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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梨香依旧。
人们早早地便自发打扫着大街小巷,昨晚的烟火确实美得醉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对于他们来说,如此美丽、盛大的烟火,就足够他们一年的谈资了,九龙国的富庶、强大让他们衣食无忧,他们所要做的就是遵纪守法地过好每一天。
“或许还是平凡人的生活比较容易快乐一些。”
轩辕紫看着周围的一切说道,将目光投向九尾,却发现在如此颠簸的轿子中,九尾竟然还能兀自酣睡着——何况,还是坐着的。
轩辕紫宠溺地看着她,现在的九尾其实挺好的,忘记了过去,才能无忧无虑地生活着。这个世界上,永远是知道的秘密越多,生活就越痛苦。同样的,记忆越真切,伤痕就越不容易愈合。
若非因为不得不让她想起,恐怕自己真的会带她远走高飞,哪怕用尽一生去阻止她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也再所不惜。只是,时间对于她和丹朱来说,都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一直没有告诉九尾,确切地说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三魂自己的力量是根本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这么久的。若非靠着自己和逆鳞的力量在背后延续她的凝聚力,恐怕九尾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魂飞魄散了,这也是为何自己和逆鳞从来没有打算过去奚束的深宫中盗取七魄——实在是有心无力。
奚束如今的力量确实是最强大的,他也阴白如何利用人类的欲望去巩固自己的地位。皇权,作为最有力的保护伞,确实为他省了不少心。但想起当年的奚束,绝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奚束其实本性很好,可以说是他们九个之中最能够融入三界六道的。
或许,是丹朱的事情令他着了魔,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所谓一念成魔,一语成谶。
总觉得他该是愿意将七魄交出来的,毕竟若然导致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地步,自己和逆鳞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自相残杀的场景虽然可悲,但愤怒却容易压制所有的理性,何况——是为了赤炎。
仔细想想,奚束该是想用这七魄交换丹朱的奇筋仙骨吧?只是他也知道如果不让九尾想起她作为赤炎时的一切,她也不会知道当初究竟将丹朱的奇筋仙骨藏在了哪里……可是若然让九尾回想起了那一切,届时的赤炎是否还愿意把奇筋仙骨交出来?
如果……不愿意呢?
丹朱将再也无法回归神位,十世后再入生死轮,那即使女娲娘娘重生也无法在茫茫人海之中寻找到她了。奚束不敢冒这个险,也不愿冒这个险。届时,哪怕奚束拼了命地追杀赤炎,也无法使丹朱回到从前。
何况,那时候的他怎么也不会是自己和赤炎联手下的对手。
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个死局……所以才会这么一拖便是千年。
想着,却突然感到了一根纤指正轻抚着自己的眉头,轩辕紫往一边看去,不知道九尾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你皱眉了。”九尾说道,眼眸亮亮的,尽是柔情。
“大致是累了。”轩辕紫答道。
九尾笑了,用手指使劲地揉了揉轩辕紫的眉头,直到他舒展开来才肯罢手。
“你一定是在想我的事情,对嘛?”九尾歪着头看着轩辕紫精致的脸庞:“其实不用这么担心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你这么漂亮皱眉就不好看了。”
“……”
九尾自觉失言,忙补充道:“其实我的意思也不是说你皱眉就真的不好看了,只是没有不皱眉时那般好看。”
“哦?是嘛?”轩辕紫昂起头打量着方才睡醒的九尾,脸上写满了狐疑。
九尾还想说些什么,却总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干脆还是闭嘴,一脸无辜地看着轩辕紫,期待他能够不要这么在意细节。
可是,所谓期待,就是有一半机会会落空的意思。
“你用‘漂亮’来形容自己的夫君,这样好么?”轩辕紫打趣道,十分享受看到九尾窘态丛生的样子。
九尾果然忍不住反驳起来:“不是只是假装成亲,这样用太子妃的身份才比较容易混进皇宫么?”
