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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姜女把事儿一说,孟爹又悄悄塞了点儿酒钱,劳工所的人态度还不错,翻了名册一查,有!有一个叫范喜良的,不过不在修长城,在新垦地十九组,这会儿该刚下地。怕这三个人又找不到地儿乱闯军营,主事派了人把他们领过去。
孟姜女一家走了三里多地,便见到一片云海似的地方,挨挨挤挤的小云朵占满了矮木枝丫,孟娘伸手摸了摸,又暖又轻又软,问领他们来的那人:“大人,这是什么啊?可以纺布吗?”
那人有些惊奇,道:“你这老妇人倒有点儿眼光,不错,这是上头从最南蛮荒之地引进的棉花。看见田里那些摘花的人了吗?原来就是修长城的,这一批新花下来,听上头说我们上郡的劳工所也能分到一批做冬衣,你摸摸,这可比麻布的要暖和多了。”说着冲着田里采花的男人高喊一声,“十九组的组长哪个?回话!”
“有,十九组徐二到!”
“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范喜良的?他家里人来了。”说罢走了。
“喏!”徐二应了一声,从田里上来,围兜里满满都是棉花,偏他人高大,在地里走不方便,有些笨拙地走到路上,问:“你们哪位是喜良的家人?”徐二知道,范喜良没有亲戚,忽然冒出来个,他不相信。
孟姜女忙上前一步,道:“我们都是,小妇人是范喜良的妻子,还望大人宽容,让小妇人与郎君见上一面。”说着弯腰行礼。
徐二哪儿担得这礼,连忙抬手稳稳扶住了孟姜女,道:“你三人且在此等候,我替你把人喊来,看看是不是。”棉花地绵延到很远的地方,徐二把围兜里的棉花扎好了,抱着围兜从田塍上一路狂奔,身影渐渐小成一个点儿。
孟爹说:“闺女,那范喜良要找不到就算了吧,爹看这位人品、长相也都不错。”
孟姜女当没听见这话,跟她娘站到一边去研究棉花,孟爹无趣地在原地转悠,不多时,便见到有两个身影似乎在往这边走,走得不快,慢悠悠的,孟爹伸长了脖子看半天,问:“闺女、她娘,那是不是范喜良啊?”
年轻人眼力劲儿好,孟姜女看了一会儿,点头称是。田塍太过狭窄,不过两脚宽,三人不能鸭子过河似的排着队迎上去,那成什么样子?于是只能在原地眼巴巴等着。那头的范喜良也不急,慢悠悠往这边走,要不是徐二跟在后面不时催两句,估计范喜良要把地上的蚂蚁一只只踩光了才能走过来。
这条路再漫长,也有个尽头,范喜良终于走到了孟家人面前,从鼻子里出声:“你们怎么来了?”
孟爹孟娘瞧他那态度就不痛快,没吱声,拿眼睛看闺女,你瞧瞧你死活要跟的人!
孟姜女忙解释:“喜良,你一走半年,也没点儿口信带回来,家里人都担心你。这不,都冬天了,我和爹娘就想着来看看你,给你捎点儿东西。”孟姜女心里也别扭,满心欢喜来见郎君,结果郎君一脸不情愿。好像自己多上赶着你似的。她便先不提已经在上郡买了房屋落户的事了。
范喜良心说,吃你家三天饭,就让我当了替罪羊,这回千里送冬衣,不得要了我的命?便摇摇头,“不劳你们忙活了,劳工所冬天有衣服发。回去吧。”
孟爹阴沉着脸,问:“女婿,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孟家一家三口,千里迢迢而来,你不说坐下一起喝杯水,怎么还赶人?”
范喜良心里有口气,尤其恨岳丈,口中说道:“孟大户,谁爱当谁当,小的可当不起您的女婿!”
“你!”孟爹拿手指着范喜良的鼻子,气得直抖。
孟姜女一看坏了,一边是亲爹,一边是郎君,这会儿一起掉水里了,该救谁?
还好徐二见事不对,赶紧打圆场:“有话好好说。”站到了两人中间,又说,“你们家的事,喜良跟我说过,虽说情有可原,但这事儿到底是孟家做得不地道,我兄弟大婚之喜没过,就被抓来顶缸当了劳工,一干半年,能没脾气吗?你们多谅解。”
孟姜女也不是懦弱的主,看见爹被这二人合伙欺负了,她道:“也不算是顶缸,范喜良,我记得你亲口与我说过,你是逃劳役逃出来的,你本就该来这里。是你的,你逃也逃不过。”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了,我说错了吗?”
徐二见这夫妻二人见面就要吵起来,连忙分开了他们,对孟家人道:“诸位,我们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完,几位要不先回县城里休息,有事过两天再商量?”
