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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龙吟声过后,整个山洞瞬间恢复了宁静。
地上那些妖兽仍僵硬着身子,似乎半分都移动不得,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苏羡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舒无知的身上。舒无知这会儿已经将手中长剑收回了鞘中,在苏羡的注视下,他低头捡起落在地上的酒壶,这才回头朝苏羡叹道:“成功了。”
他虽说的是个好消息,但面上神色却是连半分喜色也没有,苏羡知道他心中在想着什么,一时间也没有再开口。
她心中急着要出去找楚轻酒,但自己方才所使用出来的这个力量,却仍需要对舒无知做一个交代。
就在一片沉默当中,舒无知抬步朝着苏羡这处走,走到一半却又住了脚步,皱眉指了指苏羡脚下那一团殷红的火焰道:“这玩意儿能让它们熄了吗,离魂火我可不敢碰。”
苏羡眸中血色尽数褪去,双瞳恢复了往日的深黑,四周的离魂火也随着这动静尽数消失,石室里面刹那间又恢复了清冷。
随着离魂火褪尽,苏羡身子微晃,面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支撑不住便要倒地,她咬牙强撑,撑住身旁的石墙稳住了身形。
舒无知有心要来扶她,她却摇头低声道:“无事,一会儿就好了。”
“你的修为?”舒无知疑惑的看她,方才她帮他送走楚轻酒的时候,修为一再突破,已经是有了玄元境的实力,然而此刻事情过去,苏羡的身上雄浑的灵力尽数褪去,此时舒无知再试探,却发觉她体内空空如也,竟似是从未曾修炼过的普通人一般。
想到从前苏羡刚来空蝉派的时候,也是毫无修为的情况,后来却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又有了修为,舒无知很快反应过来,开口问道:“当初你来空蝉派的时候,就是因为用了此招,所以暂时失去修为?”
“嗯。”苏羡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舒无知一再帮她,她本就不欲再多加隐瞒,经过夭兰一事,她也明白隐瞒不如将一切说清楚,反正她自始至终未曾做过任何对空蝉派有害的决定。
若是舒无知无法接受她的身份,她也只得离开空蝉派,决不让舒无知为难。
舒无知神情未变,苏羡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只听得他道:“先去找楚轻酒,那家伙出了七海深渊,应该还在外面等着呢。”
似乎也是因为知道苏羡如今一颗心全挂在楚轻酒的身上,舒无知没有让苏羡立即解释,而是说了这么一句。苏羡听他这话,当即点了头,她如今暂时修为尽失,眼底拖着淡淡的疲惫之色,却没有半分迟疑,立即带上傀儡小楚,转身朝着山洞外面而去。
舒无知跟在苏羡的身后,步履不快,却很容易的就跟上了苏羡的步伐,他声音低沉的幽幽叹了一句,唇畔泛起些许自嘲似的笑意。
两人很快到了山洞外面,舒无知根据方才的施术,很快判断出了楚轻酒所在的方向,一路带着苏羡追上去。楚轻酒这番动静极大,苏羡二人追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踪影,苏羡方才损耗极大,又失了修为,这番赶路已是有了几番勉强,然而舒无知要她先休息片刻再追,却又被她给拒绝了。
她一路不停的追过去,原本就不太好的面色这时候显得更差了,走起来都还有几分摇摇欲坠,舒无知只得在旁扶着她,两人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几簇还在燃烧着的幽幽白焰。
此时还是正午,从七海深渊走出来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子,林中半是枯树,阳光自枯枝败叶间洒下来,地上影子纵横交错,却没有落下太大的阴影,唯有几株稍大一些的树下面会一片阴凉。
那几簇白焰就燃在一株巨树的旁边,苏羡二人拨开树枝,绕道那棵树的后方,便见到了楚轻酒。
楚轻酒指尖上还沾着一簇白焰,在风里微微晃着,他似乎本低头无聊的拨弄那白焰,见苏羡到来,立即将白焰抓进了掌心里,抬眸看来,一双清湛眼眸里清晰的映照出了苏羡的影子。
时隔多年,苏羡始终认为楚轻酒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人,她忍不住盯着那双眸子,用最温柔的声音道:“你回来了。”
楚轻酒本还有些迟疑,但听了苏羡这话,却是不由松了口气,倚着身后的树干,挑眉道:“嗯,回来啦。”
