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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到了那些土匪的所在,意姐儿也顾不得那么些,隔了座屏风拉了桌子凳子,点了壶茶坐着,便叫护卫把几个人押上来。
那几个土匪也不是傻的,心知给官家抓去了,五花大绑的,又见几个护卫皆插了腰,面无表情的,便知不好。
以他们做过的那起子杀人枉法的事体,招供出来说不得便是大刑伺候,故而定了心咬死了不肯说,偷偷瞄见里头人影绰绰,心道里头坐约莫是个妇道人家,想想也知是耳根子软实的,便存了心要叫她心软。
谁知道里头那个一句话也不问,先使了护卫各人狠狠打了二十个大板子。几个护卫得令,用下了十足十的力道,五六个土匪臀上的肉皮给棍子打的不成样,一口黄牙咬地咯咯响,流出的血浸湿了几层衣裳。意姐儿端了茶抿一口,又下令来,把这几人晾在日光下曝晒一个时辰再问话。
她敢这样做也是借了王同知的力道,她没有官位在身,这几个土匪同她毫无干系,是不好动私刑的。
好在王同知的夫人是个上道的,存了心要帮她,王同知是章脩颐的副官,章大人没空的时候有权分管州内事物,给意姐儿一个方便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这几人做的事体若要查还不必等他们自己找出来,几根线头一牵,稍稍一查便露出尖尖角来。
意姐儿早知他们不是善茬,根本不乐意同他们废话,上来就几棍子把人打蒙了,等太阳把人晒得头昏眼花回不过神来,几层血跟糨子似的黏在绽开的皮肉上,稍稍一动便疼得直咬牙。
这头意姐儿才开了口叫金珠传令。
金珠得令,绕了屏风,一脚跨过门槛和石阶,扬声道:“你们做过甚么心里头知道,咱们夫人更是明晰,不必心里头打小九九唬弄人。”顿了顿,竖起眉毛厉声道:“那姑娘到底是给谁接走的?若你们所言属实,可考虑从轻发落!”
几个大汉皆咬了牙不出声,有几个本想着呛她几句,不过女人家,哪里配?可实在给熬地没了精神,便蔫嗒嗒趴在板子上缝了嘴不说话。
他们不说,自有人肯说,几人里一个尖嘴猴腮的早就只剩出气没得进气了,吊三角的眼直看着金珠,又想着扭头看看他们老大。叫金珠逮着了,插了腰尖厉道:“你看什么看!再看旁人眼珠子挖出来!”
那瘦猴给吓了一跳,险些歪到黄泥地里去,抖得跟筛糠似的,拿瘦伶伶的小腿支了才不掉下去。他本就是最没本事的,端是歪点子老多,真正上了场子倒要跟在弟兄身后的,如今也是头一个没了脾气的,自认死扛着也没个卵用,便哑着嗓子弱声道:“……且饶我一口水吃……”此话一出,他身边几个土匪皆梗着最后一口气儿怒目圆睁瞪他。
金珠轻巧挥挥手绢子,示意小厮给瘦猴弄点水来润润嘴。等他勾着脖子吃完了,金珠进了屏风又问过意姐儿,这才挪了凳子坐在绿荫里叫人把瘦猴带到跟前问话。
若说这伙人里脑子最好使的便是瘦猴,当初撺掇头子给玉姵臀上烙子的也是他,事事都想密实了,却不想如今天网恢恢,仍旧要给抓住。
瘦猴旁的功夫没有,看清时事的眼光还是有,做这行的心里本就没几分道义,只道把同伴几个供出去自己能有活路也是好的,便不遗余力地把坏事儿都堆在旁人头上。
金珠得了意姐儿的令,自然不肯多听他饶舌的,只拿手指虚虚指了他道:“旁的你愿说,我是不愿听的。有话也找官老爷说去!我只问你。当日救走那姑娘的人是个甚模样?车上又挂着甚姓氏?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事体本也不定要问这几人,不过当日大火时已是快宵禁时候,便是有行人大多也给吓得拔腿便走,宅子所处地方又有些偏僻,至今也没查出个甚来。
瘦猴半眯着眼,细细回想一番,哑着嗓子把看到的皆回了:“那马车是四匹马驾,左右各各挂了紫白双色的布番……上头写着甚么小的、小的也不识字,混乱里也不敢多瞧……”
金珠端坐着,一张脸透出干练果断来,继续问道:“再想想,还有甚缺了漏了。”
瘦猴怕她是不满意呢,想干了脑汁子也要把事再多挤些出来,瞪了绿豆眼使劲儿想,还真给他想到了:“那里头坐着的约莫是个……是个年轻男人罢,声音也不像年纪大的。”
金珠又叫他想想,见他实在干耗着想不出了,便起身去回意姐儿。
意姐儿得了信儿,便摆摆手,再不管了,只叫把人都送回王同知那头,叫关起来按着律法判便是。念着那瘦猴嘴老实,便叫了从轻些发落。
自此,这伙人算是彻底没生气了,便是先头几个硬生生抗下二十大棍,牙咬得咯咯响就是跟糊了糨子一样的,也蜡黄着一张脸,锁在犄角旮旯里出不了声了,便是再莽的汉子也逃不出黑森森的铁牢房。
那几个作恶多端的,不日便给问了斩。那瘦猴因着前头机灵,逃过一劫,加之他还真没动手干过杀人的事儿,不过是出出点子,有心给自家留了两分后路,给判了流放到八百里外的海南。时也,运也,命也,干瘦干瘦的人压根扛不住徒步流放,没走出青州便倒在烂泥地里没了声息。
这头意姐儿只觉眼前豁然开朗,紫白番布人家不好找,用得了四匹马拉车的人家却很好找,不是封疆大吏朝廷重臣哪里多个脑袋敢用这样的马车,便使人下去探寻,找出门道了再来报她。
事情暂告一段落了,意姐儿怀着身孕也困倦的不成,等哄完妞妞睡下,她也打着小呵欠,窝在架子床上补眠。
一觉醒来,金乌西坠,意姐儿眯着眼睛团在被子里还是觉得困,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叹一声,又开始蒙头睡觉。
意姐儿再迷迷瞪瞪爬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外头金珠和银宝两个听见动静便摸了进来,笼着手掌了鱼油灯,黑黢黢的屋子霎时亮堂起来。
金珠撸起袖口,边给意姐儿撩开架子床前第一层纱幕,边问道:“姐儿可起了?”
