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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仲之扭头道:“阿萌回来了?怎么不曾有人报给我?”
王姨娘只啐一口,骂道:“好啊,你倒是心心念念着你那女儿,我同你说的话你全部作回事!倒叫咱们母子死了干净!”
吕仲之最不喜她满口死不死的,只皱眉道:“阿萌向来不爱与人不快,你定是招着她了。”
王姨娘哭道:“你怎知?她早去了那国公府不知几年,你怎知她还是个甚么模样,今儿个一来便要打我的板子,把阿娘都气得不清!人人皆说那深宅大院不好呆,她在那国公府待了这些年,少说也沾染了些许不好的习气,这般样子竟似目中无人一般!”
吕仲之听了不由皱眉道:“若真是如此,我自去找她。你旁的莫要多管,只安心养着身子便是了,莫要叫我再听到甚么地方都有你插一脚。”
这王姨娘算是他的小表妹,她年幼时吕仲之还曾抱了她出去买糖葫芦红头巾,如今被他纳了作妾,自然不能作一般妾室待的。吕仲之想着续娶的正妻还不曾迎进门,自然甚少约束她,因着亲缘关系平日里还待她多有怜爱,才养出了王姨娘这幅娇娇的性子。
意姐儿瞧着天晚了,本想要叫金珠几个关了拂绿阁大门,派几个婆子守夜便是。不想,外头看门的婆子来报,老爷来了。
意姐儿这心里自然是欢喜的,爹爹也是几年未见了,虽说她养在长公主身旁甚么也不缺的,只当夜深人静时候,心里总是惦念的。
吕仲之一身官府,唇边蓄了美须,瞧着倒是比几年前更沉稳有魄力了。
意姐儿瞧着他便笑:“爹爹!女儿还当你忙着,便不曾叨扰。”说罢又下榻对他一礼。
吕仲之瞧着女儿如今行止有礼,倒是多有欣慰,心中已经几分认定多半是那王氏的错处。
吕仲之扶了意姐儿起身,瞧着越来越肖似亡妻的脸,不由一叹道:“我的女儿也大了!”
吕仲之又问道:“你怎地把你王姨娘贬成贱籍了?可是真的?”
意姐儿一听笑容便有些顿住,还是点点头道:“是呢,她待我不敬,我自然要罚她。”
吕仲之叹一声摸了摸意姐儿的发顶道:“不可如此,她怀着你的弟弟呢,怎可把她贬为贱籍?罚些旁的可好?”
意姐儿眼眶有些红了,她道:“一个姨娘罢了,女儿爱贬就贬了,父亲何必为她说情?若是母亲还在,可由着她这般猖狂?”
吕仲之皱眉道:“阿萌听话。你王姨娘虽则性子有些直,可也不是甚么坏心人,你可罚她些银钱也罢了,只她怀着身子,不好再伤心费神了。”
意姐儿想了想,不准备和吕仲之硬杠,只小声啜泣道:“王姨娘肚里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咱们的弟妹,我怎会不爱惜?可女儿只怕王氏这般作风,将来若是生出的弟弟妹妹也跟着学了,可不是糟糕?若是罚她一罚,使她谦逊一些倒也是好事儿。”
吕仲之听了倒觉着有些道理,这王氏来府里这两年,旁的不说,与那些亡妻留下的丫头婆子闹了不知多少回,瞧着大有些不好看。
况且自家公务繁忙,宿在她那头的时候也不多,自然管不着她。老太太那样子纵容她这小侄女儿的时候也多,若是以后正头妻子进了门,她这副模样更是有苦头吃,女儿这也是一番苦心。他犹豫了一下,想起小表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还是道:“若是罚她,罚旁的便好,何必这般处置?”
意姐儿心里一凉,只觉着父亲心里那姨娘似占了分量的,只轻声道:“父亲信我,即便她是个贱籍的,这府里方寸之地,还怕她受甚么委屈?只不过约束她罢了,若是将来女儿觉着她好多了,自当放她的籍。女儿总是一片苦心,怎么能同弟弟妹妹过不去?”
