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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借着张胜桥和林芳萍夫妇过来看女儿,冯妈一把拉住林芳萍的手,避开张胜桥,移步一旁悄然言语:“你伯伯,可能要把源源留下做道士了。”
林芳萍听后半信半疑,探出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傻妹子,昨天,源源回来,我问他,近期在道观做了些什么,你猜他怎么说?”冯妈稍一停顿,未等林芳萍猜想,又接着说道,“他在给道观的一个老道士送饭,这个老道士,你伯伯称他为‘赵监院’,他就是……”
这时,张胜桥牵着珊珊的手过来了,冯妈把说到一半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转而笑着,“我们珊珊一见到爸爸,可高兴啦。”
张胜桥知道,打扰到两个女人说话,他讪笑道,“冯妈,今晚,我们想把珊珊接回店里住。”
好呵。冯妈说罢,看了一眼林芳萍。
林芳萍用手宽慰般地轻轻拍了拍冯妈的手臂说:“姐,没事的。我们改天再聊。”转过头,她对小珊珊说,“来,让妈妈抱一抱我们的小珊珊。”
临到门口,林芳萍对跟出来的冯妈,轻轻地说,“放心吧,大伯是在实属无奈之下出的家,源源可不会。他要是不想读书,那就不读,大不了回来跟我们一起开店。”
林姨说完,又换起大嗓门来:
“珊珊来,跟冯妈妈再见。”
……
这天,魏有源把饭菜送到后院后,又留在那,转悠起来。
想起师父林永和曾说过,阁楼内有藏书,自己不妨去找找看。
后院说大不大,主屋就两幢,保留着明代的建筑风格,刻木窗花,琉璃照壁,挑檐砖拱,气势还蛮恢宏。
两幢主屋都建有封闭式阁楼,一幢是对门的堂屋,也就是香堂,两层结构,坐西朝东,左侧有扇小门可进到堂屋的后面,也就是那个美伦美奂的崖壁天井;另有一排带着阁楼的廊屋在院子的右侧,进院小道就在它的屋檐下。
楼梯口在堂屋与廊屋的交界处,是一木制扶梯。
魏有源缘梯而上,至二楼,道分两侧。一侧通往堂屋上方的阁楼,也就是书房;另一侧沿着石壁拐入廊屋的后面。
在书房的右侧与岩壁之间,有一亭榭式的凉台,约有五六平方。凉台的一侧挨着崖壁,另一侧与书房相连。凉台直面对着的,就是那个美伦美奂的崖壁天井。置身凉台放眼望去,半边是苍翠如玉的崖壁,半边是三皇殿的屋脊外云舒如画的蓝天,再沾上满耳的水滴声,真可谓得天独厚匠心绝佳。
在书房的门上垂着一副七彩珠帘,平日里半垂半掩。
书房门框的两边写有一幅对联:
一室书香淡荡致虚极
满院韶光和煦守静笃
房内有二面顶壁书厨,一张书案正对入口。魏有源探头环视了一下书房,发现老道士不那儿。他心想,不急着找书看,先得把后院的环境摸熟了。
他又回转过头,走向楼梯口的另一侧通道,这条通道就是廊屋阁楼后的一条廊道。廊道的外侧安有木制的扶手护栏,廊屋主体的后面是岩壁,距扶手护栏也就一米左右,触手可及。在廊道的中段,有一处岩壁凿开约四米多宽的缺口,护栏也顺势呈上台阶状。在开凿石阶与木质楼板相互衔接处,有一高高石坝隆起,应该是为了阻止山上的岩水下渗到阁楼用的,颇具匠心。
魏有源继续寻阶而上,发现,原来这廊屋的阁楼后面与六石山的山崖相依相偎,一共有二十多步石阶,越往上走越明朗,等跑到上面一看,魏有源整个人都给震住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宽阔平坦的岩石场子,在岩石场子中央雕凿出一副直径达八米多的先天八卦图。图案呈凸起状,其周边的每一卦爻清晰硬实,场子的右边为底矮的天然岩石护栏,左边是与堂屋相隔的一屏翠绿山峰,高耸威仪,而在魏有源的正前方就是六石山的主峰山峦。
六石山,就是整个清源观后面背靠的山峦,以形态各异六屏山崖相拥相抱一起而闻名。有人说,远望六石山,像六名道士的身段造形,有端坐的、有站立的、也有斜靠着的、有胖也有瘦、意趣纷呈,活灵活现。
魏有源没想到,六石山与清源观相互衔接的地方,会有这么一处胜境。在岩石场子前方山崖底下的石壁,凿有一排高大的洞窟。
老道正从洞窟中出来,他见魏有源在场子中央发愣,便快步走过来。
“这里怎么样?”老道呵呵一笑,随手一指,“你且回头再看!整个清源镇尽收眼底。”
他说话的语气略带一丝豪情与壮志。
经赵道长一提醒,魏有源方才缓过神来,转顾身来一瞧,还真是,整个道观依山而建,以此处为最高点。魏有源脚下所在的位置正好持平后院廊脊的屋顶,所以站在这岩石场上望出去,把整个清源镇全揽于眼底,视野开阔,风清气爽,让人不觉心旷神怡。
先前,在这后院发现一处岩壁天井,魏有源在心底已是许其叹为观止的神人之作,现如今,他极目远眺,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老道见他看得出神,心里暗生欢喜。
“源源,我跟你师父商议过了,”老道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要是愿意,从今以后就住这里,我己特意帮你收拾好了一间房。”
魏有源心想,还能有不愿意吗。这么美的环境,就是撵我走,我也不会走。
“不过,”老道笑了笑,“住进来后,你得改口叫我‘师父’了。”
魏有源心想,能拜这么一位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为师,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想到这,魏有源嘴角扬起了笑意,随即转身向老道行了一个抱拳礼。
“是,师父。”
“嗯,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你住的房间。”
……
