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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盼心内似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悄悄儿地上南王府比武招亲是罢?事情若是成了,既能当郡马,顺道还可赚些三指雪莲当外快,捎带解救一下我这瞎子是罢?双赢的小算盘拨拉得挺溜,只不过实在是漏算了女人的心胸狭窄。既然你们这对比翼双(飞)的鸟儿,要打我熊猫跟前过,怎么滴也得捋掉一层鸳鸯毛吖……
这当会白玉堂抱了烈儿进屋,正对上潘盼以手支颐,满脸阴晴不定的样子,便有些担心道:“早晨还是好端端的,怎半晌功夫,气色竟这般差了?”
“啊?”潘盼回过神道,“白大哥回来了。”
“嗯。”白玉堂追问,“可是觉得身子不爽?要不要再去寻个郎中瞧瞧?”
“没甚么大碍。请郎中倒是不必……”潘盼站起身,伸出双臂,示意白玉堂将孩子交与她抱着。
白玉堂觑她言辞闪烁,心下狐疑道:“你若是有话儿,与白大哥但说无妨。切莫遮遮掩掩的,反倒误事。”
面对锦毛鼠的坦诚无邪,潘盼扯起谎来难免心虚。她轻抚着烈儿,半转过身,竭力扮得神色自然些:“往日曾听义兄提起,南京道上的大佛寺,有座有求必应菩萨,那里的平安符最是灵验不过。”
白五年少气盛,素来看轻鬼神之说,琢磨潘盼方才所言,好似自个儿的能耐还不及一张符纸能护她周全,胸中便膈应得慌,当即不假思索回道:“那末你义兄入中原,可有去求过此物?”
潘盼遭他戳中痛处,身形一僵,不禁哑口无言。
白玉堂登时红了脸,恨不能将说过的话咽回去才好,自责道:“才将是我唐突,你听了切莫较真。”
潘盼唇角略勾,几丝苦涩的笑意浮上面庞:“白大哥侠义之心可昭日月,却要将潘盼想得那般小肚鸡肠。”
“我总是惦记你会恼我。”白玉堂诚恳道。
“白大哥,我真的很想要一只平安符……”潘盼顺势请求道,“就在城西三十里地,你去帮我讨一个来可好?”
“这……”白玉堂着难道,“我跑一趟倒不打紧,只是丁二哥未归,单单将你与烈儿留在此处,我哪能安心?”
“我就呆在房中,不会出甚么状况。”潘盼赶紧打包票道,“再则丁二侠早上临走时,说他午后便回了。”
“既是如此,我待他回客栈再去也不迟。”白玉堂慨然应声。
潘盼甚为纠结:“万一他有事耽搁了呢?明儿便往木叶山去了,平安符可不就求不到了……”
锦毛鼠见不得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叹息一声道:“罢了,这就去大佛寺走上一遭!仔细守在屋里,莫要离去。”
潘盼心头突突直跳,连声答应道:“白大哥嘱咐,我自是会记着……会记着的。”
大佛寺颠簸个来回,少说也得花上一两个时辰。忽悠走惜情重义的五耗子,潘盼便思忖着如何去招亲现场搅局。她在包袱皮里摸索一阵,总算翻出个银锞子,掂了掂,约莫五两多重,心下盘算,雇个跑腿的翻译该是足够。
她略整衣衫,将烈儿抱定在怀前,深深浅浅地朝楼下店堂行去。印象中来时曾闻见过栀子气息,便循着花香,慢腾腾儿挪到天井;再立在廊下,细聆那嘈杂之声,辨了个方位,继续前行,果真没走几步,便被眼尖的跑堂瞥见。
那小伙计赶忙上前,打个喏道:“夫人,你怎地抱着孩子在这儿?要是撞着、绊着,可该如何是好?”