吕仲之听着也放心,更加不愿因着个妾室同女儿闹得不愉快了,便点点头道:“你瞧着办罢,只不可太过火。”
意姐儿叹息一声,点头道:“女儿自然有分寸,她如何也是父亲爱重之人。”
吕仲之不由哑然失笑,摸摸她的发顶道:“父亲这一生,最爱重你母亲,旁人都不过如此。”只那王氏好歹是他的表妹,不可轻慢罢了。
意姐儿才破涕为笑,拉着吕仲之的手,又同他说了些这几年间经历的事体,才瞧着他的背影送他离开。
吕仲之不曾回到院子里歇息,只叫小厮泡了一壶浓茶,又看起了公文。看了一炷香时间,正是抄抄写写作批注的时候,便听着小厮来报道:“朱姨娘来瞧您了。”
吕仲之有些不悦道:“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听见王姨娘娇滴滴的声音响起:“表哥,你同大姐儿谈得如何了?她怕是不太好说话,叫你受累了罢。”
吕仲之有些心烦,只淡淡道:“你自家做出的事情何必问我?我倒是觉着阿萌做得没错。”
王氏一听,便哭道:“表哥如此心狠,怎么眼睁睁看着我叫你那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吕仲之便摔碎了一只瓷壶,茶水茶叶落得满地狼藉。
吕仲之瞧着她冷声道:“王氏禁足三月,生产完另罚戒尺五十。”
这般骇人的眼神,若不是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王姨娘觉着吕仲之都能把她生吞活剥了。她吓得连哭闹都忘记了。
她的表哥向来只娇着她一个的,这两年她在这府里便似泡在蜜水里一般,跟那些个正头夫人也无甚区别了。
不想这一遭,表哥想也不想却只护着他那个女儿。
王姨娘有些怔怔地由着几个丫鬟扶了下去。
这番来回之下,这吕府都传遍了。那大姐儿虽离家两年,年岁也不大,却是个厉害的。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那王姨娘在这府里可是人人都要敬着的,既老太太嫡亲兄长的闺女,又是老爷从小看到大的小表妹,从没有人敢对着她说一句重话的,便是要被她骑在头上屙屎屙尿,也只得受着。
这下大姐儿一来,便贬成了贱籍,听说昨晚又给老爷罚了禁足,这下便蹦跶不起来了,可见这嫡出的姐儿手段厉害。
这几日端哥儿都同先生告了假,只如实说是胞妹好容易回来一次,不日便要走的,他心里舍不得,便多陪一日是一日。
那先生也是个妙人的,听了端哥儿的话便欣然应允,自己也收拾行装要到趁着这几日踏踏青,游历一番。
这日意姐儿提着一笼什锦点心来瞧端哥儿。端哥儿若是不在她这头,大约都是在自己院子的书房里练字或是写文章。
端哥儿如今的文章手笔瞧着不说十分,便也有那四五分的天分了,虽说比之上辈子京城闻名的章脩颐还不足,只意姐儿瞧着比起同龄的不知要甩开多少条大街。
上一世意姐儿也曾看着庶长子晖哥儿学习写字、背书,只晖哥儿到底天分不足,只得笨鸟先飞,日日卯时不到便起来背书,才学个中上等的成绩。只端哥儿在这般年龄不说四书五经已然学完,旁的诗词歌赋都不曾落下,比之晖哥儿却是好了不少。
这般才明白,上辈子薛氏到底耽误了端哥儿多少。
端哥儿那一辈子都似是在泥泞里,一辈子也翻不过身,只得当那名不副实的嫡长子。
长公主早早撒手人寰,薛氏也在娘亲死后不久便过了门,端哥儿兄妹两个上一世的日子比之今生更是云泥之别。
端哥儿瞧着妹妹手里提着的糕点不由笑道:“你今儿个给哥哥带了甚么好吃的?还不快拿出来。”
意姐儿嗔他一眼道:“我的才子哥哥竟也知道饥饱。”
端哥儿笑着捏了捏妹妹白嫩嫩的脸道:“这不还有你这丫头记着哥哥。”
端哥儿打开一瞧,竟是有块冰糕躺在里头,正对着温热的空气冒出丝丝凉意。
意姐儿鼓着腮帮子道:“哥哥快些解决了这水果冰糕罢,再不吃可化了。”这冰糕倒是从拿起子西洋下海的人里传回来的做法,他们平日吃得都是那冰块压碎了再淋上些鲜果酱汁子便可。这冰糕却是拿牛乳和蜜糖做的,里头在放些新鲜浓稠的果酱子,吃着倒是比原先的更有风味。
端哥儿拿起一勺挖了一大块,便顿觉舌头也冻麻了,回过味儿来倒是觉出丝丝凉意,同牛乳的甜香味儿混在一起倒叫人食欲大增。
意姐儿瞧他吃着只捂嘴笑道:“你可慢些吃,这般怕是要把舌头冻掉了。”
吃完冰糕,端哥儿又吃了两块雪白的玫瑰方糕,一时觉着有妹妹真真儿是好。
自家这个妹子虽则年岁小,却是个知道疼人的!
意姐儿和端哥儿正吃着说笑,便见荷姐儿也提着食笼袅袅而来。
她瞧见端哥儿和意姐儿正玩得开心,不由有些尴尬,只瞧着端哥儿道:“端表哥,我怕你累着,给你带吃食来了。”
端哥儿对她面色淡淡的,只道:“放在一边便是,辛苦荷表妹了。”
荷姐儿瞧着他眼里温柔地能滴出水来:“不麻烦,我只心疼表哥罢了。”
意姐儿:“……”这般明目张胆是当我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