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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蝉瞧她的眼神直勾勾地,丝毫不知避讳地落在一个只见过数面的男子身上,心中只道自家小娘子撞邪了,便猫腰起身,拦在了元翠绡与丁兆蕙之间。
元翠绡倏觉视线被挡,回过神来,对上一脸纠结的夏蝉,不禁有些愕然地问:“怎么了?”
夏蝉朝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小娘子,我们到外面透透气罢?”
这妮子,眉来眼去的做甚么……元翠绡不以为意:“我并不觉得闷啊!”
夏蝉很是内伤,顾不得许多,拉起她一条胳膊,用力拽道:“小娘子,沮漳河两岸的风景可好,婢子带你出去瞧瞧。”
元翠绡见她铁了心地要将自个儿拖出船舱,只得起身跟了她走。
二人拉拉扯扯到了船尾,冷风扑面而来。元翠绡被吹得直缩脖子,搓着手埋怨道:“里面坐得好好儿的,你喊我出来吹风做甚?”
夏蝉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娘子吹得可是清醒些了?”
“哎呀?!”元翠绡照她额角轻戳一指,瞪圆了眼睛道,“你这妮子,怎么跟我说话呢?”
夏蝉蹙眉道:“方才在舱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小娘子一直死盯着人家丁公子看,连我都瞧不下去了。”
“呃。这个……”元翠绡注视着水面起落的白鸥,慢吞吞道,“看看又不打紧。”
“你!唉……”夏蝉急得甩头道,“除非是瞎了,才会看不出,丁公子眼中另有其人,小娘子何苦来哉?无端端被人看轻了去!”
回想从前,自个儿可不就是个瞎子么……瞎的不光是眼,还有心……元翠绡看着夏蝉较真的神情,鼻子一酸,苦笑道,“那你可有法子,让他眼里有我?”
夏蝉恨铁不成钢道:“天底下的好男儿,又不是只有他一人。小娘子,你倒是不吃馒头,也争口气行不行?!”
一提到吃的,元翠绡眼底阴霾顿扫,重又焕发出灼灼神采。她在额前搭个凉棚,望着河西绵延的数座群山,问道:“哪一座是岘山来着?”
夏蝉指向其中一座,答道:“这边看过去,第二座矮的便是。”
三四里水路,倒也不算远……元翠绡“嗯”了一声,合掌振臂,扭腰踢腿。
夏蝉看得云里雾里,问道:“小娘子,你在做甚么啊?”
元翠绡足尖点地,转着踝关节道:“活络一下筋骨。”
夏蝉仍是懵圈:“为何要活络筋骨呀?”
元翠绡朝她微微一笑:“你这就不明白了罢?说千道万,也抵不过吃顿好的。”说着,将头上的钗环并腕上的金钏玉镯,悉数取下,用帕子裹了,塞到她手里。
夏蝉颇受惊吓,失声尖叫:“小娘子……”
元翠绡急忙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口鼻,连嘘是嘘道:“喊恁大声做甚?”
夏蝉掰开她的手掌,大口喘着气道:“你……你到底想做甚么?”
“与夫子有约,怎可失信。”元翠绡眯缝着眼睛,看看远处的岘山,回头又对夏蝉笑笑,吩咐道,“去莲花庵为王妃上香一事,便交与你了。记得回头的时候,去放生池边折一枝红槭。还有,不要一个人回王府,就在牡丹那儿候着,等我到了,再一同回去。可是记住了?”
“记,记住了……”夏蝉指指对岸的山丘,颤声道,“可……可是,小娘子如何……如何过得去?”
元翠绡朝她扮了个鬼脸:“自然是游过去。”
话音刚落,只听“卟嗵”一声,人已扎入河心。船头撑船的艄公,恰好看见一道人影投进水中,连忙高喊:“跳河了!有客官跳河了!”
船舱中人听得声响,急忙冲到船尾。只见元翠绡已不知去向,甲板上独剩下夏蝉一人,神色呆怔;再看水中,一圈一圈的涟漪,正随波荡漾开去。
金牡丹拉住夏蝉,慌乱道:“你家小娘子落水了?!”
