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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韩国府休息一宿,第二日清晨,赵柔按着晨昏定省同兄姐一起去向母亲请安。
众人热闹一番,又逐渐散去,她却赖着不走,同昌长公主知道她有话要说,便屏去左右,赵柔却一句话不说,只是滚在母亲怀里撒娇,同昌笑着摩挲着她的脸颊:“再有几个月就行及笄之礼了,还把自己当做顽童?”
赵柔不答,同昌问道:“是不是因为你长姐要出嫁了,心里不爽快?”
赵柔闷闷道:“我不想让长姐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不要长姐嫁人。”
“你这孩子,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赵柔仰头问:“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在京城不好吗?”
同昌叹了口气:“你长姐虽不是我亲生的,但她自幼没了生母,由我抚养长大,我也舍不得她远嫁。只是这婚事是你阿耶和那王郎的阿耶自小定好的,你长姐不去便是你二姐,不然便是你。”
同昌搂着她,宽慰道:“也不过就三五年,那王郎迟早要来东京考功名,到时候你长姐一定会跟来。”
赵柔问:“要如果阿姐的婆婆把她留在家侍奉公婆呢?”
“这——我们也不能干涉他王家的家事。今年你大姐出嫁,明年是你二姐、二哥,后年便要到你和你三哥、四哥了——唉,若是你长兄还在,今年已经二十四岁,早就成家了。”同昌打趣道:“我们双儿有没有意中人?”
赵柔沉默了会儿,道:“昨日魏国府的生日宴,我去见太子了。”
同昌眉头一动:“太子和你说了什么?”
“关于立太子妃——”
同昌抿了口茶:“太子说想立你为太子妃,对不对?”
赵柔犹豫了一下:“是。”
“这也是皇后的意思?”
“是。”
“圣上呢?”
“若陛下同意到好办了,太子也不必和女儿说,直接让陛下赐婚即可。”
“哦?看来你是愿意嫁给太子了?”同昌一挑眉毛:“你可知太子为什么想立你为太子妃?”
“太子选我,自然是因为阿耶,因为阿娘,因为赵家。陛下久病,皇后娘家又没有几个人能依仗,肖淑妃受宠有三子,肖家得君王青睐——太子是想稳坐储君之位。”
“你知道就好。既然你知道,依然愿意嫁给太子?我问你,倘若太子不是他柴子鸾而是别人,你可愿意?”
“愿意。我要当太子妃,要当未来的皇后,太子是谁并不重要。”赵柔坚定道。
同昌轻轻叹了口气:“你一向不喜奢华,沉稳内敛,如此汲汲于名利,这不像你的风格。”
“女儿当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当太子妃,若要真论荣华富贵,嫁给哪个世家子弟都享受的到。我是希望能有用武之地,辅佐天子,成为像管、乐那样的王佐之才。”
“天子有朝臣辅佐,何需你一个后宫女子?后宫干政,虽不罕见,但毕竟是上不来台面的。从古至今,天子妃嫔千千万万,但吕后、武瞾之流,掰着手指也能数过来。”
“皇后与皇帝乃夫妻,所生者是太子,利益息息相关。为何汉靠外戚、唐靠宦官也不愿权臣跋扈?大权被外戚或宦官掌握,还有还到皇帝手里的可能,若是权臣得势,那么将江山易姓。从大局来看,太子得到赵家的支持,赵家有太子妃可以依仗,这是双赢。”
同昌听罢,叹了口气,看着赵柔,柔声道:“就算要联姻,赵家的女儿多得是,为何要让你去牺牲?你父亲看重你,把你当作未来的皇后培养,但阿娘不想让你过那种后宫生活,我希望你能有一个情投意合、始终一心一意待你的夫君,让他护着你,让你远离勾心斗角,平安幸福地过完一生。”
赵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逢乱世,上至权贵下至百姓,又有几人能真正平安地度过一生?更何况,平安二字是要自己去争取的,怎么能被动地祈望他人施舍平安?阿娘认为皇宫是阿娘的牢笼,但它未必是我的牢笼,这不是牺牲,是机遇,更是责任。太子和皇后看中赵家的势力,但其他人呢?他们看中的又何尝不是赵家!如此一来有何区别?”
