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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城墙之下,我挽着裙摆下跪,爹娘兄嫂高高在上俯瞰着我,我恭恭敬敬给他们磕三个头,额间红肿。面对我的至亲,我只有认命的妥协,毫无温情。
“此去一别山高水长,小凤拜别爹娘兄嫂,惟盼至亲喜乐长安,不必挂念小凤。”我高喊着默默垂泪。
回音铿锵悲绝,鸿雁南飞,风声冥冥中呼应。
娘亲的步摇微微摇晃,背过身试泪,爹爹安抚她,兄嫂忍着泪,向我遥遥招手,迦兰靳将我搀起来,我们一起走向喜红的车辇,嫁妆如流水望不到尽头。
踏上车辇时,我最后回望城墙上的他,孤零零的,像落单的白鹤,锦袍在风中迭荡,眉间隐忍悲痛。
“主君……再见了……”我喃喃微笑,泪光闪烁。
十六匹翼马振翅起飞,飓风吹起玛瑙轿帘,珠穗叮铃摇晃,我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迦兰靳竟然没有大婚的喜悦,反倒长吁短叹,也不知在愁什么。
夜幕降临时,他突然抱住我疯狂热吻,像长年压抑的火山爆发,我招架不住他的攻势,瘫软在他臂间。
这缠绵的滋味,比黄连还苦涩百倍,我揪住他的衣襟即将窒息,他恋恋不舍放开我,唇间染着我的胭脂,像饮血一般鲜红,他激喘着,目光荧荧如狼。
我捂住胸膛低咳:“你……还没拜堂就等不及了……”
他眼中蓄着泪,不肯坠落,我伸手要触他的眼角,他偏开头,艰涩道:“我放你走,华予很快来接你。”
我如遭雷劈,颤抖着唇道:“你……你说什么?”
轿帘迎风猎猎飞扬,夜色浓黑如墨,他的眼瞳猩红如鸽血,哽咽道:“你嫁给我也不会幸福,我放你回华予身边,我会宣告你在途中突发疾病离世……”
天旋地转!我竟分不清东南西北,脑中晕眩厉害,巨大的惊喜将我冲击得摇摇欲坠,不承想他的痴情这么无私伟大,当年如此,今朝也是一样。
我何德何能啊……我连连坠泪,抽噎道:“阿靳……”
他含泪苦笑着,将一枚扳指套上我的食指,边沿刻着一圈梵文,我在金炎海底见过,济河云宫的传家宝,叔均神送给曼丹女王,她又留给迦兰靳。
“愿它护阿姐长乐无忧……”他神色虔诚,双手合掌,阖目念着我听不懂的梵语,奏请着佛祖的恩泽。
回想当年菩提树下,佛幡招摇,我不经意撩动他的情思,从此铸就少年的痴恋。承蒙他的错爱,我此生没给过他快乐,只有一次次的辜负,一次次的亏欠。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哭花妆容,他笑着为我试泪,亲自送我出辇,“我通知了他子时在这里接你,想必他会提早一些,别让他等急了。”
千言万语难以言表,我抹着泪笑道:“谢谢你。”
夜云压顶,满月高悬,北风吹翻我的裙摆,我望眼欲穿,焦急等待着,云深处隐约出现一抹明紫色,我的心又狂烈躁动,连神经都紧绷,太阳穴突突跳着。
终于他御风而来,风月难描的细长眉眼,幽柔如花的笑靥,他的背后是星河山川,浩瀚云海。
我奋不顾身朝他飞去,此刻如在蜃影幻梦,美好得不真实,一幕幕笑与泪的回忆串起来,恍惚间回到多少年前的缠绵,月前我们琴瑟和鸣,如神仙眷侣。
就在我们一尺之隔,强光震开我们,我仰头一望,华裙女子率军空降,烟熏眼妆,烈焰红唇,雀翎裙尾飘垂三尺,似美艳的狐妖,“墨昭上仙,好久不见。”
她的变化很大,但我一眼就能认出,心痛很强烈,我永远难忘她和主君缠绵那夜,悲雨滂沱,她穿着粉肚兜抱被尖叫,而我被他的剑无情地划破脸颊……
我痛苦地偏脸,指尖颤抖,凤冠珠翠泠泠作响。
听说乔阴阑战死沙场后,她被帝君嫁去连煊仙国,给鳏夫国君做续弦,那国君不出三年离奇暴毙,她便成为最尊贵的太姬,掌握大权呼风唤雨,堪如女帝。
“你来做什么?”我冷冷质问,不想和她纠缠。
月辉照彻她昳丽的容颜,她笑如诡艳的罂粟,抬指做个漂亮的手势,妩媚道:“别急,给你见位故人。”
她的结界阻在中间,华予无法破阵,只能干着急。泱泱大军押出一人,五花大绑,发冠松落,墨发拂过沾血的红唇,我失声喊道:“主君!你绑他来做什么?”
“你若想救他就用命来换!”元姝癫狂大笑,眼中闪过雪亮恨意,果断抽出一柄青锋架在他脖颈上。
我抿着唇满心悲凉,她不是爱他入骨吗,甚至和他数回肌肤之亲,如今闹这一出取我性命究竟为何?
迦兰靳的送亲大军已去,我已经不能寄望,而华予还在结界外击打,呐喊着什么我都听不见,又剩我孤军一人,去面对狂风暴雨。
黑云吞噬白月,飓风盘旋,泱泱大军严阵以待。
我如果一走了之,他便命丧她手,可是我若插手此事会节外生枝,错失和华予远走高飞的机会,元姝笑着拨弄美甲,静静等待我的抉择,此刻度日如年。
我很疲倦,仰望空荡荡的夜空,似黑洞吸摄……
“阿夙……你不必救我……”主君虚弱出声,脸色惨白如霜,一时竟如傀儡纸片,眼中也空洞洞的。
虽然我们再无交集,但他还是阿禾的爹爹,我希望他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平平安安活着,我不能看着他惨死在我面前,我眯起寒眸,祭出还神锏,“找死!”
元姝看到我不痛快,她就很痛快,笑得花枝乱颤,简直是十足疯子!她慢悠悠道:“墨昭上仙,你莫非还搞不清状况?你若轻举妄动,小心我将他割喉毙命!”
我不信她能痛杀挚爱,她的目的是要我的命。
我缓缓冷笑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他放弃自己的性命?我和他早已恩断义绝,毫无瓜葛!”
主君眼中泪光骤碎,鼻头红红的,元姝举着剑偏移一分,他脖颈的血如泉喷涌,染红大片衣襟,而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只是皱着眉宇,难以置信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