潘盼心道可巧,冲他挥一挥手:“小二哥,我此番前来,是要寻你帮个忙。”
小伙计摸不透她葫芦里卖的甚么药,挠头道:“夫人这么讲,便折煞小的了。”
潘盼单刀直入:“你引我去南王府,必有重谢。”
“夫人去那里做甚么?!”小伙计疑窦重生。
“无有甚么。”潘盼假作不经意答,“就是……随便瞧瞧。”
小伙计恍然大悟道:“夫人是记挂令兄安危罢?”
潘盼不置可否,自衣袖内摸出一锭纹银,循声抛去。
小伙计眼明手快接着了,定睛一看,喜笑颜开纳入怀中:“夫人稍候,小的寻根手杖就来。”
片刻,店小二折回,手中多了支竹杖,将有手柄的一端递于潘盼攥住,自个儿则牵了另一头,引她前行。
时近正午,初夏的阳光已是暑气逼人。潘盼风邪初愈,又抱着个孩子,走到半路,面上便沁出一层薄汗。
那小伙计觑见,心中十分不忍,好言相劝道:“夫人这是何苦来哉?你去了也帮不上忙,还不如留在客栈听信。”
“小二哥此言差矣!”潘盼折起袖角,洇去额头细汗,诡谲一笑道,“我既是去了,他必定能超常发挥些。”
小伙计哪明白个中就里,只晓得她去意坚决,不便再劝。于是提醒她道:“夫人,前面还有不少路程,王府那条弄堂更是拥挤得很,你可要抓牢手杖,别被冲散了才好。”
“嗯。”潘盼颔首答应,又道,“我听不来契丹话儿,届时台上说些甚么,还请小二哥知会一声。”
小伙计满口应承:“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悉不知后首,可有他追悔莫及的时候。
又行了一段,渐闻人声鼎沸,潘盼暗自忖度:这比武招亲的地儿怕是近在咫尺了。果然听得小伙计道:“夫人,咱们就在边上站一站罢。再朝台前去,连个下脚的旮旯都没有。”
“也好。”潘盼点点头,急着问,“你且瞧瞧,台上是个甚么情形?”
小伙计个子矮,踮起脚尖张望片刻,答道:“夫人放宽心。令兄好端端在那儿呐。”
潘盼略松了口气,又问:“比得如何?可有结果?”
“倒是看不大出来。你稍等,小的这就跟旁人打听打听。”随即便闻见小伙计,用契丹话与别人叽叽咕咕聊了好一大串。
“怎样?”某人一颗熊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夫人大喜!”小伙计眉开眼笑应声,“令兄已胜过三场,只剩眼下这一场未决,若是赢了那名西夏武士,郡马之位就是他的啦!”
大喜个p吖……霎时,心便凉了半截,失神了好一会儿方道:“小二哥,倘若待会子要你递话,可得依我。”
“但凭夫人吩咐。”小伙计信口应着,正专注于眼前精彩打斗,浑然不觉身后那位是专程砸场子来的。
高台之上,人影骤分。
“阁下真真是使剑的行家里手。”那西夏武士由衷道,“我李文清今日败得是心服口服。”
丁兆蕙收剑抱拳,面上并无半点得胜的喜色,淡然出声:“不过是仰仗剑光之利。李将军,承让了。”
能为兄长觅得如此佳婿,在旁观战的耶律信先早已喜不自胜。他跃起身,快步行至高台中央,高声宣布道:“众目睽睽,此番比武招亲的胜者——便是这位丁少侠。”
台下欢声雷动。
小伙计回首,朝着潘盼喜笑颜开道:“夫人!你家兄长果然厉害,这就要当上南王府的乘龙快婿啦!”
潘盼呼吸一窒,咬紧牙关道:“不可!”
“夫人?”这晌会,小伙计的脑筋显然还没转过弯来,两眼巴巴儿地瞧着她,讷讷出声,“你说……甚么不可了?”
耳边山呼海啸,潘盼一时情急,用手杖戳了戳小伙计道:“这桩婚事万万不可!你快些喊与台上之人听见!”