“日后太子有众多妃嫔,你能接受吗?”
“阿娘,太子妃嫔众多,难道旁人就不多吗?亲王有孺人两人,媵十人,二品官媵八人,国公及三品媵六人,四品媵四人。这还是有名分的,没有名分的侍妾家妓更是数不胜数,再加上别宅妇和妓坊中的红颜知己——阿娘,这一切,谁不是心知肚明?”
“这世上哪有什么始终一心一意的男子?一心一意已是极难,更何况‘始终’?《列子》有云:‘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若是为不可能发生的例如‘一心一意之男子’之类的事而烦恼,那便像杞人为天什么时候会塌下来而烦恼一样。
“就算遇到这么一个万分之一的痴情郎又如何?被写成某某传奇在市井坊间流传?有何意义?双儿不知,为何阿娘觉得太子并非良人,双儿和太子一起长大,私以为,与其和不认识的人成婚,不如嫁给熟悉的人,这已经是女儿能遇到的最好的姻缘了。”
赵柔语气逐渐缓和,继续道:“我知道阿娘希望我平安幸福,但只有我做了想做的事,得到了想得到的东西才会幸福,不会因为这世上有一个一心一意待我的男子而幸福。男女情爱是庶民的精神慰藉,不该是我们这个阶层的人所孜孜以求的。”
赵柔见同昌沉默不语,又道:“虽说是双赢,但如今阿耶已经位极人臣,赵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不一定需要双儿去当这个太子妃。若是阿耶和叔伯兄长觉得没有必要,双儿绝不会再和太子纠缠。”
同昌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想嫁,等你父亲回来由你父兄做主罢。我知道你不会轻易下决定,今日来找我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赵柔有些吃惊,笑道:“阿娘这是同意了?”
同昌长公主未出阁时是名门淑女,嫁了人是贤妻良母,年轻时听父亲、丈夫的,年纪大了又受儿子女儿的影响。面对丈夫、儿子、女儿都同意的事,她只小小反对了一下,很快就败下阵来。
她抚摸着赵柔的脸庞:“这件事终究要陛下同意才行,只是你舅舅身体一直不好,恐怕要缓一缓了。”
赵柔点点头:“阿娘说得对。”
“你也好久没见陛下了,改日去宫里看看他。”
“是。”
母女二人又聊了些家常,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赵柔起身告辞。临走前,同昌叫住她,悠悠道:“我知道你还年轻,心气高,觉得太子妃之位非自己莫属。但有时候,越是执著,越是无法顺从自己的心意。”
赵柔听了,心里一惊,有些腹诽,表面还是平静道:“双儿谨记母亲教导。”
同昌点点头:“把你屋里的张内侍叫来,我有话嘱咐他。”
“是。”
屋外,流萤坐在台阶上和其他婢女闲聊,见赵柔出来,跑过来悄悄问:“长公主同意了吗?”
赵柔点头,向她眨眨眼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娘子真厉害,这么快就把长公主说服了。”
“算不上说服,阿娘只是有些顾虑,打消她的顾虑就可以了。”
流萤回头看一眼,又道:“二郎那儿的小厮来问过几遍了,二郎一直等着娘子呢。”
“和阿娘说话太久,让二哥等急了,我们快去罢。”
“没事,二郎说他不着急——娘子,刚刚我和长公主房里的画屏、轻罗聊天,她们那有好看的花样子,我要了过来,给娘子也绣一个。”
她又道:“前几日银烛姐姐还抱怨呢,说娘子这几年本就不怎么做针线活,凡是自己做了扇套、香囊带到宫里去,全被太子殿下要走了。太子眼睛还尖,是不是娘子亲手做得一眼就看出来,我们想替都替不了。这下好了,太子宫里的人什么都不用做了,活都赖娘子身上了。”
赵柔笑着挽了她的手:“你这婢子,不就几个香囊,既然有人要,给他就是了。”她在流萤耳边低声道:“你和银烛做得我都宝贝着呢,一个也不给别人。”
流萤耳朵有些发红,哼了一声:“娘子知道就好。”
二人来到赵晨屋内,赵晨正在读兵书,见妹妹来了,忙招呼她坐下,赵柔坐下喝了口茶,问道:“二哥可知,高丽质子就要回京了。”
赵晨点头:“听说了。他九岁来东京,转眼十二年过去,也该回去了。”
“当年质子带来的随从皆是男子,在东京住了十二年,难免有些家眷。我听说有个宠妾柳氏,质子想带她回去,那柳氏为这事来找过我。”
赵晨有些惊讶道:“有这事?我和王冀也算有些交情,这么久了,怎么没听他提过?”
