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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良媛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话,兰天赐医术再高,他不是神仙。
虽然兰天赐从不曾在她面前提过治疗方案,但谢良媛清楚,古往今来,敢开人腹腔的医者没有几个,能活下来的更是屈指可数。
她曾死在玉窖中,那个死亡既漫长又恐怖,她不知道,躺在一张冷冰冰的案台上,由着心爱的人拿着刀,剖开自己胸腔是什么样的感受。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觉睡过去,醒来时,一切安好。
谢良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眸现迷茫望着兰天赐,四目对望中,那双琉璃眸色仿如落进她的乌黑的眼睛里,染出几许艳色,宛如千斛明珠。
少顷,他开始低首攻城略地,轻纱帐中,朦朦胧胧间,她仿似听到耳畔传来他的低语,“如果仅凭药物,可以让你平安一世,朕愿仿南宫醉墨。阿惜,你想象不到朕心中的矛盾!”
“开腔,听着字眼就让人紧张,可这样活着,也很没劲,不如博一博……。”最后一字,被他温热的唇堵在了唇腔中,他或轻或重地啃噬一番后,郑重道:“不是博!”
明明是如此亲密,这一次,却不同以往,许是带了太多的珍重不舍,唇腔濡沫时,她感受到,兰天赐的气息并不含欲望,只是单纯的想亲一亲她,抱一抱她。
“皇上,您实话告诉我,有几成把握!”
“七成!”兰天赐搂紧了她的身体,单手环箍着她的后腰,恨不得将她揉碎镶在胸口,良久,方缓缓开口,“术后,还要经过几个月的调养。”
所剩的三成,在于天命,那是术后的感染,如果能熬过三天,就能活下来。接下来的调养就靠南宫醉墨的药。
为了这三成的天命,四十多天前,他让元清大师设阵九莲灯祈福。这个法阵,当年兰天赐曾为沈千染摆过,为她争夺福祉。
因为这次他要亲自操刀,所以,设阵之事,只能交给元清大师来完成。
“皇上,您说有七成,我便信你九成七,我不怕。”
兰天赐执握她拇指放置指间轻轻摩挲,“别怕,除了服用麻服散外,母后会为你催眠,如果你能克服恐惧,或许能一觉醒来后,手术就结束。”
麻服散只能减缓一半的疼痛,病人既使进入催眠状态,如果感应到疼痛时,生理引发恐惧后,也会造成她的心律不齐,对手术不利。
这也是兰天赐想提前告知她手术过程的原因,人往往对于越陌生的东西,越感到恐惧。
“在哪里动手术,皇宫么?”
“不,是在医卫营。”
“为什么在医卫营?那里应该结冰了,这么冷,什么都做不了呀。”她记得,医卫营在暗卫营中的最高点,到这个季节,恐怕是积雪成冰,在那种酷寒的条件下,手指都不灵活,如何做开腔之术。
“开腔后,人体的内脏裸露在外,极恐感染,所以,方在极寒之地,这样,可以规避术后的并发症。”
为了给谢良媛手术,很久前,兰天赐就着手在医卫营上建帐营,建营中所有的材料皆是防腐防虫。
建完后,用消毒药水喷洒一个月直到入冬。
帐营在高寒之上冻成了冰屋,这种方式,可以确保帐营内不会有任何致腐致感染的东西存活。
今日开始,消毒干净的医卫会进入帐营,对帐营开始解冻。
解冻后,所需要手术的器具、用品会经过几道高温消毒后,放到帐营中。
“手术过程,营帐里会用银炭加温,这个你不必担心。”
“皇上,之前是九成七,现在是十成十了,我肯定能平平安安。”谢良媛默默吐纳两下,想不到兰天赐为了她的手术,做了这么多的准备,那她还有什么可担心可怕的?