后来,魏有源送饭菜,就送两个人的饭菜,因为他要陪着老道一起吃。阁楼书房里面的藏书,尽是一些经典的线装古籍。从这里,他拜读到万民英编著的除《三命通会》外的其它著作,如《易经会解》、《星学大成》、《兰台妙选》、《荫符经》、《相字心经》等等。有不懂的地方,就问老道。老道会很详尽地帮他解析,有时是快刀斩麻,有时却如数家珍。
魏有源惭惭地发现,老道的易学造诣远胜过师父林真人。
有一次,魏有源借机恭维老道说,你的易学造诣比我师父林真人还要厉害。
老道听闻后,呵呵一笑,是吗。
“是的,因为我师父教我的,没有你讲述得这么深刻和有个人独特的见地。”
“嗯,”老道继续笑道,“那是因为你师父,压根底就不懂易学。”
魏有源一愣,自觉没有听错吧,随口辩驳:“你不能在背后这样说我师父林真人的。”
“那我该怎么说?”老道顿了顿,继续笑着说,“他会的那些,都是我临时教给他的。”
这是怎么回事?看这情形,魏有源隐隐地感觉到老道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可见过,你师父完整地批过一个人的八字?准确地说,你林师父的易理学识还没有登堂入室。”
老道的这句话,似乎在提醒着自己回顾十几年相处生活中的一些细节。不错,魏有源确实没有见师父当着他的面,完整地批过一个人的八字。可是,师父林真人对易学那么热衷,说起易理一套一套的,怎么会不懂易学呢?不管那么多,至少在易学方面,他教会了自己许多有用的东西。
“前段时间,他是不是拿了万民英的八字给你批?”老道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嗯。魏有源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老道。
“那是我让他拿给你的,是我想知道,你的八字命理批断到了什么程度?”老道见魏有源目光有些发涩,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你师父林永和也不容易,几十年如一日打理着观道,己够辛苦了,他哪有时间来学习易理。”
老道像是觉察到什么,对魏有源解析说:“我们今天说的这些,万不可告诉你师父,这会伤到他的自尊心。”
老道说完,看了看魏有源,见他点头,老道心里方觉一丝宽慰,又道:“其实,书本学到的都是记问之学,也就是别人的心得,仅供参考,或作为引领,终非自悟之理。”
说到这,老道站起来,指了指书房窗台上的一盆菊花说:“千人颂菊花,不如自己亲眼一睹芳容。所以说,读书如千人千菊,悟道为自己窗前一菊。学习要像种菊,用心浇灌,细心呵护,方见其时得姣艳,时得芬芳。”
魏有源好像听懂了一些,又好像什么也不明白。
“花会枯萎,人会走。所以才有了‘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一说。源源,你以后慢慢就会懂的。”
有些问题一直困扰着魏有源的心里,所以,他借今天老道打开了话匣子,就问:“师父,我想问您,您有多久没有离开过这所院子了?”
“有多久?”老道思忖了一会说道,“不记得了,反正你林师父当家多少天,我就有多少天没走出过这个院落。”
“为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吧,现在不提此事。”
老道伫立于窗前,看着对面紧锁的院门,原本神情矍烁的脸部油然而生起一种落寞感。
这是一个心底有故事的人。
但是,魏有源知道,就凭老道这般坚韧而倔强的个性,自己是很难走得进去他的精神世界。
这种长年与青灯为伴,以古籍为伍的岁月,早把人压抑成了块状的岩石,既没有催人泪下缠绵悱恻的柔婉,也没有慷慨豪迈气呑山河的激情。有的,也只是久经风霜雪雨镌刻出来的落寞与沧桑。
老道在窗口伫立了良久之后,似乎记起了什么,转身从一侧的书柜上取下一册书本,打开后从中拿出一张纸片。这纸条看上去有些微微的泛黄,像是有些时日的旧物。
老道拿它在手上稍作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魏有源,他发现,魏有源正在盯住他。
老道一招手,让魏有源过去,并把这张纸片交给他。
“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这是一张……写有……生辰八字的纸片。”魏有源断断续续把它说完,泪水早己润湿了眼眶。
魏有源怎么会不知道,多少年来,自已每帮别人批好一个八字,他就在想,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己的生辰日期。只要生辰在手,那他自已身世背后所隐藏的信息就能推算出一二来。
这个事压在他心底这么多年,他独自默默地承忍,不敢问师父林真人,也不敢问冯妈,因为,他怕因自己的这一私念伤害到他们。
现在,它终于落入自己的手里。
魏有源扫了一眼,不敢直视它。
他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这位老道,自己觉得很无助,他甚至不知道,如果现在就推算,所带来的结果会不会让身边最爱的人受到伤害。
但他即便现在不去看它,也奈不住心中快速的运算。
因为他有过目盲排的本领,所以纸条上的生辰很快就换出了八个干支文字,并且在心里烙下深深的印记。他还知道,自己和万民英八字的日时干支是一样的。
都是庚寅日丙戌时,这难道巧合吗?
显然,老道已经察觉到魏有源的心里反应了,他清楚眼前这个孩子的八字推断功力。
老道走近魏有源,抬起双手,轻轻地抹去魏有源眼中噙着的泪水说道:“该是让你知道自己八字的时候啦。”
老道似乎看懂了魏有源心中的过虑,又安慰他说:“这离揭开你自己身世,还为时尚早,你也不用担心,不会因为你知道自己的八字而让他们心生嫌弃感,不会的。”
说到这,老道一把将魏有源揽入怀里。
“只要你还爱着他们,他们就是你一生中最亲最爱的人。”
魏有源一头扎在老道的臂窝里含泪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