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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客气,真的好吗?惊虹驸马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伸指一弹就会碎成渣渣。他颤着声线说:“小娘子,我们见过吗?”
阿螺瞥了他一眼,“没见过,所以你的视线才一直在我身上打转。我可告诉你,虽然我长得美,但是脾气不太好,容易暴躁。我最恨别人盯着我看了,再看,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喂狗!”
惊虹驸马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看她长得柔柔弱弱,没想到是个呛口的朝天椒。原来性格这么悬殊也可以成为朋友,这算什么呢?互补?
不过海里的生物,似乎比内河里的更具吸引力。不一样地方造就不一样生命,海族的视野是开阔的,虽然缺少了内陆的精巧和细致,但他们豪迈不羁、棱角分明、能掐会打,对于看惯了温柔派的驸马爷来说,简直是找到了生活的目标,不由自主心生向往。
距离产生美,一旦一见钟情,对方再多的缺点也变得不重要了。惊虹驸马决定对阿螺展开追求,虽然她是一副帝王攻的架势,可是他就吃她这一套。反正只要情况需要,他随时可以调整状态,演绎起病娇受来毫无压力。
贪恋地望着她,大双眼皮,两道长眉比他还英气,天生就是征服四方的材料。他想起了龙公主,其实这位公主并不是霸道型的,相反很温和,甚至是善解人意。可惜后来夫妻渐渐离心离德,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公主情愿和她养的壁虎说话,也不愿意和他多交流。他仔细反省过,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地方做错,也许公主外面有了人,对他已经不感兴趣了吧!
这么一想马上理直气壮,他也缺个情投意合的人,最好这个人学过拳脚功夫,正房狂殴小三的闹剧上演时,不用他出面,也能够果断保护自己。起码别被扯乱头发,撕碎内衣。因为红颜知己应该是优雅可爱的,鼻青脸肿就不好看了。
惊虹驸马曾经寸草不生的心底重又焕发了新的生机,他开始把目标锁定阿螺,就算她态度恶劣,大喊大叫,他也一点都不生气。
夷波惊叹:“这只横公鱼喜欢上阿螺了。”
龙君捺着嘴角,没有发表任何观点。给她挑裙子和香囊,一边和店主压价,一边往她身上比对。
夷波关心阿螺,担心她经不住那只鱼的诱惑,上了他的恶当,“阿螺知道他已婚吧?”
龙君把一个精巧的蝴蝶香囊挂在她腰上,慢条斯理说:“阿螺比你精明多了,还用得着你担心她?如果可以,我希望阿螺能打死他,一条到处留情的横公鱼,简直不配活着。”
龙君对惊虹深恶痛绝,男人可以风流,但不能下流。在龙君看来惊虹的所作所为就属于下流,清风明月的他和他走在一起,十分的自降身份。
阿螺上了陆地也喜欢逛逛,以前牵挂夷波,不能走远。现在夷波有龙君照顾,回头看时,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阿螺的心里其实是很寂寞的。但她善解人意,知道夷波需要时间和龙君单独相处,于是有意避开,给他们制造机会。可恶的是这个什么驸马,苍蝇一样嗡嗡乱转,赶也赶不走,对于习惯了独行的阿螺来说,压力不可谓不大。
“我登陆十次没有八次总有了,什么都见过,用不着你解说。”
惊虹毫不气馁,“小娘子以前来过沧浪水吗?知道丹江口哪家店铺的糕点最好吃,哪家的衣裳最好看吗?问我呀,我是博古通今的活地图,你问什么我就能答什么……”经过一爿铺子,指着头顶的幌子说:“这家是传承了百余年的老店,我是他家常客,逢初一十五有优惠的。他家的梅酿远近驰名,不但口感好,还具有美容功效,不如我做东,进去喝两杯吧……”
他们渐走渐远,夷波站在店门口张望,踮足看了半天也没能找到阿螺。回身怏怏说:“干爹,阿螺不见了。”
龙君没有大反应,“她知道中晌那场大战,到时候自然和我们汇合。分开走很好,我情愿你闷死人,也不愿听那条渣鱼聒噪。一只河鲜,废话那么多,大概是变异了。”
夷波最擅长的,就是从细微的地方发掘快乐。这么多天终于听见龙君夸她了,即便是说她闷,她也欣喜不已。
她扭动身体,“不是闷,是说不好话。”
“你也好意思,都已经学了多久了?连书院旁听的那只鲍鱼都说得比你好!”
夷波委屈不已,她坚信自己是没有打通任督二脉,导致她说话磕磕巴巴的,但这绝不是缺陷,“我有滚烫的灵魂,封印住了。”她连说带比划,“将来,很伟大。”
龙君愣了好一会儿,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能有这种直觉,还真是不要脸呢!不过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他倒希望她平庸再平庸,就这么泯然众鱼,平平安安活到老就好了——浓墨重彩一辈子,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就凭你,傻乎乎的,还很伟大?”
