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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之外,垂柳之下。
胡珠儿一脸兴奋地拉着迟幼钦,面色羞红地说道,“公子,俺看了您给俺的聘礼,俺把那些都留给俺爹了。俺从今天就跟着你了。”
“……”
看着胡珠儿一脸幸福的明眸和那一副言辞凿凿的模样,迟幼钦实在是无力理解她的思维。
抽出被她晃悠地快错骨的手臂,退后两步,迟幼钦才负手说道,“胡姑娘,在下不是跟令尊说了,在下是女儿身么?!”
“公子,您别唬俺,俺知道俺长得不好看,但是俺能生!一定比你那一百零七位姨娘都能生!俺不用您明媒正娶,俺就想跟着你。”
迟幼钦闻言猛地深吸一口气,平复一腔的惊吓,提醒似地说道,“珠儿,你没有发现,我从刚才就是用的女儿声么?”
胡珠儿闻言面色一滞,一瞬之后,猛地就瘪了嘴,眼泪跟水龙头开闸似的啪啦啪啦就往下掉。
“公子,你就这么不喜欢俺么?俺什么都不要,只跟着你就够了。为啥你还是要唬俺呢?俺从小就没娘,俺爹把俺拉扯大,可不容易了!他老跟俺说,只要俺嫁个了好人,他就可以去找俺娘了。
俺不想俺爹去地下找俺娘!所以俺就不嫁!一直不嫁!
俺小时候可美了,后来为了不嫁人,俺才使劲吃使劲睡,才长成这样子。这样多好呀!俺就又丑又老,就没人要俺了!
可俺爹还是去找了东村尾的陈柱子。陈柱子是个好人,来过俺家,俺见过!家里没有老婆,有房有地,还杀得一手好猪,也喜欢俺。可俺不能嫁给他!俺要是嫁给他,俺爹就会抛下俺了。”
对于胡珠儿这种自暴自弃挽留自家爹的命的行为,迟幼钦再一次理解无能,哪里有父母会真的等自己女儿嫁人了就死的?
“那,珠儿现在怎么想着要嫁给我了?”
“因为公子不一样啊!俺要是嫁给公子,公子家那么多女人,俺这乡下人一定会被欺负的!她们要是一对一跟俺打,俺一定撂得翻她们。可她们那么多人要是一起跟俺打,俺肯定打不过!俺爹他最心疼俺了,肯定不放心俺!不放心俺,他就不会走了……公子,你带俺走吧!珠儿求你了!”
“……”
看着胡珠儿声泪俱下的模样,迟幼钦只能在脑子里整理,这胡珠儿决定嫁给自己,是因为,自己家里女人多,她去了会被欺负,她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肯定会去帮他,然后就不死……了?!
合着从一开始,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个“坏人”?!
呵呵哒。
该说这胡珠儿什么好呢?说她傻吧,人家是心疼自己爹,说她聪明吧,可怎么就钻了牛角尖死活钻不出来呢?
从正常人的心理,都是知道那不过是她爹为了让她尽快嫁人,别做老姑娘被人笑话才放的狠话。可到了胡珠儿这儿,怎么就成了丈夫和父亲,只能二选一了?
目光忽转,忽地瞄到胡珠儿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下的灰色影子,又回过神看了看眼前的泪人。
轻叹一口气,迟幼钦走近胡珠儿两步,拍了拍她的肩,温言说道,“就算你嫁给陈柱子,你爹也不会死的。”
胡珠儿闻言止了哭声,却还是抽抽噎噎,泪眼婆娑地看着迟幼钦,“俺爹从来都说一不二,说干就干!去年俺家的大黄牛被隔壁村的邓瘸子给弄死了,俺爹气得跟俺发脾气,说不把邓瘸子家的畜牲给灭了,他就不是不姓胡。第二天,邓瘸子家的牲口,就全死了。”
“……”还真是说一不二啊……
正是迟幼钦不知如何接话时,胡珠儿身后的人却终于直直地走了上来,“闺女,那邓瘸子家的牲口不是俺弄死的。是邓瘸子自个儿放的鼠药,把牲口药死的。”
“……”
既然主角登场,那胡乡长都这么说了,那这父女俩的心结,应该就能解了吧?!趁着胡珠儿转身之际,迟幼钦赶紧抽身溜到马车旁。
“公子,你与那胡姑娘说什么?怎么还把人家给说哭了?”
看着幸灾乐祸的阿兮,迟幼钦一甩头便上了马车。
却在迟幼钦一行人准备离开再回陶镇上时,那胡乡长却跑了过来,急急喊道,“小姐!”
迟幼钦闻言挽起车帘,看着面上一派喜色的胡乡长,应该解决了吧?
“胡乡长,何事?”
“俺谢谢您,俺闺女愿意嫁人了!”