意姐儿像是给粘在床上一样,只哼一声表示她醒了。
金珠露出两丝笑意来:“方才侍画拿了信件儿进来,您道是谁的?大人给您来信啦!”
意姐儿蒙了蒙,蓦地一个鲤鱼打挺从暖融融的被窝里爬出来,一双杏眼半明半昧道:“给我瞧瞧。”
金珠知道她等不及,早就把信藏在身上,闻言便拿了来给意姐儿瞧。
意姐儿抿了嘴有些紧张,撕开信封也不掌大灯,只在床头借着光瞧。
信上还是他遒劲有力的字迹,几乎力透纸背。
上书几字:安好,勿念。
意姐儿:“……”
她也不知什么想头,本是盼着他能多写点的,可他那头也不知是甚么个境况,现下想想有总比没有强了。他这么吃力还想着给她报个信儿,她本不该有这样那样的小心思。意姐儿叹息一声,纤细白润的手抚了抚信纸,抿出一对梨涡来。
等用晚膳的时候,意姐儿就觉出肚子饿了,她月份上来后头一次觉着饿的前心贴后背,眼睛都泛花了。
李家贺家的那头一早便备下了,取了猪大骨拗断了放在水里煮,那头又起了灶,一道花生猪手炖的酥酥烂烂,本来半锅的水浓缩成乳白的卤水,西边灶上烫了面条加了几块炖了几个时辰的羊肉,再紧实的肉也早就给炖松软了,一早放进去的酱卤子完全渗进了肉里,正是有嚼头又不嫌磕牙的时候把捞出了锅来。
李家贺家的这头正备着菜,那头银宝又执了帕子来催,闻见一股子油烟味道也忍不住捂了鼻,见了掌勺的李家贺家的不由笑道:“我大老远便闻见这肉香味儿,夫人那头也等不及了呢。”
李家贺家的实则年纪也不大,意姐儿来国公府头几年她还是不曾嫁的,如今也就二十多的年岁,见了银宝并不生疏,反倒边切着面团边套起交情来,扭了头扬声叫徒弟给银宝姑娘上一碗羊肉扯面。
银宝摇了头推脱道:“不成的,夫人还等着呢,我可不敢吃独食。”
李家贺家的觑她一眼笑道:“可不是。我是叫你试试味儿呢,我自家忙着停不下,看你来了便叫你搭把手,你不来仍是要便宜旁人。”
银宝这才笑道:“好罢。”坐下来安安心心地吃了碗面条,羊肉四分劲道六分酥软,一咬便是满口温温的酱卤子和羊肉香,面条吃着倒似是炸过再烫的,瞧着同羊肉一道出锅的,却软弹的很并不烂。
银宝赞了声,便赶紧把一小碗面条吃个精光,拿温烫的水儿漱了口,李家贺家的这头最后一个芸豆糕也出炉了。
李家贺家的见银宝去给意姐儿通报了,便连忙擦了手对她笑道:“姑娘慢走。”银宝难得回了她一记笑,转身便回了正院。
菜色到了意姐儿这头又是全扫进了肚里,她觉着有八分饱了便不敢再多用了,这几个月肚里的娃娃正是长大的时候,这孩子太大到了生产时候难免困难些,多熬个一两天也不是没有过。她又是头一胎,章大人在的时候便给她定了量的,多吃一点少说要哄着她多走百十步路。
意姐儿用了膳给两个丫鬟扶着出去走了一圈路,她觉着困倦,便一步一步数着,到了一千步便住了脚不肯走了,只道要回去歇息。金珠拿她没法子,又怕她真累着了,便扶着她回了屋。
回了屋,意姐儿洗漱一遍,执了章脩颐的信件儿不肯撒手了,心里头总是烧着一团火,定是要见着他才能满足的。章脩颐现下是不能回来寻她的,她只好自己拿了玉管的笔,叫丫鬟磨墨,自己斟酌再三提笔开始给他回信。
意姐儿写了又涂改掉,断断续续写了两张,后头想了想实在不像样,叫他瞧见了又改皱眉训她了,只好不情不愿地拿了信纸继续提笔誊写过,又嫌弃不够,换了细管的沾上胭脂又写了一段,写完了便捂嘴笑。
意姐儿抚着肚子心道:“不晓得你爹爹瞧见是个甚么想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