夏蝉先是摇了摇头,倏地又似大梦初醒一般,连连点头。
金牡丹松开她,情急之下,又拽住丁兆蕙衣袖,央求道:“二哥水性好,快下去救救她罢。”
丁兆蕙初到船尾之时,便在观察水中涟漪。此刻,面上亦无丝毫惊慌的神情,见金牡丹满脸忧惧,伸手扶住她道:“妹妹莫要心焦。”回头招呼站在一旁伴当,“丁成,下水看看。”
“是,二爷。”丁成迅疾除去外衫鞋袜,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金牡丹眼眶红红的,看向丁兆蕙道:“二哥,她……她会不会出事啊?”
丁兆蕙朝她露出个安慰的笑容:“放心,不会有事的。”
夏蝉伫立一旁,旁观丁兆蕙言行,颇为自家小娘子寒心。正恨恨地盯着他瞧,不料,丁兆蕙竟掉过脸来,看着她道:“你家小娘子会水,是不是?”
金牡丹闻讯转身,满怀希冀地问道:“是么?夏蝉?”
夏蝉不情愿地答道:“应该是的罢。”
金牡丹心怀稍安,却仍是想不通:“可是元妹妹她,为何要这么做呢?”
夏蝉心想:总不能说是因为瞧着你跟丁公子出双入对,小娘子她醋海翻波,一时想不开投了河……于是信口乱诌道:“小娘子晕船难受,要去岸边歇歇。”
倏地“哗啦”一声水响,河里冒出个人头,正是方才下水的丁成。
丁兆蕙见状,忙问:“怎样?”
丁成三下两下划到船边,扒住船舷,抹了把脸道:“小娘子游得忒快,小的,小的追不上她!”
众人面面相觑,均是哭笑不得。
元翠绡快要游到岸边,瞧见不远处有位渔翁,正坐在一块巨石上垂钓,便想过去问个路。又怕惊走他的鱼儿,于是潜游近前,缓缓地从水底升上来,露出个脑袋,唤道:“老人家。”
那老叟正专心致志钓鱼,不想水面上突然浮起一颗美貌女子的头颅,不由惊骇莫名。
元翠绡浑身*地爬上岸来,清冷的秋风吹过,冻得她牙齿格格打架,哆嗦着又问:“老……人……家,请……问……”
老叟吓得面无人色,甩手扔了钓竿,叫了一声“有鬼”,拔腿便走。
“喂!”元翠绡情急叫道,“你等等我!”
老叟听见,跌跌撞撞跑得更快了。
元翠绡无奈,见巨石上搁着一只鱼篓,料想是那钓叟急于“逃命”所留,取下来瞧了瞧,内里有数条江鲫,还有一尾近尺长的红眼。心想这鲜货丢在这里,岂不是暴殄天物,不如拎去岘山小院,也做个顺水人情。
岘山未有多高,一炷香的功夫,便行到了半山腰,果然见着一排松树,其后一道青灰院墙,隐在层层苍翠之中。
倒是叫人好找!元翠绡一阵激动,赶着上前大力拍门。
沈仲元循声而出,甫一开门,瞧见个“落汤鸡”,手里还捧着只鱼篓,再是稳重如斯,难免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抬头看看天色,元翠绡却是不耐烦了:“看甚么看,没下过雨。”说着,一把将其扶在门框上的手拨开,递上鱼篓子道,“喏。河边捡的,借花献佛。”径直朝内屋闯去,没走几步,便闻到久违的肉香,她贪婪地嗅着鼻子,“真香啊!不枉我大老远地游……阿嚏……”连打了数个喷嚏,方将“过来”两个字道出。
沈仲元这才如梦初醒,忙先行一步进屋,寻了一身不常穿的衣物,拿给她道:“我这院子里只有男装,将就换上罢,再捂着湿的,可要着凉了。”
“嗯好。”元翠绡应声接过,迈入里间,三下五除二褪去湿透的衫裙,驾轻就熟套上男装,她身量本就与小诸葛差不离,此刻穿上他的旧衣,竟是十分的合适。大半天没吃东西,合上又游了好几里路,腹内早已饥肠辘辘。便等不及擦干头发,用布帕捋着长发上的水,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