他这话就像是很多年之前玄月教中,苏羡吹奏一曲《相思》,笛声中他自窗口翻进来,衣袂飘荡,眉目如画。苏羡放下笛子说“你来了”,然后楚轻酒浅笑着回应。
就连这慵懒的语气和微扬的尾音都是如出一辙。
然而很快,楚轻酒就皱起了眉,他往前一步,像是想靠近,但不过一步便又缩了回来,只低声道:“你脸色不好。”
“没事,看到你没事我就没事。”苏羡摇头道。
楚轻酒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苏羡还没动,楚轻酒扬眉指了天上太阳一眼,小声道:“我没法过去。”不知为何,从前小楚那一缕残魂能够在阳光下毫发无伤,恢复之后的楚轻酒却是不能。
苏羡依言靠近楚轻酒,楚轻酒垂眸看着她,沉吟片刻道:“刚才从那山洞出来以后,我就一直待在这里,我在想一些事情,想了很多。”
“嗯?”苏羡仰头看她,眼尾轻轻上挑,虽不说话,但眼里却分明有些紧张。
这是舒无知所不熟悉的苏羡,他所认识的苏羡沉着果断,哪里会露出这种局促的神色。但这却是楚轻酒所熟悉的苏羡,看来沉默,心底却总藏着些旁人说不得的心思。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楚轻酒早就看出苏羡是玄月教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去招惹她。
他那时候觉得,像苏羡这样的小姑娘,就算是真的做过什么恶事,不过也就是打坏了几个花瓶而已。那时候的苏羡连多看他一眼都是小心翼翼地,看完之后还自己先脸红上一会儿,别过头以为没人会发现。
想到此处,楚轻酒忍不住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苏羡正等着楚轻酒开口,却见对方蓦然一笑,她怔了怔,不由问道:“怎么了?”
“唔,其实也没什么。”楚轻酒像是改了主意,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见苏羡眸光黯了黯,他立即又接着说道,“我现在是一只孤魂野鬼,什么也做不了,你既然将我救出来,我就只能跟着你了。”
苏羡眸子倏地亮了起来,“我做什么也不会丢下你的。”
“你现在就算想丢下我也迟了,我大概会让你看看什么叫阴魂不散。”说到这里,楚轻酒话音一顿,想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的确算得上是真正的“阴魂不散”了。
苏羡摇头认真道:“你不会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楚轻酒也不多说,他方才已经将一切都想得清楚明白,既然已经逃出来了,他便没有资格再逃避下去,苏羡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总不能够再一味的什么都不管了。
如今他出来了,又能够与苏羡站在一起了,事情总会更好,而不是更坏。
不过在那之前——
楚轻酒挑眉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再说。”苏羡先前为了让他出来,耗费了许多力气,这会儿又失去了修为,早就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纵然她一直强自支撑着,楚轻酒也再也看不下去了。
苏羡也不勉强,朝舒无知看去一眼,随即乖乖在楚轻酒的身旁靠着树坐了下来。舒无知只道今日要出这片林子恐怕有些困难,不如在此先休息一会儿,等到明日再启程往天罡盟去。苏羡点头答应,舒无知看自己是这里唯一能动的人,便十分知趣的去别的地方找东西填肚子了。
舒无知离开之后,苏羡撑了一会儿,还是没撑住睡了过去。
楚轻酒就站在苏羡身旁守着她,清风吹动枯枝发出难听的窸窣声,楚轻酒拧着眉看那枝头,怕那声音将身旁人给吵醒。
林中恢复了静谧,楚轻酒站了一会儿又在苏羡身旁坐下,托腮盯着身旁的人,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不远处脚步声响起,舒无知自林子那头走了回来,手里面捧了几个青黄的果子,怎么看都不美味的样子。
楚轻酒忍不住小声道:“这玩意儿能吃吗?”
“你又吃不着。”舒无知嫌他事多。
“我替阿羡说的。”
“那你替他去找吃的。”舒无知跑断了腿才终于找到这么点果子,没想到竟会被这个小鬼嫌弃。
楚轻酒就算是嫌弃也没办法替苏羡找吃的去,他站起身来,到了舒无知身旁,确定自己的声音不会吵醒苏羡,这才道:“师父,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里?回空蝉派?”
舒无知好笑的道:“不叫我老头了?”