看着胡乡长那一脸憨厚实在的笑脸,这才是迟幼钦内心那淳朴善良的农家人的形象嘛!
“那且恭贺胡乡长和胡姑娘了。在下行程着急,恐不能参加胡姑娘的婚宴。明日还会来乡里一趟,到时,在下自会让阿攸送上一份贺礼。”
“哎呀!小姐,您这话怎么说的!您把俺们当什么人了?!俺就是来谢谢您的!不是为了什么虚礼!”
“哈哈……胡乡长,一份薄礼,聊表心意。在下收下您的感谢,您也别拒绝在下的好意,如何?”
那胡乡长理了理袖管,“额……好吧,俺就不跟您客气了!您走好!”
“告辞。”
留给胡乡长一个明媚的微笑,迟幼钦便回了车内,轻叩车板,由着如影驾车离去。
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胡珠儿蹭到胡乡长身旁,依旧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爹,公子真的是个女人呐!”
看着胡珠儿那恋恋不舍的目光,胡乡长面色一垮。
“啧,你这鬼丫头,难道还念着人家小姐?!”
胡珠儿闻言赶忙双手晃动,“不念不念!”
只是,一辈子可能就只能碰到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了……
再扫一眼没了踪影的迟幼钦,胡珠儿又挽了胡乡长的胳膊,好不娇气地说道,“爹,俺们明天去陈柱子家提亲吧!”
“啥?俺们提亲?你个大姑娘提啥亲啊!”
“爹!你听俺说,以前是陈柱子要娶俺,所以他才来俺们家提亲,可是那时候俺不是不乐意,还把人家给赶出去了么?现在,俺乐意了!是俺!要嫁给他,那可不就是该俺们去提亲了么?”
“……”
好像是。
第二日,陶镇的天灰蒙蒙地,好似要下一场大雨,来洗刷一下这尘世的灰。
迟幼钦一行人收拾好便又坐上马车朝隆乡而去。
“阿攸,一会儿你先把昨日在镇上置办的东西给胡乡长送去,而后,再来孟家。”
“是。”
一晃便走到了隆乡乡口。
待如影停了马车,阿攸便下了马车,上了之后尾随而来的一辆拉货的板车,朝胡乡长家走去。
待那板车过去,如影才又赶了马车朝临村西尾孟家而去。
下了马车,如影将马车赶到附近的歪脖子树系好,便坐在辕座上,看这一派并未因灰蒙的天色而黯然失色的青山绿水。
迟幼钦也不勉强他跟着。
本来么,人家就是来监视自己的,现在人看风景,难道自己还要巴巴地贴上去说,啊!如影,你一定要一步不离地监视我噢!不然你家主子会罚你噢!
自然是不会。
所以迟幼钦只领着阿兮去敲孟家的门。
“谁啊?”
“是我。”
“……”
迟幼钦与阿兮对视对视一眼,该不会又不给他们开门了吧?在迟幼钦觉得再敲一次门的时候,孟循义却开了门。
只是脸色,比昨天更难看。
对他强扯出一抹尴尬的笑,迟幼钦才问道,“孟夫人现下可方便?”
“娘在里屋等你。”说罢孟循义便垂了眸子,挪到了门的一旁。
待迟幼钦二人进了院子,便利索地关了门。
“你不能进去。我娘只见她。”
阿兮闻言一愣,迈进门的半只脚顿住,不知该进还是出。
迟幼钦转头看着走过来拉住阿兮的少年。他的语气没得昨日的犀利,却多了一分悲伤……悲伤。
孟循义见迟幼钦这么直直地看着自己,赶忙又将头侧开。
“我娘在床上等你。”
说罢便径自走到屋角一处废弃的车辕上坐着,背对着迟幼钦二人。
迟幼钦眼神示意阿兮去看看孟循义。
看他的样子,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情绪这么低落。但这一夜,能出什么事呢?
阿兮会意便朝孟循义走了过去。
而迟幼钦也进了堂屋,关了门。绕过一展风屏,走到里屋,目光所及,是一处简单的梳妆台和一只檀木箱子。箱子对面,便是一张炕状的床,床头放着一高脚圆凳,圆凳上一只陶碗盛着黑浓浓的药,还冒着热气。床上的女子盖着一床薄被,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地躺着。
见着此情此景,迟幼钦猛地就迈不开步子。定定地站在风屏旁,看着床上的人。
当初叶梦钦……那时,她也是有这种心如针刺的感觉……
只一下,却痛的难以呼吸。
气氛僵持大半晌,床上的人终于是转了头,看向风屏处站着的人,气若游丝地说道,“二小姐,你来了。”
“……”
“咳咳……咳……咳咳……咳……”
见床上的人喘得厉害,迟幼钦连忙摒去适才的情绪,跑到床边,将床上的人扶起,背靠着自己的肩。一手在她背上,替她顺着气。
“孟夫人,你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