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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头白象在象奴的驱赶下缓缓迈入大殿。
长安地处中原,大多数人没有见过大象,特别是这又是两头极其罕见的白象,通体雪白,长长的象鼻在象奴的指挥下轻轻扬起,前蹄卧倒匍匐在地,向宝座上的皇帝和太后行礼。两个象奴都是十来岁的童子,皆短衫短裤一式的打扮,虎头虎脑的十分讨喜。
“起来吧。”皇帝道,两头白象竟然不用童子示意,自行慢吞吞站了起来。
“陛下乃天下至尊,这白象颇有灵性,听得懂您的意思。”大理的一个使臣恭维道。
燕赜笑而不语。
接着童子又指挥白象做出一些杂耍游戏,或抛接绣球,或抬脚作揖,甚至两个童子卧在地上,白象一前一后从他们身体的空隙里踏过。
众人见这等庞然大物竟如此温顺,不由啧啧称奇。特别是看到巨大的象腿从童子身上踏过的时候,史靖苿旁边的宋仙儿轻声娇呼,捂着眼躲到史靖苿身后。燕赜看见了,笑道,“爱妃莫怕,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
“臣妾知道,”宋仙儿微抬起头,指缝里露出红红的脸儿,她今日穿了一件烟粉色的长裙,因生的娇小,没有梳太繁复的发式,却把一支皇帝赐的长长的宝石串簪到一侧鬓旁,一直快滴到肩膀处。大周喜爱奢华和富丽,这样的装扮有些夸张,却十分时髦抢眼。
“可是还是禁不住害怕啊,”娇声喁喁的,十分可爱,偏头央求道,“皇上,那童子煞是可爱,皇上赏他们吧!”
皇帝笑着应允,两个童子复指挥白象行礼谢恩,那宋仙儿笑吟吟的,太后旁边的刘贵人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众人特别是女眷们对两头憨态可掬的白象都是新奇喜爱,皇帝打赏后,太后、贵妃等亦有赏,一直到席下的贵妇们,童子将赏篮挂在象鼻上,一忽儿就沉甸甸的,有大胆的妇人轻摸大象蒲扇一样的耳朵,那象耳轻轻骚动,逗的妇人们娇呼轻唤,席案间笑声阵阵。
燕赜不自觉间向太后身后一隅看去,初初第一次见到大象,亦颇感新奇,眼睛追随着白象和童子的身影,觉到皇帝的目光,转过来对上。
她眼睛里有笑意,她一向很少笑,笑容像是阳光洒在碧蓝的湖水上,冷峻、温暖而炫目,令人不自禁的感到愉悦,燕赜不禁嘴角绽开。
看着她,吩咐和梨子,“赐盛宝林酒,用朕的杯子。”
本来正说笑的嫔妃们一静,复又笑开,史靖苿爱娇地道,“皇上,臣妾也要。”皇帝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
下面的宾客多沉浸在宴会的欢乐中,没有留意主座上的这一幕。唯有靠近宝座的一张案前,一个十二三岁的俊美少年苍白着脸,直直地盯着上面。
淮西王妃顾氏一面假意与旁边的贵妇说笑,一面趁着空隙暗扯旁边儿子的衣衫,“吓,快别看了。”
“母妃,她怎么会,您不是答应过我……”
顾妃忙捂住儿子的嘴,压低声严肃道,“这是宫里,不是乱说话的地方,你再胡闹,小心你哥哥回来收拾你!”又唬他,“嫔妃们的名声是最要紧的,你混闹,就害了她啦!”
鹤来方不舍得收回目光,垂下头木然坐着,恍惚间那鹅黄色宫装的丽影已经深深刻入他的心田,周围的欢笑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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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半,皇帝率众宾客观燃烟火。皇帝与王子忽蚩携手走在最前,初初跟在妃嫔们最边角的一个。百余名宾客分散挤站在观礼台两侧。
墨蓝色的夜空中,一簇簇绮丽的烟火团团炸开,工匠们甚至用烟火燃出字样,当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卍”字在空中鸣现的时候,看台上一片交口赞叹。
初初站在皇帝一行最边角处,她旁边是几个大理使臣,烟火将周遭照的忽明忽暗,突然间,眼角处瞥过一道刺眼的亮光,对危险超出常人的敏感让她顿觉后背一凉,下意识轻唤,“小心!”
一人大力将她撞向前方的护栏,力道之大几乎令她跌坠下去,幸好另一只手臂拉住了她,初初回头一看,是许美人许知萱。
这时候看台上已乱成一片,“有刺客!”“护驾!护驾!”
