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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此时灯火尚且通明,顾淮直接被人撞了个满怀,还未计较自己额头有没有被撞起包了,一抬眼就发现对方长相实在太过眼熟。他忍下了疼痛,行礼问候道,“二皇子殿下,臣失礼了,可曾碰着了?”
撞过来的人便是二皇子,他显然也撞晕了些,拍了拍脑袋才看到顾淮,听到对方的询问他摆了摆手,“没事。你可曾看见右通政顾淮大人?”
顾淮微怔,“殿下可是找的微臣?”
“你就是顾淮?”二皇子尚玄之看了看顾淮,确认了对方没有骗自己后立即笑了,“顾大人,我终于有机会能和你聊聊了。”他说着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本书来,“我听人说你对圆周率的计算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故而想询问你一下,这个数字后面是怎么计算的,你跟我说说可否?”
顾淮:……
他还从来没有过这种被皇子追问算术题的经历……顾淮默默流了一滴冷汗。尽管此时时辰已晚,他还是寻了一处较敞亮的地方,帮二皇子计算他拿来的算术题目。幸而顾淮看的书多,勉强能解答出来,又得了二皇子一个大大的笑脸。
“顾大人果然厉害!”二皇子笑得憨实,这夸赞也真实非常。顾淮看着二皇子,此人面容普通,从刚才远远看到的德妃相貌中不难猜到这位长相应当是随了德妃娘娘。
得了二皇子的夸赞,顾淮也并不为此悲喜,只是看着夜色已晚,便打算告辞回府了。二皇子却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了什么物事,顾淮一看,正是一枚小小的玉戒。二皇子直接递给了顾淮,“束脩。”
顾淮哑然,玉戒在大尚朝一般都是婚嫁红事的喻意,他自然不能随便收下。“殿下太客气了,臣能为殿下解惑,实属微臣的荣幸。”
二皇子点点头,没说什么,把玉戒又收回了怀中。“天色不晚,我送你出宫吧!”说完也不给顾淮拒绝的机会,直接就蹦着走了。顾淮被这位莫名其妙的皇子殿下搞得昏头转向,现今也不好拒绝,便依了二皇子的请求。
二皇子一路还趁机询问了若干算术题目,把顾三元问得都快跪地求饶了。初初顾淮还怀疑二皇子是否是怀有什么其他目的接近自己,到了宫门时,顾淮脑子里却已经没有多余的想法了,全都是类似“勾三股四玄五”的句子,感觉自己参加科举时都不曾这么疲累过。
二皇子却是满足得很,十分诚恳地跟顾淮道了谢。“顾大人果然学识渊博!下次有空,我再同大人好好聊上一聊如何?”他手中拿着记满了一个本子的算术题,眼里全都是满足。
顾淮:……我可以拒绝吗?
“自然。”顾淮微笑着同意了,此时二人已到了宫门处,顾淮跟二皇子道了别,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皇宫。
二皇子留在原地,憨憨地挠了挠头,似乎是不明白顾淮为何一副狼狈逃跑的样子。他转过身便往自己的宫殿走去,绕过一处拐角,正有几名宫人在摆弄宫灯,他神色淡淡地走了过去,随手将手中的算术本子往摆烛火的火盆中一扔,随着火舌吞没了所有墨迹,他却没有丝毫动容,不曾驻足一息,面无表情地跨过了宫人们的跪见,直接离开了。
另一边,杜璃玉却是终于找到机会跟杜妃说上了话。
如今的杜妃虽地位大跌,但好歹还身在妃位,待遇在宫里头算顶尖尖,比起往常说实在的也差不了太多,只是如今的心境却有了太大的变化。听完自己胞妹的一番哭诉,她面色淡淡,“顾钦娴拇又刑叭n屏耸前桑俊?杜璃玉顿了一顿,“……我其实并不清楚,这笔钱从不曾到过我手中。”
杜妃淡淡地斜睨了她一眼,“这么大一笔银子,任我如何荣冠后宫时也不曾动过下手的念头,顾故呛帽臼隆!彼杂谡庑┮恢笨凶抛约汗峭返亩偶胰诵闹幸采讼酉叮成喜挥纱狭瞬荒停叭缃裎疑星易陨砟驯#в瘢饷葱┠辏易匀隙远偶乙丫手烈寰。纸裎易圆换嵛舜耸略儆氡菹律琐傣埂!?“姐姐!那可是你亲外甥啊!”杜璃玉不敢置信。
“不过口甜心苦,我也是你亲姐姐。”杜妃微微摇了摇头,“这么大一笔钱,你还是去查清楚去了哪里吧!”这些年来的相处,杜妃自认对建元帝还有几分了解,“若是让陛下先行一步得了信儿,到时便不仅仅是顾蝗说氖铝恕!?“姐姐!你当真不管你外甥了!墒俏拦账锇。 ?“卫国公府的事,我何必参和?况且,如今卫国公世子已经落入了大房手中不是吗?”立于危墙之下的杜妃此时已经再也无法腾出手去关注卫国公府的事情,她面色冷淡地再看了自己的亲妹妹一眼,转身拂了袖去。
这些年来她用了多少精力去帮自己的妹妹,或者说是帮整个杜家争夺卫国公的爵位,多少次出手干涉爵位罔替,到头来不过一场空。杜妃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失败。
不,她还不曾失败。杜妃望向乾元宫的方向,手轻轻地抚了抚额上那已经淡到几乎看不出痕迹的伤疤。
但很快的,让杜妃更濒临失控的事情到来了。太后寿宴一过,京中诸多大臣开始商量着成亲家的事,而后宫在杜妃荣宠多年不曾有新血注入的今天,终于迎来了新的一批秀女,其中还有一对姐妹花,正是杜妃的外甥女,顾芷仪和顾芷礼姐妹二人。
荣封贵人的恩典圣旨到了卫国公府时,顾芷仪彻底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询问宣旨太监,“可否重复一遍?”