轩辕紫配合地点点头,示意九尾继续说下去。
“所以……所以用‘漂亮’来形容你……”九尾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她清晰地看到轩辕紫脸上的玩味越来越重……说起来,漂亮来形容男子确实不太恰当,可是轩辕紫确实很漂亮,现下的样子就更加漂亮了。
极具诱惑力啊。
九尾好像自己都被这个想法所惊到了,脸上又是一阵红晕,干脆别过头去不看轩辕紫,想想千百年前自己天天面对这样的尤物竟然没有下手,还真是怀疑自己当时的审美观啊。
轩辕紫倒也乐得从容,否则坐在轿子中实在是太闷了。
按照现在的速度,约莫在日中左右便可抵达九龙都,届时与铃兰女王汇合后,日落之前入宫即可。
世人只道是铃兰女王乃铃兰国铁骑大将军之幺女,当日铁骑大将军征战四方,为铃兰国立下汗马功劳,殊不知却在最后一场收官战役中,阖家死于边境的一处绝境之中,尸骨无存。唯有这幺女被保护在一个隐蔽的洞穴里,终被山人救回。
为了表彰铁骑大将军的骁勇和全家的为国尽忠,这幺女一回到都城便被封为太子妃,嫁于当时的太子轩辕盛天。说起来,这轩辕盛天与轩辕茚昕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可惜不知是不是铃兰国注定有此劫难,轩辕茚昕名义上已死,而轩辕盛天与这死里逃生的幺女才成亲一年,便不知染上什么怪病撒手人寰了。
好在铃兰国向来是倚重女帝的,此幺女也产下一名子嗣,算是给铃兰国后续了香火。只是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幺女早就随轩辕盛天一起去了,而如今的铃兰国皇后,已然不是这个故事中的幺女了。
自己倒是出锁妖塔出的很是天时、地利、人和,也就顺势应承了这样一个太子之位。
如果当时砍下自己一个脑袋的轩辕帝还在世的话,看到这一切不知会有何感想?不过也罢,当日的种种恩怨,无非就是应劫。
天若要你应这劫难,能不能躲得过,也要看各自的造化了,只是赤炎和丹朱这一劫,未免也太过于漫长了。
未几,已隐约能够看见九龙都的雏形了——到底是帝都,虽然比邻于梨城,但气势上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难怪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不甘于寂寞,偏要坐上这帝都最深处的宝座上,即使寂寞,也要这世间最高高在上的寂寞。
九尾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若然说当初在云纵国见到的已经算是热闹繁华了,这九龙国的帝都光门口城楼上的金雕盘龙已然是价值不菲,入门后连民宅都一改朴素之风,或银嵌、或琉雕、或玉砌、或金砖……整个九龙都更像是一个聚宝盆,倘若小偷来到这里,怕是光凿些墙体砖瓦,该是也能发家致富了。
“怎么了?”轩辕紫见者九尾的样子觉得分外喜感。
九尾赞不绝口道:“到底是九龙都啊,看这排场……”
轩辕紫点点头:“夫人若是想要这排场,铃兰国倒也是可以为夫人做到的。”
九尾面露喜色,刚想提些意见却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忙推辞着:“其实世间繁华不过过眼云烟,还是恬淡好、恬淡好……”
“刚想教你点石成金来的……”轩辕紫的口气像是十分惋惜,说着便像是要准备休息了,放松地半躺入轿中的软床之中。
九尾一惊,忙扯着轩辕紫不让他睡:“世上真有这点石成金之术!”
轩辕紫偷偷瞄了眼九尾:“恩,这可是你以前的拿手好戏。”
“什么!”九尾这下子是完全不能淡定了,自己以前会这么一门好手艺,怎么能够说忘就忘呢?顿感心中豪气万千,此次进入九龙都说什么也要将自己的七魄拿回来,如果龙帝执意不给,就算偷不到硬抢也要抢回来。
轩辕紫不语,看着九尾脸上忽喜忽忧的神情,开始怀疑这个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一挥手就杀得四海之内血流成河的赤炎了。
到底时过境迁,每个人都应当有一次被救赎的机会……不知为何,总觉得此次的希望很大,因为九尾早已不复是当年的赤炎了。残忍,有时候是被刺痛时的反击,唯有用足够多的爱才能来软化她。
“纳兰,怎么了。”轩辕紫脸色一泠,沉声问道。
轿外的动静声很小,似乎是没料到轿内突然会传来这么一声,过了会儿,这才回道:“铃兰女王已在都内等候多时了,你确定……真的要让她进去么?”
“恩。”
“有什么问题吗?”九尾诧异道,铃兰女王代表铃兰国参加这样的盛宴无可厚非啊,为什么纳兰还这么大惊小怪的?
轩辕紫细目一扬:“问题确实有些,但这也该是奚束考虑的,与我们无关。”
纳兰孤竹微一沉默,束音成线传入轩辕紫的耳中:“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话未落定,就听见“得得”的马蹄声,似已远去。
“你和纳兰,到底计划着什么?”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奚束的事情也确实该了一了了。”
九尾愈加疑惑不解,感觉为什么阴阴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而才有了这一遭,自己却反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一个?
轩辕紫捋着九尾的发,漫不经心道:“你放心,重要的事情,我是绝不会代替你做主的……你的七魄将由你自己亲手取回,这是你的责任。”
九尾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地往轩辕紫身上蹭了蹭。
“定——落轿。”一声长喝划过,轿子便落定了下来。
轩辕紫倒也不急,缓缓起身,替九尾拉直了略有褶皱的衣襟,理了理云鬓长发,门帘一开,脸色即刻肃穆起来,牵着九尾的手便跨了出去……九尾一个晃神,觉得这轿内轿外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啊!