宾客们本就挤站在观礼台两侧,看台中央是皇帝和王子,加上太后、妃嫔和王子使臣一行一溜儿排开,前面一大片空地,正方便刺客动作。
女眷们吓的尖叫,那刺客只一人,但速度奇快,看服色竟然是大理使臣中的成员之一,此时手持一柄长剑,大叫着向弘德帝刺去。
几个小黄门呼拥着上前,他们虽颇有武艺,无奈大殿之内不准携带武器,只得仗着人多试图掀翻刺客,不料那刺客竟会轻身功夫,腾身而起点着小侍们的肩膀向前,长剑卷住一人脖颈将他勒杀,原那剑是软剑,是以容易隐匿携带入内。
说时迟,那时快,那刺客杀了一人,血流满地,凌空纵起向皇帝袭来,长剑如破空的寒光。突来的事故,最惊慌失措的莫过于大理王子忽蚩,此刻见刺客闪电般袭来,忙咬牙挺身挡到燕赜面前,一面大喝,“阿乌海,是谁让你背叛本王子,还不快快放下!”
阿乌海哪里会听他的,“扑”的一声,长剑刺入忽蚩右胸。
这时候,大队的侍卫汹汹赶来,“保护好太后,”皇帝的声音不大,十分冷静。
“是!”侍卫们嗷嗷大应,急速分布开。
阿乌海见势不好,扭身想逃,几名侍卫已上前欲团团将他围住,面上皆是狠戾之色。
“抓活的。”一个有别于皇帝的声音道,十分有力。
“是!”侍卫们再大应,声音震天。
前面都是侍卫,阿乌海只有向护栏处退避,皇帝、太后和妃嫔们已散开,留下一些空儿。
初初随其他人一起退到边上,两个侍卫背身护着她们。刺客被围攻的侍卫们杀的节节败退,直往她们这个方向退过来,人群便也急忙往后缩,初初在最外面,挤挤挨挨间突然被什么人一推,脚下一绊,竟直直地扑将出去。
阿乌海眼见着就要落败,蓦的瞥见侧后方一个女子跌出人群,忙向后一抢,先一剑刺入欲扶起女子的侍卫咽喉,另一手擒住女子,将她挡在自己胸前。
“别过来!我杀了她!”阿乌海是武官,汉话不是很好。
“是盛宝林,刺客抓了盛宝林!”有人认出了初初,大声惊呼。
初初这一跌一起,人已经被阿乌海擒住。她闻得见近在咫尺的血腥味,直令人作呕,刺客一手横在她脖颈前,勒的紧紧的,几乎无法呼吸。
“哈哈哈,老子今日就是死,也拉上一个!”阿乌海挟着初初嘶叫着重向侍卫们袭去,他身上沾了不少血,有自己的,也有方才所杀之人的,十分可怖。
初初胃里面一阵痉挛,手脚尖僵硬的发麻,慌乱中看见不远处侍卫后面皇帝的眼睛,“皇上救我!”
阿乌海明显感觉到侍卫们的犹豫,攻击更加疯狂,竟又刺杀一人。突然,围攻的侍卫们齐齐向后退去,他一愣,处于亢奋搏杀间的身子晃了晃,尚未站稳,一个人影近身袭来,竟然未着兵器。刹那间右肩着了那人一掌,长剑几乎落地,阿乌海大惊,忙挥剑劈杀,差点刺到那人肩头,众人惊呼声中,来人闪身避过,反击其右肘处,连续两次差点被徒手击落兵器,阿乌海定神,拖着初初蹬蹬蹬后退,“你是谁?侍卫里还有你这等武艺!”
那人沉声道,“沈骥。”
说话间二人又交手若干,沈骥趁一个空儿上前拉住初初手臂,阿乌海确也了得,回神又将初初往回拽,两人都力大,痛的她闷哼一声,阿乌海道,“不如我二人将她扯断,看你那皇帝心疼不心疼。”
沈骥终究投鼠忌器,只得放开,阿乌海已退到栏杆处,陡然间拔地而起,带着初初翻下看台。
“刺客跑了!”众人哗然,沈骥即要跟上,“沈都统!”有人唤,抛给他一把宝剑,沈骥接过,回头看一眼皇帝,纵身跃下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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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腾云驾雾一般,初初被携着急坠而下,刹那间心脏几乎调停。身后的喧哗越来越远,那个姓沈的侍卫追上来了吗?她紧张得想吐。虽然时时刻刻梦想着能离开皇宫,但这样出去多半是死,这一刻,她多么希望那个叫沈骥的人赶快出现。
老天像是听见了她的祈祷,在一处宫殿屋顶,终于听见身后一声大喝,“站住!”
