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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褪去,清明再来。四月的温风,拂过庭院,催醒了熟睡的人。
“姑娘,您醒了?”
在梦中挣扎了一夜的虞姬,顶着满面的虚汗,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罗帐顶,扑闪着睫毛。
见虞姬又是这般久久回不过神来的模样,阿辛只默默到院中打了清水,替虞姬清洗着面上的虚汗,而后坐在床沿,等着虞姬回神。
“虞姬姑娘?”
听得屋外突然想起的陌生声音,阿辛转目看了一眼依旧没有反应的虞姬,便起了身跑到屋外。见着院口站着的同时紫衣的婢女,心下有了计较,才走过去道,“这位姐姐,姑娘还未醒,是府上有什么事儿么?”
那紫衣婢女听得阿辛的话,转眸越过阿辛看向院中那紧闭的屋门,收回目光之际掩去眸中的不屑,带着一脸温和的笑意看着阿辛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昨日虞姬姑娘交代的东西,已悉数采买好了,太子妃让送过来。既然虞姬姑娘还未醒,不如就妹妹清点一下,姐姐也好回去交差。”
那婢女说罢,也不等阿辛回答,便朝着身后抱着一堆东西的俩小厮招手示意二人进了园子,将东西都搁置在院中石桌上。而后将袖中的清单递给阿辛,“妹妹且对清楚了。”
阿辛见状,也不多言,颔首之后,便拿着清单走到是桌前,对着清单上的物品,与石桌之上的东西,不紧不慢一一对应,随后小步巧巧走向屋口那显得有些不耐烦的婢女身前,“劳烦姐姐了,无一所差。”
那婢女闻言,莞尔一笑,“也不是劳烦我。只是那些东西,太子妃可都是买的最好的,还请虞姬姑娘用的时候仔细些。”
“谢姐姐提醒。”
送走那忸怩的婢女后,阿辛果断抖掉一身麻,关了院门准备回屋。转身之际却发现虞姬披着一件薄披风已开了屋门走出来。
阿辛见状,连忙小跑到屋口,扶着虞姬,“姑娘怎么出来了?”
得了阿辛的扶,虞姬便朝石桌走去,在石桌坐下,随手摩挲着桌上的锦帛,“且不是听着你戏弄那丫鬟。想出来看看热闹么?哪里知道,你这么快就送走了人。”
听出虞姬话里的调侃,阿辛只微泯唇道,“姑娘打趣人。哪里是我撵走的她?明明就是她不愿意在咱们园子里呆着。适才,那俩小厮进了这园子,她可一步都没踏进来。”
“人家嫌弃咱们的出身,也不怪。”
“嘁!若不是姑娘事先有交代,阿辛才懒得对那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低声下气呢!”
将桌上的东西清点清楚,虞姬便领着阿辛一道将那些东西抱入屋中,“阿辛,替我换身轻便的,咱们去太子府逛逛。”
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虞姬便和阿辛出了客园儿,在诺大的太子府游走,却在路过一处亭台之时,听得亭台之中正在排舞的几人收了舞姿窃窃私语。
“哎……那个女人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不知道呢……”
“啧……脸上那么大块疤也敢出来,也不怕把太子殿下给吓到!”
“唉……这女人……”
其中一女子突地一顿,旁的几人便纷纷挤到那女子面前,“你知道?”
“我听管家说,府上来了个新的舞姬,还是从星月阁来的,莫不是就是那个人?”
众人闻言惊诧,齐齐低声惊呼,“星月阁?”
“嗯……听说面相残破,但舞跳得好,所以太子殿下就让她留在府上和咱们一样做舞姬。”
“叫什么名儿?”
那说话的女子听得旁人的问话,垂眸半刻,“唔……好像是叫……虞姬。”
众人在听得这话时,当即又是一阵低声惊呼,“虞姬?该不会和那个凤姬是一个地方来的吧?”
“咦……”
众人听得另一女子这话,对路过的虞姬二人竟齐齐投来一阵嫌弃的目光。在虞姬侧首之际,却又像避开脏物那般齐齐朝亭台内角缩去。
对于那一众女子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表现,虞姬看在眼里,却未停留,继续带着阿辛朝着目的地而去。
二人走到一处满是春花开的园子便止了步子。
看着虞姬提步走到园中,走到一株红粉相间的繁花边儿上,低头轻闻,阿辛不禁跟上问道,“姑娘,咱们到这花园来做什么?”
