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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坐了多久,从天亮到天黑,张航身体都冻得没有知觉了,陆承业知道不能这么放任他在外面,硬是咬着他的衣角将人拽起来,鼻子拱了拱他的屁股,让张航回家。
虽然那个房子过几天大概就不是张航的家了,可至少那里还能遮风避雨,大冬天的人总不能在外面。陆承业理解张航不想回家的心情,他也曾经历过这骄傲的年纪,宁饿死不低头。可是不行,人总是要活着的,再艰难再痛苦,只要熬过去再回想过去时,就会觉得此时的痛苦与艰难不过是人生路上一个简单的脚印,或深或浅,端看自己如何看待这件事。张航或许宁可瞎在外面,也不愿意再回那个家,也不愿意再接受张启明与赵晓莲的馈赠,可是现在,他必须回去,为了其实并不遥远的未来,以及自己。
每一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或许痛苦,或许难堪,却一定要走下去。
陆承业几乎是咬着张航的屁股往前走,张航搓搓几乎没有知觉的手,低声说:“大黑,我不想回去。”
嗷呜一口咬住张航的屁股,却没有咬到肉,只是勾住外面的棉裤,既然不走,那就拽。陆承业努力拽着张航,少年人迷茫的表情中出现一丝无奈。
“也对,总得给你吃饭的。”张航揉揉大黑的头,这是他养的狗,从小到大都跟着他,他舍不得这条狗挨冻受饿。
一人一狗慢吞吞地往回走,雪越下越大,天已经黑得快要看不清楚了。
路灯下,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张航面前,张启明依然清醒的脸从车窗探出来,对张航道:“上车。”
张航僵在路边,张启明将他丢在医院中,现在又回来接他,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上车!”张启明显然有些暴躁,他从医院回到父母家便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后决定回家和赵晓莲谈谈,然而那个家中谁也不在,张航也不再。
此时他才突然想到自己将那孩子丢在医院中,而他和自己一样,同时知道两人并非亲生父子,他一个成年人尚且可以承受,然而张航过了年也才不过十六岁,是那么小的孩子,他能够承受吗?
清醒过来后的张启明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连忙开车出去找张航,他不抱希望地在医院附近转悠,最后竟真的幸运地看到在路边慢慢走的一人一狗。
然而此刻,张航正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他,视线中充满了不信任。
是啊,他这几天做的事情,又如何能让张航信任。
张启明走下车,想要伸手拥抱这孩子,却见张航退后一步,大黑跑到两人中间,呲牙咧嘴地看着他,一脸凶相。
张启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一直以为你不是足月生的,九个月不到就出生了,才五斤,抱在怀里小小的,皱巴巴的,特别丑,脑袋有身子一半那么长。我当时以为生了个畸形儿,一声不吭地站着,甚至不敢去碰你,想着该怎么安慰你妈,也怎么安抚奶奶。好在这个时候医生告诉我,孩子头骨软,顺产下来的孩子这样很正常,长几天张开了就好。我看啊看啊,每天眼睛都不转地看着你,一刻都舍不得移开视线。真的,没几天你就张开了,头圆圆的,皮肤嫩嫩的,一点都不像刚出生那么丑。”
他一边说,一边又试着去抱张航,张航蹭了蹭脚,这一次没有后退。陆承业呲牙,威胁张启明一下,退开几步,让张启明抱住张航。
“我那时候看你看的,晚上舍不得闭眼睡觉,第二天早晨起来眼睛都是干干的,却还是忍不住去看。你那么可爱,那时候相机是稀罕物,我拿家里所有的钱买了一个相机给你拍照片,我想啊,我要把你每一个时期的照片全都存下来贴上,我不想错过你成长的任何一个瞬间。”
用力搂住张航,张启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航航啊,你为什么就不是我儿子呢,我愿意把星星月亮都摘下来给你,可是你为什么不是?你怎么会不是呢!”