此时天色已亮,兰天赐拉着她起身,陪她用了一碗绿豆粥后,两人离开碧慧阁,缓缓散步在甘泉湖畔。
朝霞万里,染得冰面七彩纷呈,更染得兰天赐周身更加耀眼辉煌。
谢良媛站在他的身侧,两人十指相扣,她的头半靠在他的手臂上,两人衣袂飘飘,美得仿如神仙眷侣,让一众清晨起来打扫的丫鬟婆子忍不住频频关注。
帝王莅临谢府已不是稀奇事,但兰天赐极少会出现在谢府上下的视野中,他仿如站在神坛上的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很快,兰天赐与谢良媛公然亲密地在甘泉湖畔看风景,一下传遍了整个谢府,包括晨起准备与谢晋河一起外出谢卿书耳朵里。
他冷嘲一笑,权当作兰天赐这是因为在意他的存在,一大清早,急巴巴来宣示主权了。
兰天赐陪她呆了半个时辰后,暗卫传来话语,只能匆匆告别。
谢良媛去了聚福阁陪伴谢老夫人,把兰天赐留下的话叙述一遍。
虽然心里笃信自己会平安度过这一劫,但她心里牵挂骆珏笙,思忖着,无论如何,也要跟小骆骆道别,还有,她想把以前和南宫茉订的不平等契约还给她们。如果她真去了,总得走得干净利落些。
回到碧慧阁,很意外,五姐谢良敏正坐在她的外寝的桌旁等她。
桌上,散了一堆的瓜子和桔皮,有几片桔皮还被扔进了炭盆里,烧出一段一段的桔香。
大白天展着四盏宫灯,门口通风处垂放着厚重纱幔,两旁菱纱窗扇紧闭,几乎连丝寒风都透不进来,四下角落搁放着火盆,银炭滋滋旺燃,将诺大的寝房熏染得温暖如春。
无论是夏凌惜还是重生在谢良媛身上,她与谢良敏都极少有交集。
“五姐姐这回来,有事么?”谢良媛净了手后,将素白的手靠近火盆,兹取温暖。刚从外头回来,身上满是冷意。
“有事!”谢良敏放下茶盏,清瘦的眉宇间尽是不安,“是想求求六妹妹,帮姐姐一个忙。”
谢良媛在她面前坐下,直直地打量面前谢良敏。她象是刚从一场巨大的痛苦中解脱出来,面容显得有些虚弱憔悴,但或许是年轻又天生亮丽,白嫩肌肤中透出点点澈亮,让人看上去依然赏心悦目。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谢良敏咬着牙,神情处有着一份她陌生的绝望,“我不知道,最近究竟走了什么霉运,娘无端端地就死了,只落了个衣冠冢,舅舅他们和爹吵起来,说爹是因为宠妾灭妻,还把爹爹给打了……。”谢良敏越想越伤心,嘤嘤哭泣。
谢良媛没有打断,直到谢良敏情绪缓过来后,方柔声道:“五姐姐,你先说说什么事,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谢良敏咬着唇,犹豫了一下后,段然伸出手,撩起广袖,露出雪白的手臂,在上臂的内侧,指着一个红点,颤声道:“我没听祖母的话,偷偷打点看守母亲遗体的婆子,想见母亲最后一面,谁知道,从母亲的嘴里突然飞出一只虫子,扎了进去,我想让六妹妹帮姐姐问问皇上,这是什么东西,我……会不会象母亲一样,就这样……”谢良敏声音中透着压抑地哀恳,“六妹妹,我不想死,更不想象母亲一样,突然间暴饮暴食,我不敢跟祖母说,我害怕!这事,只有皇上能帮得上忙,所以,姐姐求六妹妹……。”
谢良媛看着桌面上散的一堆又一堆的花生壳和水果皮,打了个寒噤,谢家蛊灾后,兰天赐马上派暗卫处理周玉苏的尸体。
蔡氏虽暴亡,但她没有接触过郦海瑶身体分裂出来的蛊虫,所以,死者为大,因此,暗卫给蔡氏的尸体做了密封包裹处理后,让谢家稍作祭拜,等谢家人离开后,暗卫再将蔡氏尸体烧毁。
谢老夫人担心蔡氏身体也有问题,所以,祭拜时,命人在停尸的四周撒了石灰,下令只能远远地悼念一下,不许靠近。
祭拜好后,谢老夫人就领着一家人避进了玉窖别苑。
她不知道谢良敏是怎么钻这片刻的功夫,偷偷地揭了蔡氏的裹尸布。
“钟慧,你出来一下。”谢良媛忙唤出钟慧。
谢良敏原本就是惊弓之鸟,对封闭的寝房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落。
“五姐姐不用怕,她是保护我的。”
方才两姐妹的话,钟慧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待谢良敏回过神时,她直接掐了谢良敏手臂,手中拿出一根针,火速地刺进谢良敏的手臂,瞬时,雪白肌肤沁出一颗黑色的血珠。
钟慧神情变得凝重,看了一眼谢良媛,见她面色绷紧,如同一条快要断裂的丝线,也不敢多加解释,用轻描淡写口吻道:“六小姐,属下得马上带她去一趟暗卫营。”
谢良敏一听就崩溃地哭出了声,“我会不会死?”
钟慧挑了唇,神情依旧木呐,“死倒不会,好在你自己坦白得快,否则,这还真难说。”
钟慧带着谢良敏迅速离去。
骤然牵扯到谢良敏,谢良媛心底震撼,她不知道该如何向谢老夫人解释。
望着不远处的晃动的灯烛,谢良媛突然觉得,如果是按扬州人的传统眼光论,谢家接二连三的出现状况,应该是家运出了问题,否则,不会如此凑巧,一件事接着一件。
谢良媛轻叹一声,往后深深一靠,半阖着眼,心里一下一下清清晰晰的颤着的,远近的事一点点在眼前闪过。
钟氏流放算是咎由自取,刘氏是受她的牵连,身体虽受了极大的损害,还好命留了下来。
但蔡氏母女算不上大恶之人,怎么也被连累至此?
蔡氏赔了一条命,谢良敏如果真的身中蛊毒,就算不死,她身体也会受到极大的创伤。
至于真正的谢良媛……。也不知道魂归了何处!
