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总有反间要出现

月出深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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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楚国·郢都

    无论裴远晨愿意还是不愿意,陆缱还是选了一个与楚王城背向的疑似两进两出的院子。

    这院子虽然户型奇葩了点,却坐落在朱雀大街对面,一开门走几步便是集市,每日清晨开始都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陆缱搬进来后收养了八个孤儿,自己住后院,让其他人住前院。

    说起来这八名孤儿的来历也很有意思,四男四女,父亲为智氏军与为籍昭军战死各自四人,摆明了告诉大家内战结束后便只有一个楚国,无论过往如何从今以后便既往不咎,大家一视同仁。

    这前有令尹陆大人带头,紧接着有景云君,文学馆,军部等人纷纷相仿,连大君都重申一遍又一遍无论是智氏还是自己所带的部队为国牺牲者都是勇士,精忠报国者都应该受到嘉奖,应该使得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各级官员这会儿也算摸清了新王对此事的态度,见又三令五申,之前瞒报的也乖乖报了出来。如此一番折腾,各地流浪儿童情况竟然大有改善,新高层也因为此举在百姓中树立了极其不错的形象。

    不过此时,陆缱可没他们那么好的心情。

    “先生,这边请”

    昏暗潮湿的天牢中,陆缱跟着诸云起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审讯室。

    诸云起慢慢推开门,侧身把陆缱让了进去,又给了身后人一个眼神,那人会意,很快拎了一桶水进来。

    诸云起又检查了一遍确定犯人身上的枷锁足够牢固,微微点了点头,见众人退下,朝陆缱毕恭毕敬道:“先生,可以开始了。”

    说罢,自己持着宝剑规规矩矩的站在陆缱身后,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一桶冷水泼下,铁架上的中年人睁开眼,见面前坐着一个玉面公子懵了一下,又继而反应过来什么呵呵笑了一声道:“陆潜,你终于舍得露面了。”

    那声音威严庄重,不急不缓,仿佛此刻不是陆缱在审问他,而且陆缱才是阶下囚一般。

    陆缱一听这语气,扫了眼一旁摆了一地各式各样的审讯道具暗暗心惊。

    果然是智家族长,旁人若是见了这阵势只怕早就吓得腿都软了。

    看看人家,这满不在乎的语气,闲庭信步的举止,简直是把这天牢审讯当自家后花园赏花会一般。

    还好有若菡这个卧底。

    陆缱在心中庆幸道。

    这是陆缱第一次近距离见智博,何若生理学上的父亲,也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在籍昭时,陆缱一直在想能架空楚王,把两个王子一个送到秦国一个发配边境的人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毕竟是能只手遮天,将一国君主玩弄在手掌中的人,怎么也该是个如书中所写的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的人才是。

    可一见到真人陆缱才知道,传说中的智博居然一个肤色白皙,五官俊美,身上还透着一股书生气息的中年人。

    还真是刻板形象不能有啊!

    陆缱在心中叹了一句,本着气势不能输的精神端起茶杯,翘着二郎腿,歪坐在椅子上,姿势要多大佬有多大佬,皮笑肉不笑道:“是啊,我来了。终审我若再不露面,岂不是对不起你这些年对我们籍昭众人的照顾?”

    “恪尽职责罢了”智博用看阿猫阿狗的眼神扫了陆缱一眼道:“陆家小子,你有话便问,老夫没空陪你们这些黄口小儿玩。”

    嘿,这一副你大爷还是你大爷的态度。

    陆缱心中暗自吐槽了一句,面上不漏声色,低头吹了吹茶水道:“好,既然你如此着急,那咱们直奔重点。庆云君去哪了?”

    “陆潜,你是觉得自己太聪明,还是太看不起老夫?”智博冷笑了一声,抖了抖身上的铁链冷声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们吗?”

    的确,庆云君若是一日下落不明,裴远晨这王位便一天坐不稳。别的不说,万一那一天裴远宣突然出现了,这满朝文武都是裴远晨的人算怎么回事?

    总不能让裴远晨亲手杀了自己弟弟吧?

    真这么做的话万一暴露了……这当年到底是勤王来了,还是篡位来了啊?