楚轻酒顿了一顿,瞥他一眼:“你想听我叫老头也可以。”
“你才老头。”舒无知随口说了一句,吃了口自己带回来的果子,没想到刚咬了一口,脸色便骤然大变,连忙将果肉吐出来,寻了腰间的酒壶漱口。
楚轻酒幸灾乐祸:“早说这东西难吃。”
舒无知皱着眉,拎着酒壶仰头却没有倒出一滴酒来,他僵了片刻,面色变得正经了些:“为了你这小子,我酒都给烧光了,你还有心思说风凉话。”
“那就戒酒好了。”楚轻酒玩笑似的道。
舒无知将酒壶放在身侧,戏谑道:“你要是想看我发起狂来把这四周的树都轰到天上去,我倒是可以戒酒试试。”
他本是说着故意吓唬楚轻酒,没想到那家伙想了想竟当真托腮道:“想看。”
舒无知:“……”
楚轻酒看舒无知站起身,不由笑到:“这么热闹的场面当然想看看。”他虽是这么说,神色却还是认真了起来,叫住了起身欲走的舒无知道,“我若是你,我就不会选择喝酒遗忘,你当真不想知道从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舒无知没料到楚轻酒会知道这么多,他知道楚轻酒早已融合了光球的记忆,了解了这一年来外面发生的事情,却没想到楚轻酒所了解的比他想的还要多。舒无知轻叹一声,果真停了步,回头看楚轻酒道:“既然不是什么好事,忘记又如何?”
“你那叫逃避。”楚轻酒煞有介事的道。
舒无知含笑看他,“哦。”之前也不知逃避的是谁,现在这人倒跑过来教训起他来了。
楚轻酒看出了他眼里的意思,恼道:“一件事归一件事,我若是你,我就戒了酒去找那个对不起你的人,发狂的话就发给她看好了,你们谁都不肯走出这一步,这件事怕是一辈子也解决不了。”
舒无知听着他的话,迟疑道:“她?”
楚轻酒知他不记得了,只觉得自己这番话算是白说了,摆手道:“没事,你戒了酒就记起来了。”
“可惜,现在还不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时候。”舒无知勾起唇角,摇头道,“我承诺过天罡盟的钟旋,要在半个月之内将苏羡给带过去。”
听到此处,楚轻酒不禁道:“怎么了?”
舒无知这才想起来楚轻酒并不知晓此事,他于是将先前在天罡盟和空蝉派发生的事情前因后果都同楚轻酒说了一遍,这才道:“天罡盟盟主被人重伤可算不得小事,但苏羡一定要先来救你,所以此事才耽误至今。”
楚轻酒听完舒无知这些话,神情却是好看不到哪里去,他抬眸朝舒无知看到:“天罡盟盟主出事,现在是谁在管这天下正道的事情?”
“应是天罡盟的三名堂主。”
楚轻酒托腮似有所思,舒无知又道:“你是楚家的少爷,与天罡盟应当有所来往才是,此次我们去天罡盟,你或许能够帮的上忙。”
楚轻酒摇头,“我十六岁就被抓到玄月教去了,后来发生的事情都不大清楚,我只与叶叔叔比较熟悉,这个新盟主我连名字都未曾听过,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他说到这里,又有几分担忧,“阿羡现在暂时没了修为,那些人也不知道脑子好不好使,若是不小心将阿羡当作是凶手抓了起来,我们怕是连跑都跑不掉,这一趟恐怕不是那么好去的。”
“天罡盟不是那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不会坐视不理。”舒无知说到此处,便也不多说,转身朝林子另一处走去。楚轻酒叫住他道:“你做什么?”
“找吃的去,刚才那果子味道太刺激,我怕我没命吃第二颗。”
楚轻酒笑了笑,朝舒无知离开的方向扬了扬手。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阳光尽数隐在山那一头,楚轻酒这才得以离开树枝的阴影,朝着另一侧走去。
不过他才刚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了苏羡的声音:“你要去哪?”
楚轻酒回身去看,苏羡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了,还抱着双膝,依旧是方才熟睡的姿势,只是眼里一阵清明,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时候醒的。楚轻酒神色柔和,朝身后一指道:“好看吗?”
苏羡随着楚轻酒的视线看去,此时夕阳余晖尽散,天际泛着漂亮的蓝,澄澈干净,星星点缀其间,而就在那正上方,一轮弯月已升了上来。
苏羡一怔,低声道:“好看。”
“我好久没看过了。”楚轻酒笑着说了一句,见苏羡神色微黯,复又道,“也不算没见过,我还是有当球那会儿的记忆的。”他没再往前走,只走回苏羡身旁坐下,“帮我个忙。”
“什么?”