还有谢老夫人的身子,明显比往年的冬天不如,要说是谢家生意的打击,那也谈不上,毕竟赝玉之案后果,比起谢老夫人之前的预想要好得多。
直至黄昏时,一室的清静,一室的桔香,她的心反跳得愈来愈急促,最后,她烦燥地站起身,缓缓地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凝着窗外艳阳下冰雪,又是重重一叹,摇了摇首,自语道:“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便是如此,谢良媛还是忍不住想,下一个,谢家倒霉的人会是谁?
会是手术在既是她和谢雨离么?
谢良媛狠狠摇首否定,告诉自已:一切有兰天赐,不会有事!
当下,谢良媛很快收拾好心情,找到当初和南宫茉订下的契约,让青荷陪伴自己,匆匆地去了双缘拍卖行。
青荷和周舟在上回替她教训了钟雯秋的兄长后,便匆匆离开皇城,至今未回。
谢良媛将契约放在锦囊中交给骆珏笙,当天下午,在小农居中,居然兴起帮着骆珏笙干起农活,虽然活不重,只是给那些药草支起防雪的粗布,但对于她这个弱不经风的病殃子而言,还是很考究她的体力。
可她很开心,抡起袖子,一边引吭高歌,一边忙着,还不时地抓了地上的雪,捏成雪团,砸向骆珏笙的后背。
正中红心时,谢良媛哈哈大笑,原指望着骆珏笙会报仇,谁想那家伙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干活。
谢良媛不信邪,又接二连三地砸了几个雪团,还叫嚣着:“骆骆,你倒是还手呀,你还手,我肯定是让你报仇的。”
骆珏笙见她小手冻得通红,也不阻止,只是走到她面前拉了她起来,淡淡道:“小心生冻疮。”说完,找了块软布将她的手擦干,给她涂了点防冻伤的药,然后,令她乖乖坐在一旁,给他打下手,帮着剪布,劈竹条。
忙了大半个时辰后,他又迫她喝下一碗姜汤。
黄昏时,一切搞定后,骆珏笙给她吃了一碗红枣汤。
谢良媛心满意足地赖在骆珏笙怀里,眯眼看着天边的霞光,先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说话,最后又缠着骆珏笙给她绾了少女时的吉祥如意髻。
在泯山时,她一个千金小姐突然离群独居,虽然靠着几分聪明,能混得温饱,但她不会梳头,每天就跟男人一样,用根布在脑后扎个包子。
骆珏笙来了后,实在是看不过,就开始教她如何梳发髻。谁知道,这丫头懒得要命,不肯学就罢了,还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头发交给了他来打理。
临行前,突然抱着骆珏笙,将脸埋进他的胸口,蔫蔫地道:“小骆,姐姐要去治病了,如果不小心就这样没了,你答应惜姐姐,好好地找个姑娘过下半辈子,还有……”谢良媛指了指骆珏笙的胸口,郑重道:“把这里清空了吧,这世上,肯定还有更好的姑娘等着我们的小骆骆。”
骆珏笙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抚着谢良媛后背的长发,久久不语。
谢良媛不依,拍打着他的后背,“骆骆,你答应我,否则,我……我心里搁不下你。”言毕,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颤声道:“骆骆,你这么好,不该一个人独孤过着。你七岁就跟了我,那些年,我把你看成唯一的亲人,我们一起挨饿,一起躲避官差的追捕。有一次我粗心大意被毒蛇蛟,你想也不想就替我吸了伤口,后来你发烧,我给你弄草药,可还是不见效,我背着你走了几天的山路,才走到山外面,找到郎中,郎中说你有救时,我当时就对着老天发誓,我要照顾你一辈子……。骆骆,我们是亲人……我离开泯山时,就想着,有一天,我就算是出嫁,也要回来让你帮我绾发,可后来,遇到谢卿书,我与他只是假的,现在,现在……。”
现在,现在她只当今日是出嫁,明天,兰天赐就要来接她!
无论生、或死,她都是兰天赐的人!
可她放不下骆珏笙。
她死了,谢老夫人有儿有女,刘氏有丈夫,唯独她的骆骆,什么也没有……。
“阿惜……我明白的。”骆珏笙捧了她的脸,攥起袖襟缓缓拭去她脸上的泪,郑重道:“我等你回来,如果你回来了,我就答应你。”
在此之前,兰天赐也来找过他,告诉他,这一关于谢良媛是生死大关,除了施刀过程不能有任何状况外,病人的生命意识也非常重要。
兰天赐告诉他,如果上天有得选,他是宁愿谢良媛能象谢雨离帮就这样吃一辈子的药,无子无嗣也无所谓,可他知道,这保不了谢良媛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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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泯山岁月中,兰天赐与夏凌惜的生存方式也是如此,所不同的时,骆骆心中有宁常安,不会爱上夏凌惜,腹黑的兰天赐就不同了,哈哈,将来会写两人在泯山的生活点滴,感觉好有爱呀~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