阿乌海一顿,估计难再撑下去,毕竟他负着多一人的重量,索性停下,转身向沈骥刺去。
沈骥武艺实高于他,无奈中间多了一个初初,他着实有耐性,不慌不忙与之纠缠。阿乌海却快顶不住了,这女子虽是盾牌,却也碍手碍脚的无法施展,索性一掌将她拍出去,沈骥措不及防,忙收回宝剑,却还是剑尖陷入女子肩膀处。
“啊!”初初痛呼,身子软跌下去,沈骥忙抽回剑,一手揽住细腰。
阿乌海大笑,转身遁逃而去。
沈骥看向怀里,这名皇帝的宠姬此刻形容不整面色苍白,一双受到惊吓的大眼睛乱澄澄如搅乱的池水晃动,沈骥为她点穴止血,“宝林,臣将您置于此,一会就会有人赶到。”
初初抓紧他的袖子,“你去哪儿?”
“贼人跑了,我要去追他。”
“不!我不要在这!”肩膀痛的厉害,热乎乎的血流出来,她不要自己在这里等,谁知道还有多少贼人!
沈骥有些躁,“我要去追他!”
“带着我。”
“什么?”紧要关头,沈骥觉得这女子简直不可理喻,初初却只抿着嘴攥着他的衣袖不放,紧要关头,他却不能与她一般见识,只得绷着脸将她负到肩上,“抓紧了。”
初初忙紧紧勒住他的脖子,沈骥一窒,接着她的长发也披散下来一直到颈前,瘙的痒痒的好不麻烦,沈骥低咒,定睛向着阿乌海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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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一处宫门遇到一队侍卫,沈骥忙将初初甩下丢给他们,初初因失血有些迟缓,看见她衣衫上大片的血迹,想到方才失手伤了她,沈骥有些愧疚,对侍卫匆匆道,“她是盛宝林,受了伤,速送她回宫。”说罢匆匆离去。
羊美人今晚没有参加宴会。夜深了,她已经睡下,朦胧间忽然宫门大开,外间嘈嘈杂杂的人声,她唯恐出了什么事,忙问侍女,一会儿侍女回来告诉她,“好像是宴会上有人行刺,盛宝林受伤了,余下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什么?”羊美人大惊,就要更衣去看。
“美人,”侍女期期艾艾的,“皇上在呢。”
“哦,”羊美人站住,坐下身去,“那很好。”
虽然有沈骥方才帮助止血,出剑时力道也收回,到那他那一刺甚重,几乎穿透肩膀,等闲男子都禁不住,何况初初这等柔弱女子。
昏昏沉沉间看见皇帝,“皇上,”她微弱的唤。
她那一双乱澄澄如碎波摇晃的眼睛直达人心底,燕赜低声道,“你不要乱动,太医一会就到,不会有事的。”
“皇上,”初初摇头,“让邱太医来,臣妾不要别人,让邱太医来……”
“好。”邱太医一直为她诊疗,燕赜理解她此刻如孤鸟般依赖熟悉之人的心情,吩咐下面,“唤邱先仁。”
初初遂放下心,沉沉地闭上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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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无眠的人不少。
蜡烛已燃了一半,盛装的美人依然没有退去簪环,刚才有没有人看到我?她有些担忧,回想当时情景,大家都惊慌害怕挤挤推推的,又那么黑,应当没人看见。松一口气之余,转而又为刺客没有杀死初初惋惜起来,若是被擒的是我,不知道皇上会不会……
定然会的,定然会的!皇上处事公道,一向不会厚此薄彼,大家都是他的嫔妃,况那贱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宝林,一个罪臣之女,一个小小的宝林!
虽然这么想,美人的双拳还是攥紧,美目中透出不甘和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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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宝林受了伤,皇上去甘露殿了。”玉珠打发走来报信的小侍,进屋轻轻向贵妃耳边道。
“呵,”方氏不语,看了跳动的烛光一会,吩咐道,“命银珠备上最好的创药,即刻着人送去甘露殿。”想一想起身,“罢了,本宫亲自送去。”
玉珠惊,“娘娘,夜已深了……”入宫这么多年,从未见自家娘娘对哪个后宫姬妾这般费心过。
“照我说的做,”方贵妃起身,“为本宫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