“爸……”张航控制不住自己,抱着回抱住张启明,痛哭起来。
纵然他们不是亲生父子,纵然伤害已经无法挽回,可是十几年的感情,每一天快乐的点滴都是他们一起累积的,这样的感情,怎会因为血缘而说放就放。
然而,回不去了。即使感情依旧,即使他们都深爱对方,可是就这么一层薄薄的血缘关系,却偏偏足以决定一切。
张启明将张航和大黑送回家,少年和狗去洗澡的时候,张启明为张航熬了姜汤,做热乎乎的饭菜。赵晓莲从结婚开始就是被张启明宠着的,一次厨房都没进过,从小到大当爹又当妈的始终是张启明。
张航泡好热水澡回来,一口口喝着姜汤,低着头不去看张启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陆承业想偷偷去张航房间将门诊诊断记录拿出来给张启明看,却不知这么做对不对。
这个男人是爱着张航的,那是一种深沉的父爱,为了张航他宁可忍耐内心的怒火为他维持一个完整的家,却同样因为这份过于深刻的爱而更加无法承受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他的矛盾他的痛苦陆承业都可以理解,却不能原谅。
那一天的巴掌和张母毫不留情的怒骂,是张航心中的伤痕,流血化脓,在这几天等待亲子鉴定结果的日子中,已经成为不可痊愈的伤痕。
而且,就算是爱着张航,张启明也未必会愿意在离婚后还养育张航。不是不愿意花那点钱,而是无法面对,越是深爱,越是不敢去面对。
陆承业不知道此时是否该让张启明知道张航注定会失明的事情,他也不能确定张启明会否因为这个病而选择争夺抚养权,他更不敢赌张航在没有这层血缘关系又失明后,能否与张启明保持过去的感情,能否面对张父张母的刁难。相见不如怀念,有时候与其选择这份爱任其被时间磨灭,还不如沉淀这份爱,让它化为愧疚,为以后的日子多一个筹码。
大概是做生意做的,凡事他都喜欢分析利弊得失,不论感情,选择收效最佳的那个做法。
所以陆承业没有动,沉默地看着张航吃过这顿饭,与张启明相对无言,沉默地走进房间。
离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没有婚前协议的那个年代,想要离婚,财产是个很大的问题。张启明肯定是不愿意分出一半财产给赵晓莲的,而张航的亲子鉴定是财产划分的一个有力佐证。然而这么一来,张航就是注定会跟着赵晓莲走的,如果不给赵晓莲钱,以她的性格,张航没几天就得辍学去要饭。
深爱,关心,这些感情,在利益和钱财面前,终究化为赤/裸裸的针锋相对。
年前,张启明去找了律师,而赵晓莲依旧没有回家。
那是一个冰冷而又孤单的新年,是张航人生中第一个寂寞的新年,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以后每一年的新年,都是这么度过的。
他买了不少烟花爆竹,那时开市还没有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在漫天的烟火中,只有大黑一个陪着他,去看那寂寞的花火。
新的一年,十六岁,在成长的岁月中,痛苦也悄然而至。
包着蓝色的纸皮的彩色烟花被张航放在院子里的圣诞树旁,他去拿那个烟花时,摸了好几次才摸到。陆承业心觉不妥,关切地去看张航,却见少年一脸无措地望着他。
“大黑,我、我……我分不清……”
不是看不清而是分不清,绿色的松树和蓝色的纸皮放在一起,他分辨不出来。
色盲,已经开始出现了。
陆承业将头顶在张航的腿上,像是要给他足以支撑自己的力量。没关系,还有他在。
就算不去提不去想,事实却在残酷地不断提醒张航,他的眼睛,在一天比一天恶化,现代医学素手无策,所谓偏方针灸都是骗人的,没有任何一种手段能够阻止他逐渐迈向失明的脚步,残酷而又无情。
漫天的烟花将黑夜照亮如白昼,张航蹲在院子里,在这充满光明的夜中,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不知何时,他会永远陷入这黑暗中,再也看不到光明。
2006年新年过去,赵晓莲收到了律师信,张启明提出离婚,留给赵晓莲的只有一栋他们结婚时居住的八十年代老楼,以及张启明愿意每个月支付张航的赡养费,直到他大学毕业。
如果赵晓莲不同意张启明的做法,那么那张亲子鉴定,将会对簿于公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