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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后悔，看向赵信时更是有些无颜面对。
这次官军被偷袭，说起来陈子龙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不久前，赵信和黄斌卿数次提出整军休整，等养精蓄锐后再战，但陈子龙一直认为赵信、黄斌卿心存养寇自重的念头，于是连连催促，以致酿成大祸。
“把陈参将请回来吧，莫再折一阵，损了官军的锐气！”陈子龙有些丧气，也许白头军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孱弱，许都一直在示弱，为的就是昨晚这一仗。
“陈司理放心，本官已命参将张猛从海门卫向东阳进军，而陈参将为人稳重，必然是见有机可乘才追击下去，只要保证粮草不断，应该会有捷报传来。”赵信还是那般客气。
“好吧，行军打仗不是本官所长，征剿白头军的事情就交给赵总兵了，本官只管保证粮草供应就是了！”陈子龙有些颓然。
对于宁绍军来说，围剿白头军的战斗才算真正开始，赵信将三百舟山军残卒编入陈靖的队伍，然后开始在茫茫大山中攻克一座座山寨。
黄斌卿经过名医多日治疗，终于保住了性命，但右腿骨的伤势却是短期内难以痊愈，甚至可能留下终生残疾。
赵信去黄斌卿的床榻前看望过几次，黄斌卿对他的态度很冷淡，没说几句话便把脸侧向一边，有些事无需确切的证据，只要心存怀疑，便会在心底埋下一根无法磨灭的刺。
“为了心中的大计划，自己总是要做几件有违良心的事情！”赵信有些愧疚，有些惘然，也有些兴奋：“不忘初心，方能始终啊！”
崇祯十五年，盛夏时分，宁绍军围剿白头军连克数县，接连收复失地。
黄斌卿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的伤势，还是因为没底气再和赵信对抗，居然主动告假回家休养。
浙江巡抚董向桓在和赵信商讨一番后，举荐剿贼立功的陈靖担任舟山参将一职。
东阳深山中的战斗虽然还在继续，但赵信已将注意力移出那里，围剿白头军成了赵信磨炼新兵的手段。
入秋后，李自成掘开黄河，水淹开封，终于将开封府攻下。
开封一役，李自成先斩陕西总督傅宗龙，后斩继总督汪乔年，就连堪为‘流贼之敌’的孙传庭也败于李自成之手。
自此之后，中原地带的流贼不再是流贼，官军不再是官军。
农民军在中原的形势一片大好，但对浙东的白头军来说，李自成的胜利没给他们面临的困局带来一点好转。
陈子龙自那次义乌被袭后，便积极协调各县府关系，调集金华府、绍兴府和衢州府守军严守各处关隘，把白头军锁死在深山中。
赵信考虑到陈靖所部征战多日，便将林元义所部调来接替，陈靖所部则回舟山岛休整，并为赵信将整个舟山掌控在手。
宁绍镇往西是浙东的群山，往东是大海，往北的钱塘江和杭州是通往富庶江南的陆上通道。
赵信掌控舟山岛，浙东沿海岛屿自此全在赵信的控制下，赵信完全可以说浙海现在是他的了。
舟山岛的问题解决后，赵信再次踏入东阳，遥控林元义、张猛两路兵马对白头军的围剿。
立冬之后，白头军的处境越发困难，赵信派人入林宣告，主动投降的普通山民一律免罪。
白头军普通士卒之所以咬牙跟着许都坚持，是害怕朝廷秋后算账，现在赵信派人来说只要主动投降便可免罪，他们胸口悬着的大石头落下，纷纷潜行下山投降。
许都一开始还想用杀鸡儆猴的方式止住败势，可白头军普通士卒根本不怕，许都眼见大势已去，便派密使与陈子龙接洽求降。
陈子龙拿不定主意，于是快马赶到东阳，准备和赵信商议这事。
赵信全权负责对白头军的征剿，陈子龙在定策之前必须征询赵信的意见，虽然他心中早有了主意。
十一月二十日，江南下了一场小雪，陈子龙穿着一件灰色的狐裘来到宁绍军的驻地。
广隆升在江南铺展开来后，皮毛在江南愈发盛行，陈家也算是名门望族，天气一冷，陈子龙也不能免俗，穿上了最流行的狐裘。
见面后，陈子龙开门见山对赵信说道：“赵总兵，许都请降一事，你怎么看？”
赵信答得很干脆：“这是好事啊，将士们征战辛苦，白头军藏在深山中围剿不易，能让浙东少流点血，本官当然也愿意。”
“有赵总兵这句话，本官就放心了！”陈子龙喜笑颜开，军镇养寇自重已是大明常态，赵信这般好说话，让他有些小小的惊喜。
“百姓从贼，多是因为饥寒，如果浙东那些大户能拿出两三成的粮食出来，白头军也无法举事。”这是赵信到江南几年后的感触。
只看宁波、绍兴两府，七成的田地集中在官绅手中，还有不少百姓自愿把田地挂在官绅名下，以向官绅缴纳地租逃避朝廷的征税。
如此官绅勾结逃避地税，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朝廷税金日益枯竭。
不然的话，以大明这般地大物博，怎么会连百万兵马也养不起？
朝廷为了挡住清军南下，为了征剿肆虐中原的流贼，不得不征兵加饷，可这些负担都落在那些无权无势的升斗小民身上。
横征暴敛，再遇到天灾，难怪中原的流贼屡剿不止，越剿越是壮大。
陈子龙闻言心中默然，他不是书呆子，何尝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先不说要革新这个弊端太过困难，单说他所在的陈家就是既得利益者，他总不能像佛祖一般去‘割肉喂鹰’。
“陈司理，从你那里拿的那两本书，本官认真看了，如果大明多几个像陈司理这样的官，也许还有些希望！”赵信两排牙齿露在外面，像是在说笑话，也像在向陈子龙示好。
陈子龙现在不会归附他，但时局终究会变化，大厦将倾之际，仅仅靠几个武夫撑不起来。
陈子龙没有发怒，幽幽说道：“赵总兵，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开封被攻破，孙传庭失去河南，大明实在没多少能战的兵马。
李自成所部流贼连战连胜，如同初升的太阳，已然露出了朝气。
左良玉手中的势力不弱，但他躲在楚地，明摆着不奉朝廷征调，现在各部总兵的眼睛都盯在退守潼关的孙传庭身上，如果孙传庭能打败李自成，大明还能吊上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