这位宣旨太监脾气倒是好,又重复了一遍圣旨内容,末了还恭喜顾芷仪,“府上真乃大喜啊!娘娘可是喜痴了,倒还清醒清醒,接下这圣旨才是。”
一旁的杜璃玉一改以往的模样,沉默地接过了旨,吩咐下人送走了宣旨太监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顾芷仪。“解释。”
昨夜她一心寻找与杜妃交谈的机会,竟连自己亲女儿到了宫中甚至上台献艺都不曾注意到,今日一袭圣旨下来,直接就将杜璃玉砸得晕头转向!她完全不知顾芷仪这么胆大包天!“你是如何进了宫去!”
顾芷仪此时内心也是一片混乱,她完全不知道,帝王竟会将自己招进宫去!她的目标是二皇子殿下啊!“……我,我求了爷爷……”
“你!你怎么……”杜璃玉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的女儿说道,看着自己女儿那尚且稚嫩的脸庞,从此便要入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去,再思及自己的儿子,她一时之间竟气急攻心,晕倒了过去。
与二房这边的愁云惨淡不同,同样接到圣旨的顾芷礼却是满心的喜悦。她看着顾芷仪那边的慌乱,以及圣旨上自己和顾芷仪受封的同样都是美人的等级,一股心中的郁气长长地吐了出来。
进了宫,顾芷仪又再有何高人一等的优越?从此以后,她们二人便终于站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想到一入宫门,自己将不再是跟在顾芷仪身后永远被人无视的庶出女,顾芷礼捧着手中的圣旨,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每年太后寿宴后都是一轮相亲定亲的高峰,就连只是去太后千秋中露了一面,家中妻子已全的国子监祭酒顾世安大人也遭了官媒们的相问。这位官儿虽不大,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卫国公世子,卫国公百年之后,卫国公府可就是这位的了。这下以前不曾有人关注过的中年破落读书人,一下子就成了华京媒人们的重点拜访对象,国子监的门槛都被踩矮了不少。
看看这位尊贵的世子大人,家中仅有一妻一妾,后院空得很,仿佛就等着媒人上门给帮忙填丰实一些呢!
而与此同时的卫国公府二房上空却弥漫着一股极低的气压,所有下人都屏着气,小心翼翼,就差踮脚走路了,唯恐惊扰了暴躁的主子们,平白招来一顿训。
继老夫人晕厥过后,杜璃玉也加入了气急攻心行列中,二房的下人急急忙忙去请太医,却又被不长眼的内侍给拒了,最后折腾了一番才到京中的民间医堂硬拽来了坐堂的老大夫,还惹得医堂内的患者哭喊骂娘。
老大夫医者仁心,尽管恼怒这些人的横行霸道,但还是尽责地为杜璃玉把了脉开了药方子,结果想要赶回去为自己医堂中的病人看病,却又被拦了下来,气得老大夫在药方中添了一味黄连。
杜璃玉悠悠转醒时,不仅老夫人,连甚少在家的顾世平都守在了床边。她心下微暖,但想到自己目前的惨况,微微暖和了的心又凉了个通透。她看向自己的丈夫,带着最后的期盼,“……你可有办法将瘸隼矗俊?顾世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帮自己的妻子拢了拢被子。
杜璃玉彻底对自己的丈夫失望了。她再看躲在自己丈夫身后不敢冒头的女儿,感到心中一阵阵凉意袭来。
顾淮没有关注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即将迎来第二春,也暂时放下了对二房的过分关注,仅仅吩咐暗卫盯紧了二房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而在结束了太后千秋的一干事宜后,他迅速地召集起了通政司的官员们,想着手尝试一下自己的想法。
自顾绿ê螅惺樯崛嗣潜闳缤惶炅酥餍墓牵臃缪苑缬镏械弥爽是因为贪污而二进宫后,他们感觉自己仿佛脚下就踩在悬崖边一般,那种随时会被打入大牢的恐惧感让这些抄书官短短数日内便憔悴不少,再加上如意赌坊关门,阴差阳错间竟让好些人都戒掉了赌瘾。
顾淮思虑许久,还是决定暂时不启用中书科的人。他最先找到的,便是财大气粗的通政使和左通政大人,向他们陈述了自己的想法。
“增加邸报内容,并在民间传送?”通政使大人皱了皱眉,“可这邸报的内容还能增添什么?现今陛下的指令每个月能挤出一篇需要传达派发的便已极困难,谈何增添?”
