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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蕴的婚事儿陶三老爷没想过要瞒着老太太,将将定下便去陶老太太院子里说了。
陶老太太听了也不知甚么想头,点点头便算是知晓了。不过陈家这样的人家要她说,是绝无可能与陶家结亲的。
一来陈家虽在青州,可主宅却离石安远,阿蕴嫁了去连回门都不能回,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再者陈家虽有钱,可在陶老太太眼里不过是暴发户,家里两个孙女儿一样要挑就不能谁比谁差咯!不过这是三儿子自己选的陈家,倒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况且他能想起来给女儿找人家,陶老太太还是颇满意的,能想着家里了,总是好的。
阿蕴的亲事定下了,那阿洛的也不能落下。
照理说阿洛父亲尚且在世,她身为未嫁女,只消齐衰杖期满一年便可出嫁的。只阿洛是个死心眼,陶老太太问起她时她只跪在地上拼命摇头,说是要为大太太服满三年孝。大老爷现下日日在陶老太太这里扮乖儿子,听了她这话也恨不得抽她两嘴巴子,为个贱人守孝!阿洛这年纪再过三年还不知道什么人家肯要呢!陶老太太给她又是磨又是绝食相逼的没法子,只好应了。
这日,意姐儿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便想着带人去瞧瞧金珠。她听自家外祖母的意思,她们在石安也待不了多久便要回京城了,只等她身上的伤都好透了再启程,否则不知又给颠簸出甚么毛病。这才磨了长公主半日,要她答应让自己去瞧瞧金珠。
金珠身上受伤之后意姐儿便再没见过她。长公主派人把金珠给挪到了偏院去,就怕她这伤养不回来,在陶老太太的厢房里没了晦气!
意姐儿也没法子,她是把金珠当作左膀右臂。可于长公主而言,金珠护着她是奴才的本分,她更是不能赞同意姐儿把金珠看得这样重。
正值暮春时节,雨水极丰盈,昨儿个夜里便下了一场大雨。陶家大宅子越往偏院走,路便越是坑坑洼洼的,青石板上结的青苔更是滑腻得很。因着陶家人口本就不多,下人打扫时候也有重心,这偏院主人们一年也不定去一趟呢!日日打扫着多费事儿!也就十天半个月来扫一次罢了。众人一路都极小心地走,还要护着主子不摔倒,不弄脏了绣鞋。
走到石山处时便听见石山里悉悉索索的声响,那是男人重重的喘息和女人的娇吟。意姐儿面色便不大好看,不过几个下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再不敢多话,只敢偷偷互相使眼色。
意姐儿是懒得招惹这些是非的,不说陶家的事儿,便是国公府里有这样的事儿她也是不管的。可众人走路时难免有声响,石山里一对野鸳鸯也似有所感。那男子重重喘息一声,接着便是琐碎的小声吸气。那女子娇呼一声,一不当心踩在滑溜溜的青苔上,半截身子便摔了出来,发出闷闷的响声,露出衣衫凌乱的半截身子。
意姐儿:“……”我都不想管你们,你们慌甚?
可现在要假装不知道也太说不过去了!意姐儿便使个婆子上去把那女的带下来。至于那个男子,便只好再叫两个婆子把他堵在假山里看着了。
不看不知道,看了倒是极意外的!这女子却是阿洛。
阿洛只知道跪着嘤嘤嘤哭泣,一面叫她别把事儿捅出去,一面又叫她帮帮自己。
意姐儿一把撒开她扯着自己衣带的手,根本不理睬她一下!
阿洛哭得梨花带雨:“妹妹饶了我们这一回罢!便是把我抓去一根麻绳吊死,我也没怨言的!只求你放过祥哥!我来生给您结草衔环!求你了!求求你!……”
意姐儿冷冷道:“阿洛姐姐。你的事儿我管不了,可我却不能装作不知晓。你有甚么冤屈去同陶老太太说罢!与我不相干!”
说罢便叫婆子给阿洛把衣裳打理好了,至少瞧着也不污人眼睛,再把她“请”去大院子。一方面又带着银宝和侍画去知会长公主一声,她一个未嫁的闺女也没办法出面说甚么,于名声有碍。她今儿个少不得要亲自同长公主说一声了。
长公主这会子倒也没有和陶老太太待在一块,她正忙着采买些青州的特产,等着归去了也好全了礼儿。她听了倒是眉头一皱,把意姐儿拉了来叫细细看了,发觉她神情没有异样才安心,连忙叫她把这身衣裳换了,遇上这种腌臜的人和事儿,以后再不能穿了!
意姐儿换了件葱倩挑丝绣裙,又重新梳洗一遍出来,长公主已经去了陶老太太那头。意姐儿叹一声,重新带着丫鬟婆子看金珠去了,这件事儿至此也与她没干系了。
这头大老爷和陶老太太知道了这事儿几乎不能相信。大老爷气得恨不能把眼前哭哭啼啼的女儿一把掐死,怒目圆睁地上去冲着阿洛的胸口就是一脚。直直踢得她两眼翻白,嘴角溢出一丝血来。
陶老太太合眼叹道:“你踢她可有什么用处?说道底儿还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说说看这些年你可花了心思在她教养上过?”
经历了这么些事儿,她心里虽失望,可到底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又是吐血又是昏倒了。长公主说的没错,世间百态岂是她能预料的?不把心全搁出去,就不会痛苦了。
大老爷咬牙道:“教养之事本就是梁氏所为,与儿子何干!要说,当年就不该娶梁氏进门!”梁氏是大太太的母家姓氏。说到底他觉得错不在自己,给他安排婚事儿的陶老太太才是罪魁祸首!