“不用你赶,我们自己会走!”孟爹甩下一句话,带着孟娘、闺女一起走了。
徐二劝范喜良:“你看看,人家说不定就是好心来看你的,说不定也是重情重义的人家,下次好好说话。”
范喜良闷头往地里走,没回话。
回了县城里,孟爹坐下喝了碗凉水也没能降心火,越想越气,骂道:“这样的女婿,要了有什么用?孟某都没嫌他不能给家里做贡献,他倒好,还对当初的事情心怀怨恨!男子汉大丈夫,这点气量都没有,以后能够什么出息?况且依老头看,他也没受多大苦,脸色红润,身体还长结实了,偏偏做出一副被害得要死的模样。”
“爹,你别说了。”孟姜女心里烦得很,两边都有理,又两边都没理,她跟馅儿似的夹在中间,不好受。
“哦,有了郎君了,连你爹都不要了?你爹的话也不听了?翅膀硬了啊你,你吃你爹多少年饭,你吃过他范喜良一粒米了吗?”孟爹越说越气,跑到院子里摘了一根枯树枝,打院子里的落叶。
“爹,好好的树你打它干嘛?”
“打你我心疼,打它我不心疼!”孟爹一腔怒火都化作了力量。
孟娘见老头子实在不像话,拉着女儿出了院子门,道:“闺女,娘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不会怪你……咱们到了上郡也有几日了,前两天忙着找女婿,也没能好好看看,走吧,出去逛逛。”
娘儿俩原以为上郡地处偏僻,没什么铺子、街市,没想到往县城中心一走,熙熙攘攘,到处是人。摆摊儿的、算卦的、卖菜的、卖肉的随处可见,胭脂店、布匹店、绸缎店、典当行一应俱全,更有不少女子走在街上,看着像大户人家的姑娘。这些女人大部分是几个月被发配过来的罪女,谁知道发配到此之后,蒙恬大将军不仅没让她们为奴为婢伺候人,反而安置在了县城中,还为她们安排了纺布纺纱的活计,只要愿意劳作,只要手上有点儿技艺,都过得很好。
又自由又有钱,比在咸阳的鸡笼了过得好太多,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孟母道:“你看人家姑娘穿的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你也高兴点。走,娘带你去买点首饰。”两人说着进了一家首饰店,孟母看了看一些样品,赞道:“这些首饰的式样真不错,娘看得都动心。”
小伙计一惊一乍道:“哟,夫人,您与这位女公子是母女?那可真看不出来,小的还以为是姐妹呢。”
孟母心情大好。
小伙计加了把力,又道:“夫人,这些款式别地儿可都没有,咸阳都不一定有!咱店里的花样,那可是楚国宫中的款式,店里请来做钗样式的,那是前楚遗女,你看看这个,据说这个款式,是当年楚国镜花夫人最得意的呢,你再看看这个……”
母女俩的心思都被带走了,一条街逛下来,楚国的花钗木簪,越国的锦缎花样,齐国的纺车纺锤,赵国的新式衣裳……母女俩挑得眼花缭乱,满载而归。
疯狂购物的还有将军夫人,大概女人一下看到鲜艳亮丽的东西就控制不住买买买的手,大师父穿着常服跟在卜香莲后面,许是出处于补偿人家夫人的意思,但凡卜香莲对什么多看了会儿,大师父一挥手,买!付了银钱就让小兵送回去,逛得轻松自在,最后卜香莲实在走不动了,两人去了一家小饭馆,坐下来点了两个菜,卜香莲说:“恬郎,妾有时都怀疑,你真的是妾的郎君吗?”
大师父吃呛了。
卜香莲连忙给他拍拍后背,道:“说说你也当真,喝点水。不过恬郎,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办法,解决了毅弟的难题?”
“什么难题?”
“上郡自古偏僻,气候寒冷,百姓都不愿意过来,也就不建造城池,原先那长城修得民怨沸腾,现在为了守护眼前的财产、家人,大家伙儿劳动热情格外高。如今你从南蛮地引种了棉花,那衣服前些天妾试了,穿上后很暖和,冬日也不怕了。你又费尽心思从始皇那里要到了各国旧女,妾原以为你是为了赏给军中众将做妾室女奴,没曾想你放任她们自由,将各旧国的手艺带到了此处,如今商贾云集、百物汇通,上郡竟然成了顶热闹的所在。”
大师父道:“完全是凑巧。”
“我不信。”卜香莲给他夹了菜,又道,“回去妾就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全讲给毅弟听听,看看他怎么说。”
“你要回去了?”
“家里俩闺女都大了,亲事也该操办起来了,当娘的不亲自看看女婿,心里不放心。”
“谁家来提亲了?”
“正要与你说这事,昨天家奴刚从咸阳带回的消息,大儿媳说,李丞相家有意要求娶咱小闺女做儿媳。”
“李斯这货一向高高在上,家里的闺女都嫁了皇子,这次竟然看得起我家?”大师父冷哼一声,想了一会儿,道,“若是李家小子人品可以,女儿也不反对,你就应了吧。”
“可李斯与扶苏公子不和……”
“多少年前的旧账了,就是当初郡县制的事儿,扶苏那会儿小不懂事,以后为夫劝劝他,他就该知道,李斯那主意其实是为他好!闹着要什么封地封王的,他的弟弟们可没见的都有他那样的好心。放心吧,这俩人如今都想要个台阶下呢,李斯愿意主动亲近是好事。”
“行,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