赵柔一愣,她也好奇王冀为什么不直接和哥哥说,要让柳氏找她,敢情他根本不在乎柳氏,是柳氏自己想和他去高丽?
“坏了,千万不能让柳氏和他去。”
“为何?柳氏出身妓坊,王冀好歹也是郡王之子,跟着他衣食无忧,有何不好?”
“如此看来王冀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她以后的日子恐怕会不太好过。”
赵晨笑道:“从来没听说过对风尘女子情有独钟之人,就算她换个东家,结局也不过是色衰而爱弛罢了。”
“不是因为这个,如果她是只把王冀当东家那到也罢了,可我总觉得她爱上了自己的主子,这就有些麻烦了。柳氏现在还年轻,就算生育过但依旧貌美,趁现在换个东家还来得及,如果真去了高丽,那可是生死不论了。”
赵晨抿了口茶,好奇道:“你和那高丽质子、风尘女子有什么渊源?为何要为他们的事操心?”
“有一次舞阳侯府的宴会,成公邀请客人带上嫡妻和嫡出子女,王冀还未成婚,带上了柳氏,自然是被其他女眷奚落了,我看不过去,说了几句公道话,便结识了她。刚好我又欠王冀一个人情,就帮他们这个忙喽。王冀买柳氏花了那么多钱,自然是想带走了,只是嫌麻烦,我若能帮他解决这个麻烦,也算是两清了。”
“欠他人情?什么人情?”
一年多前,宫中梨花盛开,赵柔和流萤在花园放风筝,收线时风筝掉到了树上,她让流萤去叫宦官帮忙,自己却试着爬上树取风筝。刚把风筝拿下来扔到地上,便听一个温和的男声从树下传来:“爬那么高,不怕摔着吗?”
赵柔向下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正仰头看着她,答道:“这么点高算什么?我还爬过更高的,我荡秋千也比这个高呢。”
那男子笑了笑:“你慢点下来,我接着你。”
赵柔心道:你居然看不起我,我偏要跳下来。谁知脚一滑没稳住跌落下来,那男子眼疾手快接住了她,终归有惊无险。
赵柔有些尴尬,忙向他道谢。只见那男子面容白净,目光柔和,英气又不失柔美,唇边带着一丝笑意,头发、肩上落了点点梨花,服饰却不似汉人式样。由于流萤带了宦官前来,二人匆匆分别。
赵柔将此事稍微描述了一下,又道:“今年元宵灯会我去看灯,又遇到了王冀,聊了几句,发现他虽然是高丽人,却对诗词歌赋颇有见解,如今算是个熟人罢。”
赵晨啧啧几声:“英雄救美,灯会偶遇,这简直是唐传奇里才有的情节啊,比《虬髯客传》还要精彩。”
赵柔白了他一眼:“胡说什么?有你这样当兄长的吗?”
眼见赵柔嗔怪,赵晨连忙起身,笑着拱手道:“好妹妹,就原谅哥哥这一次罢,下次再也不说了。既然是欠了人情,那肯定是要还的,王冀和柳氏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如何?”
赵柔哼一声:“这还差不多。”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还是过两天罢,我亲自去问柳氏是否下定决心去高丽。”
“好,一言为定。”
“欲望封侯作征西将军,然后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曹操《述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