陶老太太知道这儿子烂泥巴扶不上墙,不提也罢,期许他还不如多放点心思在其余儿孙上!她忍者心里的怒气,对着阿洛皱眉道:“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娘不管如何对你的教养总是严的,你怎么就……怎么就……”
阿洛跪在下面,哭哭啼啼地和盘托出。原是陶大太太办白事儿那会子,家里请来吊唁的宾客多,四面邻里都会发帖子,那李祥李秀才便是这样混进来了。陶家本不是什么大世家,加上吊唁的人又多,前花园又不是后宅,故而来来去去没设防。
那日阿洛一个人独自在前头花园里临水哭泣,望着河水顾影自怜,突然便见一个清秀书生样儿的男人对她作揖,当是极知礼的,她心里头便蓦地一跳。
她长这样大也不曾见过年轻男人,况且还是个清秀的读书人。她只顾着伤心又被惊着了,便不曾避开。那书生瞧见她一身孝,又哭得这样伤心,于她之身份也能猜到三分,便隔着花丛安慰她,还隐约提起自己是有功名在身的。
阿洛最心慕读书人,大太太口里的读书人都是能做大官的!况且那书生还生的这样清秀白净,叫人瞧了心生好感!这大半个月她便忍不住日日偷偷跑来陶家前花园,与那书生相会,难免情生意动,许下终身来。不过据阿洛讲,她和那书生也不曾做到最后一步的,她还是完璧之身。
陶老太太听了皱眉道:“那你之前说的要给你娘守孝的事儿又是为着甚么?”
阿洛哭道:“祥哥说,他不过是个秀才,再过三年等到乡试或许中了举人来提亲,父亲和祖母许能应他。”
她没说的是,为着祥哥要赶考,她已经拿出了半匣子首饰资助他了。她信他能当上大官回来娶她的,大太太曾与她说祖母没想过叫她嫁高门,只想着把她草草嫁了!她虽没有意姐儿那样高贵的出身,可也不甘心的!她觉着自己就能配那样的门第。
陶老太太气得直叹气,对大老爷道:“你瞧着怎么办?”
大老爷眼里冒出一丝狠意来,咬牙道:“自然是一根白绫把她吊死!我怎么能有这样的女儿!”
陶老太太像是不认得这儿子一般怔住了,阿洛也吓得浑身发抖,身下流出一滩淡黄色的水渍来,一瞧便知是溺了身。
陶老太太没想到儿子的心竟然这般狠了,虽说这样的事儿也有,他这般决定也没错!可趁着没人知道尚有回还余地,还没到要把女儿勒死的地步呢!便是送去家庙、庄子里头也是个出路啊!便是养条狗,这十几年也有情分在呢!何况亲生女儿呢?
陶老太太心凉了,面上却没带出来,叹口气道:“你起来罢,回了自己房里,出嫁前再不要出来了。”
阿洛听了自是欣喜若狂,只顾着冲老太太磕头谢恩。想到能和祥哥长相厮守,她的心便愉悦极了!祥哥是有大出息的人!她能嫁他自然比嫁给旁人要好,本以为被意姐儿发现了事情便糟糕了,没想到一直捂在心里头的事儿竟然一下子就解开了!
陶老太太也不看阿洛,等她下去了,只叫人把那男人押上来,她细细问了再说!若是个不好的……陶老太太眼里寒光一闪……
那书生叫孙祥,瞧着年纪还不及弱冠,人长得也清秀标致,瞧见陶老太太要问他话了,忙机灵地从地上爬起,说起话来倒是口若悬河的。陶老太太打断他,只问他家里做什么的,父母尚在否?!有几口人?!又威胁他若是不说真话,便拿他见官!
那孙祥是个机灵人,不然也不能想着攀附陶家了!听到这话只当是陶老太太已是在考虑把孙女儿许他了!自然嘴上像是抹了蜜糖,只说家里父亲去世,有一寡母和一个亲妹子,还有一个寄住在家里不日要回老家的表妹。他家里本是有些田产的,他爹一死他们孤儿寡母的便从村里赶忙搬出来,住在城里头,躲避那起子爱来事儿的亲戚。靠着变卖田产这些年过得还尚可,能供得起他的束脩和日常开销。
陶老太太听了也不点头,只叫人把他请回去了,又把他娘请来,当即便定下了。
不定又能如何?难道真叫阿洛缢死不成!既是她自己摘的果子,那只好自己尝了!日后种种,她这老婆子也无能为力!
意姐儿这头倒是把这事儿忘得干净,横竖和她再没关系,她更不在意阿洛将来怎样了,是死是活的与她有何相干的?!
金珠这些日子养病在床上。意姐儿吩咐了小丫头们好生看顾她们金珠姐姐,若有不慎的便把她们拖出去打板子再卖了!那起子小丫头吓得不成,对金珠看顾着是极悉心的。
石安天气湿热,锦带花倒是开得早,意姐儿便又使唤婢子采了给厨子做羹汤去。吃用着味道柔脆清甜,于女子阴柔的身子也是有益处。她便一道把羹汤带来,给金珠用。
金珠得了主子的赏赐,感激地不成了,当下便把意姐儿送的玉带糕和花羹全用得干干净净以示感恩。
她这个把月来虽不能下床,可日日心系着意姐儿这头。倒不是担心银宝不能把意姐儿服侍好,她只担心意姐儿看她伤地重些便不乐意用她了!没想到主子还肯亲自来瞧她。她这一个多月的心焦全去了,恨不能立时好了去给意姐儿做牛做马!
意姐儿只淡淡笑着叫她好生养着,往后多是用得上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