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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桐跟在他身后,一切都安静下来,她盯着他的背影看。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而她预想之中的重逢完全不该是今晚的样子。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工作和男友,可是他一出现,这一切瞬间成了泡影。
季桐不肯回来求贺启诚,可是事发突然,她只能想到陆简柔多少帮得上忙,可他轻而易举又能羞辱她。
她好像总也不能挺直了脊梁站在他面前。
贺启诚不再提这件事,很快已经能看见正门外的街道。
季桐追过去,心里不断往下沉,偏偏她要逼着自己开口,反正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豁出脸面,不差今天,于是她放缓声音喊他:“哥。”
贺启诚太清楚她的套路,直接站定,回身和她说:“休想。”
季桐追过去又说:“这么长时间了,让我回去看看爷爷。”
他这才正眼打量她,压着口气和她说:“别再拿老爷子当借口,我很清楚你为什么想回家,明确告诉你,不可能。”
季桐好不容易装出来的笑意全都冷下去,她也不和他客气,“我还姓贺,爷爷还在,轮不到你做主。”
他慢慢皱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到底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了,什么事都不露在脸上,早没那么大闲工夫和她绕弯子,说话异常直接:“好,贺季桐,前两年可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搬出去的。现在遇到难事又想回家……低声下气来求我,你还要不要脸?”
他眼看她脸色惨白,分明像被人一把掐住喉咙,他偏要继续说,仿佛她痛苦他才痛快:“你愿意和顾今冬出去鬼混,有什么下场都是你自己选的。”
他话说完,刚好带她走到了门口,正对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旁边不远就是二环交通枢纽,一墙之隔,到了夜里照样车多人多,霓虹闪烁。
这座城的人各过各的生活,原本不少她一个。
北方城市永远有风,吹得人从头冷到脚。季桐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有东西在闪,她有偏头痛的毛病,有时太累或是过度紧张就容易犯,她只好低头忍,看着脚下的砖路又觉得难受,反反复复看不清路。
她眼看他把自己扔在街边,非要追过去,索性就把话都说开了。贺启诚懒得理她,推开她的手说了一句:“自己打车。”
季桐不说话,站在原地只看他的眼睛,那目光平平淡淡,三分不耐烦,她当真半点波澜也找不到。这世界上悲欢离合那么多,什么事都能由时间来治愈,他和她之间的事说多谈不上一辈子,说少又来不及一笔勾销,只是到今天,统统都淡了。
“让我回家。”
贺启诚懒得理她,眼看她还站着不动,补了一句,“离开顾今冬,他外边不止彭晶一个。”他说完又要走,季桐急了,冲过去挡在他面前,也不顾人来人往,拉拉扯扯,硬把他拽到一旁角落里。
贺启诚没兴趣和她动手,全程冷眼看她撒泼,身后跟着的人要过来,他抬眼看过去示意算了,又推开她的手说:“自重,我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让你三分,适可而止。”
他这个角度才看清她带了胸针,忽如其来伸手,似乎想看那胸针的样子。季桐反应过来,一把将它扯下来,直冲着他狠狠砸过去。
贺启诚没躲,胸针刮着他的脸飞出去,背后金针尖锐,分明留下一道印子。他目光一下收紧了,紧紧扣在她身上。
事到如今,季桐早就明白自尊这东西不值钱,她有自尊谁也救不了,她越发觉得好笑,盯着他问:“我约你老婆出来能把你吓成这样?你不是怕她帮我,你是怕我乱说话。”她撕破脸反而心里顺畅不少,一晚上如鲠在喉,这一刻终于全都揉烂,死也死个痛快,“贺启诚,你哄我上床的时候怎么不说让我自重?你放心,我再不要脸也比你强,陆简柔没对不起我,我不会拉她下水,谁造的孽我找谁算!”
贺启诚的怒意突如其来,他一把拉过她,掐着她颈后逼她仰脸,一字一句提醒她:“今晚是谁有求于人?”
她眼泪都在眼眶里,眼看他脸上渐渐显出一道细密的口子,她真想能再扎深一点,撕破他这张道貌岸然的嘴脸,她就这么极端地想着,最终也没哭出来。
季桐掰开他的手,硬生生一口气全都咽回去,低声说:“我求你。”
贺启诚显然对这答案并不满意,季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早早领教过,这女人什么话都敢说。
很快又有人开车过来接他,已经等在路边。贺启诚懒得再和她废话,绕开她上车走人,又回到别墅区。
季桐偏头疼完全发作,可她咬牙忍着转身就去追车,刚才是贺启诚亲自送她出去的,自然没人过来拦。她跑着跑着追不上,一路顺着行车道找,最后实在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干脆坐在草坪边上等。
她有心理准备,贺启诚对她从不手软,他不是顾今冬,不会死缠烂打,不会回心转意,更不会心软哄人。果然,这一等就等了一夜,十一月的静城,凌晨时分温度逼近零下,冷到让人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季桐竟然还觉得庆幸,冷一点她就不会睡着了,不哭也不至于把脸冻坏。她就这么逼着自己一夜未睡,到最后浑身上下全麻了,只有一个知觉,头疼,疼到眼前发花。她眼看天亮了也反映不过来,一直僵硬地坐在路边。
最终贺启诚还是让人来接她了。
季桐不是白等,她选的地方到白天势必有人经过,她说得对,她毕竟还顶着贺家的姓氏,东湖别墅里是很多人的“行宫”,她非要坐在马路上惹人看,这事让外人知道了,贺家还要脸。
来的人是韦林,他一直是跟在贺启诚身边的人。他过去把季桐拖起来,直接塞上车,从头到尾,车里除了司机就他们两个人。
季桐冻坏了,缓不过劲也说不出话,挣扎了半天。韦林透过后视镜知道她什么意思,告诉她:“贺先生上午有事已经走了……他的意思是,您先回去收拾一下,总不能这个样子去见老爷子。”
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一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裹着外套靠在车窗上,竟然很快就睡了过去。
季桐自己住的地方在四环外,这一路都是容易堵车的地方,好在时间还早。
他们身后不远跟着一辆车,贺启诚让司机保持距离,不紧不慢地尾随,直到韦林终于把人送到家。
贺启诚看着他扶她上楼,车里暖风吹了一路,可季桐到下车还是手脚发抖。直到韦林送完人,回来和他交代事情都办好了,他也没着急走。
他手里玩着个小东西,一点一点放在手心里摩挲,慢慢地看。琉璃的颜色顺着指缝透出来,刚刚好是个桐叶的形状,光可鉴人。可惜让人摔了,裂了一道缝。
很少有人用琉璃做胸针,中西合璧。贺家祖上靠古法琉璃起家,是祖宗传下来的手艺。虽然如今这年代没人再靠它谋生,但族里重传统,规矩严,历代长房长子都要去学。
贺启诚盯着胸针上长长劈开的裂缝,目光忽地暗了,他和韦林说:“去和家里打声招呼,季桐晚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