“赏花。”松开手中那株百合,虞姬便继续朝着园子之内走去。
心知虞姬不会只是这么单纯的目的,阿辛也不再多言,只一路跟着虞姬在这花园之中走走停停。
“姑娘,来人了。”
背身在一株稀贵艳丽的二乔牡丹前伫立的虞姬闻言,微侧身,只见园口稀稀拉拉走近七个女子,其后跟着七个婢女,浩浩荡荡十四个人,陆陆续续便进了园子。
那七人之中的六人,团团围着当中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细目一看,便是昨日在前厅见过的那温兰,尽管是在孕期,依旧画着深得她心的艳装,一身华丽的紫色蓉锦,下腹微微收紧,好似是故意要将那大得出奇的孕肚凸显出来。
不过不能否认的是,尽管因为身孕身体发福,但她那盛装之下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弱势,加之圆润的面庞之上那娇艳欲滴的殷桃小嘴,看着当真是让人忍不住怜惜,也难怪会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了。
在这一点上,自尊自强的许梓鸢,确实输她。
虞姬走神之间,温兰已带着其余那六人和身后的婢女走近虞姬主仆二人。温兰身侧的人见着前头依旧背身不转的虞姬,当即有人带着一嗓子的娇柔撑着大嗓门朝着虞姬叫道,“前方何人?见着温侧妃为何不行礼?”
听得身后那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声儿,虞姬果断将手中那株名贵而繁大的二乔折下,一瞬之间,收尽眼中眸色,惊呼出声,“啊!”
虞姬这猝不及防的一叫,直惊得身后人连连退后,那温兰处在当中,退后之际险些落空,好在其后的婢女迅速窜上扶住了温兰。
待众人稳了身子,却发现前头那人依旧背身,不过那双肩,却在不安地颤抖,连带一旁的婢女,都慌张不堪。
温兰见状,抚着自己微动的孕肚,朝着虞姬便厉声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吓本宫?”
听得温兰怒火,虞姬才迅速转身扶身慌张道,“侧妃恕罪,虞姬惶恐。只因适才那位姐姐音高如月,虞姬一时惶恐……侧妃恕罪!”
虞姬一口气将慌张的话喷吐而出,众人在惊诧之际,目光却落在虞姬合放在腹部的双手之间。又是一阵惊愕后,旁的人又对着虞姬大吼,“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手中那牡丹是太子殿下特地为温侧妃而植的?”
虞姬闻言,颤巍巍抬眸朝那说话的淡紫衣的女子看去,那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当真是当自己是主子了。心下这么评价,面上虞姬却是慌乱地将手中二乔抖落,随之扑通一声好巧不巧跪在那朵二乔之上,在众人欲怒未语之前,惊恐争辩道,“虞姬没有……虞姬只是……只是……只是见这园子里的花太美,忍不住便进来看上一看,当真没有私折牡丹啊!”
看着虞姬眼中那焦急慌乱的神色,在旁人欲再怒之时,温兰却突然平复心绪道,“虞姬……本妃有孕在身,不愿发怒,若是不想本妃怪罪于你,现在立马消失。”
明明是只狼,现下却装成一只弱不禁风的羊,不得不提高警惕。
对于虞姬昨日的行径,温兰还是后怕的。
虞姬闻言,当即谢恩叩头,由着一旁同是慌乱的阿辛扶起,从前头一众人身旁的空隙快速溜走。
众人侧身,见着虞姬狼狈而逃,其中一女人不免对温兰道,“侧妃,这虞姬就是新入府的那个舞姬?”
看着地上那被虞姬跪得粉碎的二乔牡丹,温兰只忍着内心的心惊,双手环着孕肚,“嗯。”
“听说在星月阁是被叶家少爷两千万两黄金买走的。现在看,可不过如此。”
那人说罢,温兰另一侧的女人又附和道,“就是,终究是边城来的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连二乔都敢折!”
一株二乔,可价值一千两。虞姬这随手折掉的一朵,可就值五十两,想想她们入府这么多年,一年的银钱,还没有五十两呢!真是个作贱货!
“比起从前那凤姬,可差得远……”
众人闻言,当即齐齐瞪了一眼那接话的女人,那女人会意,当即用手捂住了口。眸光还不时慌乱地探看温兰,见温兰没有多大的反应,才瞧瞧松了口气。
众人的怒火,温兰不参与,只带着那一副得意的笑,继续朝着园子内走着,却在走不到几步之时,倏地双腿微软,扶着孕肚做呕吐状,众人见状一阵手忙脚乱,大呼小叫,直叫得温兰心烦气躁。心情烦闷,嗓子眼卡得就更难受,想吐吐不出,一阵艰难后,温兰终于双眼发蒙,在众人之中,晕倒过去,晕倒之前,只见着无数的头朝自己挤过来,抢走自己头顶的那一片光明……
“侧妃!来人啊!快来帮忙啊!”
待园子之中负责守花的小厮婢女纷纷跑来,将晕倒的温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抬走后,虞姬才从园子之外的一个角落现身,看着众人慌张离去的背影,眸光闪烁,唇角,不由得勾起半分笑意。
阿辛见着虞姬这模样,心下暗惊,却因着周围来往有人,也未问出口,只垂首扶着虞姬回客园儿。
回到客园儿,关了屋子,阿辛回身,见虞姬走到圆桌前,拿着圆桌之上的锦帛比划时,才轻声问出口,“姑娘,那温侧妃孕吐晕倒,是您做的么?”
虞姬闻言受伤动作微顿,随即眉眼开笑,将手中锦帛利落撕开,抬眸迎上阿辛那瞳孔微收的双眸,道,“你觉得我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