小伙计略一愣神,猛地打了个激灵,却是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不由怯声道:“夫人三思呐。俗话讲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拆一门婚。’这天赐良缘,你倒是要闹哪样咧?”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潘盼冷笑道,“让你说,你便说!废话恁多做甚?”
“小的把银子还给夫人还不成么?”小伙计哭丧着脸道。
“当然不成!牛都过了河了,你还想倒回头拔桩?”潘盼跺脚催促,“快些说罢!凡事有我担着,不过就传个话儿,怎生怕成这样!”
“那,那,那……我可喊了啊。”小伙计眼瞅着推托不过,索性豁出去了,单手拢了个喇叭,高声叫道,“郡主不能嫁给他!”
场间霎时寂静了,众人好奇的目光纷纷投注在出声的店小二与怀抱孩子的潘盼身上。
丁兆蕙只一眼便瞧见那道熟悉身影,心下更是震骇非常。
此等变故着实让主办方尝到了措手不及的滋味儿,耶律信先与如珍郡主面面相觑,前者视线从双侠身上越过,落定于潘盼一行。
“近前说话。”耶律信先阴沉着脸,朝他们招招手道。
人群中自发分出一条小道来,小伙计耷拉着脑袋持杖前行,潘盼亦步亦趋跟在后头。近得台下,小伙计忙不迭表白:“在于只是替这位抱孩子的夫人传个话。”
耶律信先微微颔首,一双利目顿于潘盼周身打量,片刻方道:“你倒说说,郡主哪里就嫁不得了?”
“承旨大人问你话儿,郡主为何嫁不得。”小伙计赶紧将问题复述一遍。
“回大人的话。”潘盼轻施一礼,反问道,“既是招选郡马,应征之人的资格是否紧要?”
小伙计递了话去,耶律信先斜睨一眼眉头深锁的丁兆蕙,疑惑着道:“当然紧要。但经我们甄选,并无发现不妥之处。”
潘盼听了回信,不禁冷笑:“大人有所不知,台面上的胜者早已是有家室的人。”
丁兆蕙闻之色变,恽怒地眼神剜向那信口开河的某位,奈何她瞧不见,遂将目光移向她身旁的传声筒。
店小二悄悄睇一眼双侠,但见他面色铁青、薄唇紧抿,手里攥着长剑;眼底冒着凶光,登时被唬得两股战战,冷汗潺潺。
入目这番光景,耶律信先疑心更盛,盯着小伙计问:“身后那位夫人说些甚么来着?”
“她说,她说……”小伙计头垂得更低,下巴都快贴到胸前,支吾了半晌才道,“他,说他有妻室了。”
周遭一片窃窃私语。
耶律信先暗抽一口凉气,神色却是如常,斟酌言道:“这位夫人似乎双目有疾,焉知不是认错人呢?”
“承旨大人问你可会……可会把人搞岔了。”小伙计轻声道。
听小二如是说,潘盼不免又好气又好笑,故意道:“人还是你帮着认的,你倒说说看,是岔也不岔?”
“夫人快别这么讲!”小伙计急得抓耳挠腮,“你就饶了小的罢!”
“你告诉那契丹官儿,”潘盼胸有成竹道,“胜者手中所持佩剑,青环佩,绿缨穗,连剑柄在内长三尺一寸,剑身宽约八分,通体似墨、浑然无迹。”
店小二依她所言,耶律信先听了,方知眼前这盲妇形容不虚,心下暗暗揣度她的来历。
丁兆蕙憋闷许久,终是按捺不住开口:“承旨大人明鉴,实是有人中伤于我。”
耶律信先“喏”了一声,对小伙计道:“问问那位夫人怎么说?”
小伙计期期艾艾转述道:“夫人,他,他讲是你中……中伤来着……承旨大人让你给……给个话呗。”
看出来了哈……老娘今儿个就是来黑人的!潘盼心头邪火呼呼往上蹿,抱紧了烈儿道:“你和他们说,台上那姓丁的便是我家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