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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墨木麻木僵硬原地,耳边嗡鸣声起,一切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在这层屏障外。
他是有多久,没体会过这种渗进血脉,下一刻就会窒息身亡的感受了。
这种绝望的痛苦才浅酌一口,乔墨木顺时又被一股紧随而来,猛烈吸力牵引双腿,全身肌肉仿若在此时此刻被千斤石碰撞,心魂都要被这一击给撞飞出躯壳。乔墨木只来得及在散尽气力,猛地一推近前的萧无忧,清醒的意识刹那破碎,蔓延周遭的黑气张开大口,他只感到身体一轻,就被团团的浓雾吸噬而进。
事情突然到他一秒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萧无忧被惯性推倒摔倒在地,脸色霎变,浑身血污,伸手扑来。
“师父!”
………
数百人在耳边嘈杂说话。
或怒骂,或可怜,或厌弃,或悲痛,或惊惧。
太乱了。
乔墨木昏沉地漂浮在灿烂星河中,鼻尖嗅到几生缕熟悉的味道,铅灌般的四肢沉重无力,他咬牙反复尝试几次,终是叹气一声,认命放下。
“有人没?”
一片沉寂,方才嘈杂落尽,无人声答。
这种感觉并不好,乔墨木尝试神思探进内府,悚然发觉内府里云雾缭绕,一片苍茫,灵气被这股渺渺白色禁锢,无法催动。
没内府灵气护体,与凡人有何两样?此时若要有魔物突袭,也万万是挡不住。乔墨木思及此,呼吸不禁放缓,神经高度警惕,无感放大,就在他开始缓缓放下高悬的心时,猛地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名字。
字字哀泣,纷杂混乱。
乔墨木猝然回头——那一片惊心动魄的迢迢星河轰然崩塌,碎片般消散。
无数金蟒蛇迤逦地面,迅疾爬上他身体,竖瞳犹如瑰丽的单色烟火,蛇身粗大,一个个缠绕住他的身体,做出保护姿态,而周围悬空着数不清的宝剑,剑刃凝着冰霜,寒气肆意。
乔墨木置身蛇中,恐俱还未曾席卷,忽而感到有温热的血渗透进他单薄衣衫,那悬浮空中的剑刃不知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刺进了挡他身前的巨蟒体内,绽放出红艳血花。
幻象太杂,瞬息万变,不过一个愣神,彼岸血花的景象便层层撕裂,白雾袅袅,身着一身白衣的男子漠然出现,身拔挺直,如白松磐石,岿然不动。就算隔层纱,乔墨木也看清了那人的脸,最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叶望月朝他伸出手,唇一开一合,似乎在对他无声说了三个字,那群被利剑狠狠刺穿内脏的巨蟒一同扭过头,齐齐发出嘶哑又毛骨悚然的声音,仔细辨别,才听出来是三个莫名其妙,并无前因后果,突然冒出的简单词语。
“活下去。”
活下去?
乔墨木一时怔然,不懂为何种深意,周遭又开始镜花水月,雾里看花的交叠更换场景。
这次幻像倒是分外清晰。潺潺流水,竹林飒飒间,一人手持竹笛,吹奏出的曲子却不是什么安神悦耳,优美绝伦的悠扬调子。乐声抑扬顿挫,宛如战场厮杀那金戈铁马,势气磅礴,吞江万里,同这里静谧的幻境相衬托,反而有些扰人清静的意味。不远处匆匆走来另一个人,乔墨木看清那人的脸时,心刹那骇到嗓子眼。
竟又是叶望月?那吹笛的人岂不是……原身。
叶望月此刻一贯的沉着冷静通通被抛脑后,人还没走跟前,已经愤怒至极地将手里拿的书用力掷在吹笛人的身上,怒吼道:“你怎么可以自甘堕落?!看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
书发出一声闷响,“啪”一声掉落在翠绿的草丛间。吹笛男子停止吹奏,转过身,侧脸清雅,面朝叶望月,嘴角勾起笑意,拿竹笛在手里把玩着:“这有什么大逆不道的,魔道与天道地道人道,有何不同。”
叶望月斥责:“这藏书楼的*《鬼尸》不大逆不道,还是个奇珍异宝不成?你难道还想要踏上鬼道,用邪术驱策人血肉之躯,祸乱心智……这与你平常学的道法哪处相同!”
吹笛人不为所动。
叶望月这一通说完,疲惫渗体,满心盛着沉甸甸的石头,语气斜转,长长叹了口气:“小江,别闹了,你这只是胡闹。”
“胡闹?”乔江冷冷笑了笑,“这天下有什么道义可言。哦,对,你们说的道不就是降魔伏妖,歼灭鬼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我偏要制鬼策魔,报仇雪恨,称霸天下,拿到天玉玺。”
末了,又刻板地补充:“我不是你,于我最重要的,就算杀戮尽天下人,做尽恶事,背上千古骂名,也无所谓。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在我身体里下的封印,究竟是擅自让我忘了哪段记忆。”
这话无疑于一把冷刀,猝不及防割的人遍体鳞伤。叶望月神情痛苦地抖动了下手,闭眼睁开,眸色沉淀下来,又归于平静:“小江,别看这些书,别学这些功法了,好不好。”
最后三字,近乎低声下气。
世界再次模糊,直到虚无,人影消散,唯乔江回答清晰传耳。
“不,不可能的。”
乔墨木顾不得其他,看完这些幻象残影,只感到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小江,乔江,字墨木。
显而易见,这并非他的记忆,是原身。那无恶不作的混账不知所云的过去,但叶望月与原身那谈话,又是什么鬼意思。
乔墨木抚上额头,莫名其妙陷进奇怪的漩涡中,他时而迷茫自己究竟是不是原身,时而又怀疑自己灵魂与原身究竟是一体的,还是不同的,况且……叶望月竟会封印人记忆的术法。
擅自抹消,可以轻而易举地斩断一个人所有的过去,与从前的一切都断开联系。
多可怕。
乔墨木闭上眼,翻来覆去,心里只想到:“这他妈都是些什劳子事情。”
等他心绪逐渐缓平,一肚子疑惑小心翼翼地收敛心底,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不该身在此地,清明的记忆冲破乌云禁锢,一切得以重见天光。
萧无忧,萧无忧呢?
他撑起身体,四肢骨骼似乎有骨折,但痛觉都被一腔麻木延迟,等强行睁开眼,模糊的世界分崩离析,褪下尘埃,拨开云雾,迎面撞上了一个白色空间。
白色的桌子,白色的墙壁,全部都是纯净的白,除了乔墨木的影子孤零零倒映在这单调的色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