能看到他端正的轮廓，似乎闭着眼。算起来，他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三个同床的男人，如果太监也算男人的话。
之前司徒珏非要同我一起演戏，躺在我边上时，我心里不起一丝波澜，只觉得床榻被人分了一半，有些厌烦。跟贺钊同榻时，脑子根本没空想别的事情，每次都是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
现在的这个，关系算不上多熟，但又很微妙，对方应该压根没有男女分别心，所以对比之下，才显得我的心有些脏了。见他一动不动地像是已经进入浅睡，我干脆侧过脸来，借着微光打量着他的模样，不禁有些好奇，太监的身体到底是怎样的？
我们之间相隔的一尺空地，就好比是一块禁区，绝对不能触碰或者越过。
脑子里已然不受控制地开始乱想，方意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时而阴戾可怕，时而温和细腻，实在看不透。他这样对我施以小恩小惠，只是为了绑住贺钊，好让他继续在御龙卫里效力？还有，他的白发，是天生的吗？
念头流转，我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擅自伸了出来，摸到了他枕边一缕头发，意识重新回笼时，白发还绕在指间。
天呐，我在做什么？这只手是怎么回事？要疯了啊！
正当我着急散开他的头发，想要缩回手时，就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你睡不着？需要我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