    看着笑的意味深长的智博,陆缱突然觉得何若的棋当真比自己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智博,何若死了。”陆缱放下茶杯,一步一步走到智博面前一字一句道:“他临死前招供,庆云君是他杀的。”

    望着智博终于有些龟裂的表情,陆缱在他面前站定,直视着他的双眼道:“大君为庆云君英年早逝哀痛不已,特为他立了衣冠冢。这件事,天下皆知。”

    “所以,你招供与否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一阵风吹过,烛火忽明忽暗犹如那年客船甲板上的满天星斗,陆缱知道,有些事情该结束了。

    “智博”陆缱轻声给智博下了最后的审判道:“无论庆云君是生是死,只要何兄招供庆云君死了,这千刀万剐的惩罚你都是逃不掉的,你的余党,再做什么也都是造反,而非勤王。”

    “何若已逝,此事死无对证,你说大家是会相信一个死人的话,还是会相信这些活人造谣呢?”陆缱轻声问完,又忽然朗声道:

    “证据确凿而直至终审拒不配合者,依照大楚律,罪加一等。”

    “智杰!”

    未曾想自己经营半生,临到了了却被自家儿子摆了一道,智杰仰头双手握的死紧怒吼道:“智杰,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当真是好样的,当真是老夫的好儿子!”

    “他是何若,不是智杰,何兄一生光明磊落,与你毫无关系!”陆缱想起自己查到何若的过往冷声纠正道:“他还未出生,你们智家为娶赵家女过门急急忙忙休了他的母亲任他们自生自灭,甚至还派人暗杀过他们母子。若不是你此后无子,他自己争气又得了王上青眼,你们智家可会给他一个身份?”

    陆缱望着状若疯癫的智博半天,终还是哈哈笑了两声,敲了敲死死扣在智杰手腕上的手铐道:“智博,你以为我为何要审你?当真是为了知道庆云君去向?我不过是因为楚律规定谋逆者终审大君令尹至少有一人在,来走个过场罢了。”

    何兄,大楚律,最终还是为你找回了些安慰,愿你安息。

    陆缱摸了摸袖中的穗子轻声道。

    “终审结束,智大族长,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陆缱接过毛笔刷刷写了拒不配合四个字展示给智博道。

    “你,竖子小儿,居然戏耍老夫!”一脸被人坑了两次,智博也是一时之间气过了头,竟忘了身上的层层重刑,伸出手抓陆缱不成倒是使的铁链叮当做响,吼道:“老夫最后悔的便是当初没直接杀了你,让你这跳梁小丑把持朝政,你……”

    “我还有折子要批”陆缱回头回望了眼气的不能自已的智杰,轻轻笑了笑,折扇一打又是一副风流佳公子模样。只见她伸手推开门,回望了智博一眼嫣然一笑道:“智大族长,今日和您聊的很愉快,咱们,改日不见?”

    说罢,转身便准备离开。

    “哈哈哈哈哈哈”在陆缱一脚踏出牢房那一瞬,智博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起来,连连叹了三声:“像,像,真像”

    “像什么?”不知怎么的,陆缱猛的想起那日在藏书馆中发现残本时扑面而来的亲切感转头问:“你又耍什么花招?”

    “哈哈哈,”智博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好容易平静了一会儿才道:“你让我想起来一个故人,一个傻的不能再傻的疯子。”

    鬼使神差的,陆缱脚步一顿。

    “那时,他也不过二十多岁。与你一般,风华正茂,斗志昂扬。”智博似乎回忆起什么极其久远的事,摇了摇头:

    “那时候,他也看不过旧贵族鱼肉乡里,尸餐素位,一心想通过改革使楚国从新回到鼎盛时期。他走访各地,广查民情,最终说服了当时的楚王全力支持变法。”

    “他如此劳心劳力,忧国忧民”见陆缱似乎听的认真,智博探了探头把脸凑到陆缱面前幽幽道“你知道后来他什么结果吗?”

    “没兴趣”心知听下去绝对没什么好事,陆缱扭开头,断然拒绝道。

    “呵,你是心虚”智博一针见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夫与你这小娃娃斗了这么多年,今日便好心告诉你,那人后来因被人陷害失了王的信任,变法夭折不说,自己也被放逐在外,再无回朝机会。”

    听到这,陆缱身形微微一僵。

    “还有啊”智博用老爷爷给小孙子讲鬼故事的语音语调缓声道:“因为变法得罪了太多人,他一离了郢都,就被人按在河里活活溺死了,妻子儿女,家中仆役共计三十余口也因为不久后一日家中失火全被活活烧死了。”

    “那火烧了一晚上,大人孩子哭的震天响,可就是打不开门。第二天衙役强行破门一看,全都化成黑色的焦炭了。”智博说到这假模假样的摇了摇头,呦了一声道:“哪哪都是黑漆漆的,那叫一个惨!”