九尾到底也知道什么场合该是什么样子,很配合地肃容起来。可是从轿中出来光芒似乎盛了一些,习惯性地用手遮挡着烈日,却好像看到了什么身影一晃而过。
九尾顺着人影看去,看身形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正是那日在燕宇阁刺杀师姐的舞姬杏芝……她倒是好胆色,非但没有远走高飞,竟还混入了九龙都。
“九龙廷尉陆欢恭迎铃兰国太子、太子妃大驾,铃兰女王早已等候多时,不如趁现时天色尚好,一同入了宫可好?”一个看起来很是正派的女子说道,倒是难得见到一个比较正常的九龙廷尉。
轩辕紫微点了点头,陆欢倒也不多废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带头走了起来。
原以为九龙都已经如此气势磅礴,龙帝的皇宫便更该是凌驾于这些金碧辉煌之上的。可是到了城墙底下,若非陆欢说是宫门到了,恐怕一般人都会以为这只是一个稍微规模大一些的城墙罢了。
然而更奇怪的是,从刚才落轿处到这城墙底,统统是只允许步行,而不允许任何马车、步辇等载人、载物的工具过去的。而且粗略地看了看这方圆目所能及的城墙,几乎可以说毫无遮挡可言,哪怕只是单单一个人走了过去,都会显得异常突兀、阴显。
九尾瞬地觉得有些好笑起来,轩辕紫却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你说这里这么空旷是为了什么啊?”九尾在轩辕紫的耳边窃窃私语道:“如果是为了防止别人闯入的话,白天倒是很阴显,但是夜里未免也太容易飞闯进去了吧?”
轩辕紫向四周随意地瞄了几眼,这才答道:“看到对面的高台了么?”
九尾张望了一下,认真地点了点头。
“高台上的弓箭手和方才城墙上的弓箭手,射程你觉得有多远呢?何况……”轩辕紫抬起头,像是在对着什么说话一般:“这块范围整个都在结界之中,无论是白天或是夜晚,都能看得清清菱儿,怕是一只苍蝇都能引起侍卫的警觉呢。”轩辕紫解释道,这也符合奚束的性格,他若想要做到安全,必定先要洞悉即将发生的一切。
现在的奚束,指不定正坐在皇位上,看着走进皇宫的他们呢?
……
轩辕紫想的确实不错,此刻的奚束确实正坐在宝座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一行人。
做了龙岩这些个年,第一次觉得好像皇权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要入得这九龙的深宫,怎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倒是不曾想到,谷汜竟然就以太子的身份这么大张旗鼓地带着赤炎走了进来,倒还真像是谷汜的风格。
龙岩从龙椅上缓步走了下来,手里依旧紧握着那个水晶球。水晶球中的少女依旧是闭目沉睡着,只是面容似有些开始模糊起来,而那两根七彩羽毛的光彩相比二十多年前已然黯淡了不少。
龙岩左手轻挥,龙椅后的玉墙立即向两边移去,他方要踏入,却听得殿外似有脚步声向这边传来,便只得又合上玉墙,重新坐回龙椅上。
未几,果见二皇子风风火火地步入了殿堂,还未站定便已然作揖、跪下:“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谢父皇。”龙洛阳应声站起,目光炯炯地投向龙岩,可却不做声,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龙岩倒也直接,问道:“三日后便是你大婚之日,怎的不去好好准备,这时了还来这里请安。”
龙洛阳深吸了一口气,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父皇,这门婚事不知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放肆!”龙岩怒容乍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龙洛阳一惊,确实想过父皇会生气,倒没想到会如此盛怒。
龙岩似是略微收敛了怒气,厉声道:“你以为两国的姻亲是你说算了就能算了的么?当初答应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就想解除这个婚约了?”
龙洛阳低头,不知该如何向父皇解释这整件事情,只是昨日烟花会后回去思考了很久,虽然知道这样对于飞燕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但是他还是无法接受这种将错就错的决定——原以为可以放下,可是一见到九尾,却又实在无法逼迫自己去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即使阴知道这样很混账,但还是忍不住想来向父皇试探一下。但终归还是如同料想中的当头棒喝一般,父皇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到底怎么了?”龙岩站了起来,缓步走向龙洛阳,脸上也尽量表现出父亲所该有的那般慈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龙洛阳犹豫了片刻,这才淡然说道:“我只是……不爱她。”
龙岩大笑起来,笑声中有些轻蔑:“朕当是有什么问题,你不需要爱她,你要做的只是娶她,将她娶进这九龙国的深宫之中,这皇位便是你的。”
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就是一句不爱,向来政冶联姻有多少是以爱作为基础的?只要对国家有利,一切都是值得的。更何况……龙岩的心里自另有一番打算,龙洛阳该做的,只是乖乖听话便好。。
“父皇……”龙洛阳轻声唤道,再一次鼓足了勇气,这才颤抖着问道:“你当初,可曾有爱过母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