左通政大人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更有朝廷旧例,官报密送地方,决不可流入民间,我们岂可知法犯法?”
“并不是在原来通政司抄送的邸报上做文章,而是另起炉灶,再作一份民间的杂报,向百姓们闲述一些无关紧要的报事趣闻而已。”顾淮解释道,这个想法一开始是源自于自己平日里抄写的邸报,再有游吾提供了关于所谓“报纸”的概念,信息糅杂间,顾淮立即意识到这是引导民间舆论的绝佳方式。
“听起来倒有点意思。”通政使点了点头,但商人逐利的本性让他立即提出了自己的关注点,“可是这于我……于通政司有何益处?”
左通政也出身富商之家,同样十分关注这个问题。无利不起早,他可不是平白会为了“有趣”而去办事的人。
“若咱们得以办得杂报,印出一份,则得一人阅;印出十份,则得十人阅;印出一千份,则得千人阅。”顾淮慢条斯理地说,“若通政使大人您在上方为自家商行提上一笔,便有这一人十人千人知,如何?”
都说穷秀才穷秀才,大尚王朝的文房四宝可不便宜,多少读书人光是在笔墨纸砚上就耗尽了身家,这种情况下,若杂报得成入了民间,定不会被人随意丢弃,也能很好地保证杂报被更多人完整的传阅,那么其中文字也会被更多人所知。
顾淮接着陈述自己的初步想法,“杂报内容不需赘诉,仅以精简的笔法描述。既为杂报一称,我们可以去搜寻京中诸子倍加关注的时事记于上方,利用众人的关注,让杂报真正走入华京百姓之中。”
华京人可能有不爱读书的,不爱红颜的,不爱权财的,但鲜有不八卦的。
通政使自然也想到了,双眼立即放亮。他搓了搓双手,有些跃跃欲试起来,但随即他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这……陛下可会同意?”
先前便有朝中大儒怒斥杂记闲文误人子弟,这听顾淮的说法,这所谓杂报可更是花花闲文,就是陛下同意了这所谓杂报的刊办,也会因朝中言官们的大嘴巴罢了念想吧!
顾淮闻言摇了摇头,“大人,本来此等沟通天子与百姓的事便是通政司的差使,如今我们只是换了个更简易些的法子,与陛下好好说道,陛下自然会允许。”
左通政大人还有些犹豫,顾淮却直接摊开了,“若有商户愿在杂报上登上一笔,自然需要一定的花费,二位大人觉得如何?”
这两人都是不差钱的主,料想这开销也不大,若真能如顾淮所说那般,使些银子自然不算什么。
却听顾淮又说了,“如果我们将这些利润的部分呈交到陛下的内库呢?”
通政使大人猛地抬头,看着顾淮那笑得眯缝的眼,也跟着笑了。
很快,一封来自帝王的圣旨便直接到了通政司,比起顾淮这个最近在陛下面前有点脸面的新宠,通政使一张代表着银子的脸让帝王更加信服所谓“杂报”能给内务府带来一定的收益,只是帝王三令五申,“杂报”出售前必须经帝王过目——这是自然,他们要办的可是官方杂报,在大尚朝,皇权才是最硬的道理。
得了两位大财主的支持,再有帝王的圣旨,顾淮立即又将安湘给扒拉了过来。念头一动,他又直接联系上了大理寺典狱司的那些人。
书坊掌柜对杂文刊印再熟悉不过,且暗香坊与多名民间保有密切联系,顾淮自然不能白白浪费掉素材的一大来源。至于典狱司,则是为了让这份杂报更具有可读性。
第一份杂报,要求需要足够吸人眼球,却又不能太过逾矩,以免遭了帝王的反感。顾淮罗列了一大篇手上可用的人之后,把目标锁定在了自己手下那堆店铺中。
比如天香楼,绝对是再好不过的将大尚杂报慢慢侵入的地方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时,杂报的素材来源莫非都要靠暗香坊瞎编?那可绝对会污了《大尚邸报》的清名。顾淮想了想,望向了一旁被压低了不少的树梢。
顾淮真的十分感谢尚止给自己留了那么多暗卫。他提起不怀好意的笑容,轻声对着树梢那边开口,“这些你们也该熟悉得很,为了大尚更加美好,你们到各家各户搜集一下重要信息,杂报就靠你们了啊!”
万年偷窥党皇家暗卫欲语泪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