她倒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我和干爹在一起,就会变得很伟大。”
龙君受用了,“那也说得通,因为本座光芒万丈,连身边的小鱼小虾也得益,人间有句话,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她立刻反驳,“我不*犬。”
龙君皱了皱眉,“我只是打个比方。”
一条傻鱼,智商不比鸡犬高多少?不过她有这份志向,不愿沦落为家禽,这就是她高觉悟的表现。
沧浪水边的早集,不像洛阳或者长安那样热闹繁华,走了一段渐趋冷落。这时候太阳升得很高了,夷波是鱼,不能长时间离水,阳光直射带走皮下水分,慢慢就会感觉两腿生疼。她是个吃不起痛的鱼,上次掉了一片鳞,其实要是坚持住了,等长出新鳞来就没有妨碍了,可是她不行,痛得晕过去两次。这次也是,隐约发现腿上有异样,仔细一感觉,马上这种痛强烈得排山倒海。她尖叫一声,僵着两腿没法迈步了,颤巍巍说:“我要下水。”
附近没有河流,唯一的水源就是沧浪水。龙君伸手拽她,“那就原路返回吧!”
她赖在地上不肯起来,那两条腿仿佛分裂出了十条二十条,每一个毛孔都充满痛苦。鱼离开了水,时间一长就会有种恐惧感,她慌忙四下打探,恰好不远处有一口井,那时候也来不及同龙君交代了,歪歪斜斜跑过去,纵身一跃跳进了井里。
轰地一声,溅起巨大的水花和声响,龙君呆呆站在那里,发现她自作聪明起来真是连神都挡不住。要水还不容易吗,不能走他可以背她,打个响指就到沧浪水了。或者实在刻不容缓,捏诀召来一小片雨云,对着她一通浇淋,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何必投井呢!
他站在井口往下看,底下黑洞洞的,只见水波未平,不见她的身影。他抱胸摇头,“还真有急智啊,略泡一泡就出来吧,井水凉,别受了寒。”
可是没有人应他,大约已经潜下去了。他耐心等了一会儿,又长声唤她,“阿鲛,时候差不多了,该走了。”
井里只有他的声音,回旋着,嗡然长鸣。水纹已经平定下来了,微微轻漾,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他觉得奇怪,作为长期生活在深海的鲛人,不会落进井里就淹死了吧!
“阿鲛!”他喊得更大声一点,心比天大的九川大神居然隐隐有了忧虑,如果真的出了事,那岂不是要有负故人所托了?
这事真够荒唐的,鱼会被淹死,说出去大概没人会信。但是事情发生在夷波身上,就没有什么说不通的了,她本来就是个奇葩。
跟这个不靠谱的傻鱼打交道,早晚要被她吓死。龙君这回是来不及考虑衣裳会不会弄湿、香囊会不会进水了,连避水诀都没顾上掐,撑着井圈往下一跳,跳进了刺骨的井水里。
打个寒战,这地方的环境果真不怎么好,她落进里面会不会被冻僵?心里着急要寻她,搅起了满井的水,井下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宽绰,但是阴寒之处,不知道藏了些什么东西。尤其这种深井,简直是生无可恋、寻求解脱的最佳选择。难道这傻鲛被隐藏在某处的恶灵抓住了?他知道她怕鬼,真要这样,大概会吓破鱼胆吧!
他抬手一挥,袖中光华激射,照亮了黑暗的地方。这井并不深,大约两人高就到底了。他扎了猛子潜下去找,奇怪竟找不到她的踪迹。这下真惶恐起来,统共就这么大的地方,究竟能到哪里去?实在不行就只有抽光这里的水了,她这么大的身形又不是虾米,藏不进砖头缝里去。
他还是有些生气,结实恫吓了一番,“阿鲛,你要是同本座开玩笑,等本座逮住你,下半辈子就给本座拉浮车,和那些怪鱼一起!”
别看她有点傻,利弊可是算得很精细的。本以为这样就能把她吓出来,结果没有用,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所以傻鲛是不见了,也许落入水里之后就被截胡了。他静下心来,可以感觉到四周围灵力渐强,激得他腰间金索飒飒作响。他在千年前的神魔对战里出过手,之后就赋闲了,如果不是刻意去找,龙这种一身正气的神兽是没有机会打怪的。今天要是能练手,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他开了天眼,心平气和静待,有什么从底下慢慢蔓延上来了,似乎是双轻柔的手,触碰他的小腿,一点一点攀升,到腰腹,到肩膀……水面上浮起一个头顶,头发乌黑笔直,升起来、升起来,终于露出了额头和一双长眉。然后是眼尾飞扬的一双凤眸,灵光在上方照耀,长长的睫毛在颧骨上投下两排阴影。她的皮肤白里泛着青,精巧的鼻子和猩红的唇,分明就是夷波的脸。然而有邪魅之气,甚至当她靠近他的时候,呼出来的气息都是冰凉的,不似活物。
“干爹……”她的声音如泣如诉,“我好冷。”
龙君心头颤了颤,明明知道这东西不是她,还是会牵动他的心。
她靠过来,偎在他怀里,“刚才很害怕,浮不起来了。”说着仰脸看他,“干爹关心我,来救我。”一面说着,一面拉他的手,压在自己脸上,“你摸摸,冷的。”
他低头和她视线相接,还是第一次,发现她的眼睛里有一片深邃的海,能够吸人魂魄。天眼已经分辨不出来,她似乎就是她。指尖捻着的那片皮肤光滑柔软,只是凉,充斥着冷情清醒的味道。她摆动腰肢,繁复的尾鳍不住在他袍角轻拍着,纯真的脸上浮起魅惑的笑,两手扶着他的肩头,让自己和他齐平,然后深深看他一眼,伸出舌头在他唇角舔了舔,“偷吃了糖吗?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