楚轻酒指了指不远处,那里小楚正安静站着,长发垂在身侧,这一路匆忙,那墨发早就凌乱不堪,衣裳也是脏乱。苏羡面色变了变,欲言又止,楚轻酒打趣道:“我的身体在这晒了半天了。”
苏羡:“……”
楚轻酒接着道:“你走的这段时间,我这身体也一直待在山洞里面,我又不能让它自己动,这么多天连个澡也没洗过,要不你让他自己去洗洗吧。”
苏羡怔了片刻,摇头道:“这林子我不熟悉,再忍忍,等我们到了城镇上再洗,我先帮你梳头。”她说着就站起了身来。先前休息了许久,她这会儿虽然修为境界还没有回来,但行动却已经没问题了。她招手让傀儡小楚过来坐下,接着便将他长发解开,掏出木梳认真梳理了起来。
楚轻酒容貌出众,纵然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也叫人看的移不开目光。傀儡的眉眼始终低垂,眼睫纤长卷翘,长长的黑发垂落在颊边,更衬得他容颜如玉,皎然无瑕。
虽知道傀儡的身体是没有感觉的,但苏羡的动作依旧很轻,每一次梳下都小心翼翼的,怕弄疼了他似的。苏羡替他的身体梳发,楚轻酒就托腮坐在旁边看苏羡,看得唇角微翘,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道:“这一年里,你也是这么替我梳发的?”
苏羡手上动作未停,垂眼道:“你应该有记忆的。”光球的记忆也是楚轻酒的记忆。
楚轻酒装腔作势的扶额,歪头看了她片刻:“不记得了,我要听你说。”
“是啊,我都是这么替你梳头的。”苏羡见他如此,便索性笑了起来,顺着说了下去道,“没有我的命令你又不会自己行动,所以就连洗脸洗澡也是我亲自替你洗的,我替你做了这么多,你是不是要好好报答我?”
楚轻酒怔了怔,倏地瞪大了眼睛。
苏羡回眸朝他笑。
楚轻酒还当苏羡是从前玄月教里那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这会儿才发觉自己调戏不成竟反被调戏了。苏羡说的事自然是没有,洗澡这种事情苏羡都是下了命令让他自己洗的,平日里最多也就是替那傀儡擦擦手和脸,哪里做过这种事情。然而苏羡此时说得认真,竟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一样。
楚轻酒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做出万分为难的样子道:“我连身子都早就许给你了,这下该怎么报答才好?”
“我想好了告诉你啊。”苏羡这会儿已经替傀儡梳好了头发,她将小楚转过来,好好端详了片刻,这才满意的收回木梳。
楚轻酒道:“在想什么?”
“想你之前说的话。”苏羡如实道。
楚轻酒好奇道:“什么时候说的?哪一句?”
“之前在山洞里,你魂魄就要合二为一的时候说的那句。”
那句话是光球说的,楚轻酒不过用了片刻就反应过来了,他面色微变道:“别想了,那肉麻玩意儿我已经不记得了。”
“可是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楚轻酒痛心疾首:“阿羡你是不是跟着舒无知那老头学坏的。”
“说谁呢!”舒无知正好拎着个野兔过来,听到楚轻酒的声音想也没想就吼了一句,楚轻酒和苏羡相视一笑,两个人一起摇头。
当夜三人便在林中度过,舒无知将捉回来的兔子烤了吃,楚轻酒看得眼睛发直却吃不着,看得舒无知一阵嘲笑,楚轻酒没好气的瞪他,最后缠着让苏羡喂他的傀儡身体吃了几口,虽然尝不到味道,但也就算作是他吃了。
因为舒无知的酒已经没了,若是当真在路上发作起来恐怕会生出更多事来,三人也不敢再路上耽搁太久,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他们便启程找了附近的城镇,打满了酒,就一路朝着天罡盟赶去。
终于在半月之期内,舒无知带着苏羡赶到了天罡盟当中。
而谁也没有料到,在天罡盟的大门处迎接他们的,竟会是空蝉派的大师兄慕疏凉。
几人相见,最惊讶的不是苏羡和舒无知,反倒是守在天罡盟大门处的慕疏凉。
原本应该说的话,慕疏凉一句话也没说,他的目光也不知落在何处,反常的似乎有些恍惚,身旁的一名天罡盟弟子不解的唤了他一句,他才朝敛了眸底的异色,朝苏羡等人道:“你们随我来。”他随即又转向身旁的天罡盟弟子,“你们不必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