    “先生”诸云起见陆缱似乎有些站不稳,伸手扶了一把,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我没事”陆缱摆了摆手,微微勾了下嘴角。

    “呵呵呵呵你现在当然不会有事”见陆缱似乎有所动摇,智博气定神闲的理了理铁链一副尽在掌握的口吻道:“如今小楚王信任你,天天先生先生叫的亲热,你自然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待他羽翼丰满,第一个铲除的便是你这个无依无靠的漂泊客。”

    “陆君”智博笑着与陆缱对视道:“我奉劝你一句,你判老夫千刀万剐前,不如回去翻一翻大楚律,好好查查自己回怎么死?早些准备后事的好。省的如他一般,死后名字都被人抹去,谁也不记得。”

    “做鬼,也只能做孤魂野鬼。”

    “云起”见诸云起似乎想拔剑,陆缱低喝了一声,一手按住他微微摇了摇头,又看向智博冷声道:“你说完了吗?”

    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愤怒后恐惧,智博望着陆缱平静如水的眼神,忽然不知道自己似乎低估了这个年轻人。

    “怎么,故事还没听够?”智博笑道:“可要老夫详细给你讲讲?好知道你这个傻瓜以后是怎么死的?”

    “那倒是不劳您费心了,您还活着呢,我这个做晚辈的自然不会乱了规矩。”陆缱转身,一把拔出诸云起的剑厉声道:“我怎么死,那是我的事,不过你怎么死我却知道。”

    见情况不对,诸云起刚想上前,只见陆缱一挥手,那剑牢牢的把智博的散开的头发钉在墙壁上,森然道:“智博,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智博睁开眼睛看着陆缱,似乎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我猜猜”陆缱伸手弹了弹剑柄,语气波澜不惊的给智博分析道:“刚才我若一怒之下杀了你,触犯大楚律,大君他们为了保我自然要想办法徇私,也就是有了先例。如此一来,上行下效,改革不过是一纸空文。”

    这回儿陆缱可算是想明白了何若为何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要小心谨慎,徐徐图之。那些旧贵族之间势力盘根错杂,谁和谁都有那么点关系,就算倒了一个智家,旧贵族依然是一个大的可怕的力量,更别说赵家罗家与智家世代姻亲,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如此情况下不会为了保护整体的利益,难免不会出现弃车保帅的情况。

    反正智博自己肯定活不了了,若能拉上个陆缱或是什么人破坏法律,那改革会不会直接流产也未可知。如此便给了他们足够的喘息时间,甚至是重振智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通此中关节,陆缱把剑收回来提在手中,一抬手把刚从智博身上削下来的头发扬了,扫了他一眼冷声道:“智博,智大族长。你是有多看不起我陆缱?还是多觉得大君有多昏庸无道?眼下你智氏因为谋反诛三族,自此以后多年被压抑住不错,可楚国还有无数旧贵族蚕食着这个国家,说是内忧外患腹背受敌也绝不为过,而严明执法是眼下的重中之重。这个时候,我若是因为一时冲动让孩子们难做,那大君根本不会让我坐令尹这个位置,我陆缱,也更不配当他们的先生!”

    “智大族长,大楚律该怎么判咱们便怎么办。”陆缱往前走了几步,用剑面轻轻拍了拍智博的脸却又不伤他:“您放心,大君是什么样的性格我心中有数,他将是一代明君,他的功绩将彪炳史册,将为万世开太平,能辅佐这样的人是我陆缱几辈子盼的盼不来的。作为晚辈,我劝您一句,分化挑拨什么,您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呵,你倒是信他”智博垂死挣扎讥笑道:“当真是无知者无畏,连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都不懂,老夫看你这小子连三年都活不过。”

    “那是我的事”陆缱慢条斯理的把剑插回剑鞘中道:“我孤家寡人一个,更不怕什么报复不报复。况且你就是杀了一个陆缱,还有无数后来人。”

    陆缱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智博,忽然温柔如情人低语般道:“何况,你我之间,只有我杀了你,没有第二种可能。”

    “姓陆的,你欺人太甚!老夫咒你英年早逝,不得好死!”智博怒极而啸,那表情恨不得直接撕了陆缱才好。

    “智大族长”陆缱没听到一般把剑还给诸云起,又与他摇摇头轻道了一声不值得,继而打开牢房门,回头凝视着智博道:“便是我陆缱粉身碎骨,曝尸荒野,这改革我也改定了。”

    说罢,吩咐一句看好他,碰的一声宣示般重重关上牢房大门,一打折扇走了。

    晚上还有局呢,犯不着陪这老头子浪费时间。

    陆令尹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