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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贺怀翎调任茕关总兵,并从京北、京南两大营中抽调三万精兵随行,圣旨已下到定远侯府中,贺怀翎从容接旨,留给他为出行做准备的时间,只有不到十日。
在离京之前,祝云瑄又来庄子上看了一次祝云璟,祝云璟的身子已有近八个月,因着这几个月养得好,且没有故意拘着,肚子长得很大,连走路都艰难。
祝云瑄听闻他要随贺怀翎一块去边关,又气又急,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只祝云璟这样的个性,下了决定的事情便不会轻易更改,仍是坚持要去。
祝云瑄实在是不能理解:“哪怕是晚几个月,等生产完你的身体养好了,再过去都不行吗?”
祝云璟垂眸,抬手轻轻摩挲着自己蔚为壮观的肚子,许久,才幽幽一叹:“阿瑄,我也会寂寞的啊……,我没生过孩子,以前也从来没想过会有今日,到了那一天,我也会怕的……”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腹中孩子的影响,即使不想承认,贺怀翎的存在,确实给了苟且偷生的他莫大的安慰,若是没有贺怀翎,即便他能侥幸活下来,只怕日子也会比现在更难过、更寂寞。
祝云瑄语塞,他替代不了贺怀翎,即使有心,想要出宫来看祝云璟一回都不容易,更别提时时陪着他,生产的时候守在他身边:“……那万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没事的,”祝云璟微微一笑,“我会小心的,我这么惜命,怎么会让自己出事。”
“那你跟他走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祝云璟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三年,或许五年,得看陛下会让他在那边待多久,又或许我在那里待得烦了,就去了别的地方也说不定。”
祝云瑄心说鬼才信,看你这样,明明就已经离不开那位定远侯了,真是要命,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去跟定远侯他过一辈子吧!”
那日祝云瑄气呼呼又焦心不已地回去了,但在他们离京前一日,他又叫人悄悄送了一箱子东西,到定远侯府上。
贺怀翎转交给了祝云璟,祝云璟打开看了看,哑然失笑。
箱子上面一层都是珍贵的药材,中间一层是极其贵重的玉石珍珠,再下一层则是一排排的金锭子,光是这些金子,就够祝云璟在江南最繁华的地方买庄子、铺子和地,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了。
“阿瑄这是怕我出去了没钱花,给我送银子来了。”祝云璟心中感慨万千,昔日东宫多少稀罕之物,祝云瑄那里的好东西其实也多是他送的,不然祝云瑄一个才入朝堂的普通皇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金子和宝物来,但他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贺怀翎有些无言以对,祝云璟兀自感叹着:“此去边关,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瑄,可惜抓不到祝云珣他们的把柄,阿瑄也不知能不能与他们周旋得了,他毕竟势单力薄。”
贺怀翎道:“……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江南查齐王在那边的势力,或能有所获,不过这事急不来,若是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嗯,”祝云璟淡道,“阿瑄若是能争得到自然好,争不到那也是命。”
“不必这般悲观,”贺怀翎宽慰他,“陛下正值盛年,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盘算。”
祝云璟不再说了,目光落在窗边一株迎雪怒放的寒梅上,顿了顿,贺怀翎笑问他:“殿下觉得那花好看吗?”
祝云璟轻轻点头,那梅花树也是入冬之前,贺怀翎特地叫人在窗边栽的,颜色十分好看,这几日正开得灿烂,可惜明日他们就要走了。
贺怀翎又道:“你若是喜欢,待到了边关,我再叫人给你栽。”
祝云璟不言,半晌,才一声轻笑:“侯爷好兴致,陛下命你去镇守边关,你却想着给我种树栽花。”
“去了边关也得过日子,谁告诉你去了那边,就不能过好日子了?”
祝云璟笑着撇嘴,颇不以为然,去边关风花雪月?算了吧。
贺怀翎取出刚买来的点心:“致香斋的,明日离了京城就吃不到了,给你多买了些。”
祝云璟吃了一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贺怀翎总以为他喜欢这间铺子的点心,时常会给他买来,其实他的口味,和刚有身子那会儿早就不一样了,但贺怀翎愿意买,他收着就是了。
贺怀翎的手指拭去祝云璟嘴角沾到的一点糕点屑,祝云璟抬眸,看他一眼,贺怀翎与他眨了眨眼睛,眸中尽是笑意。
转天清早,贺怀翎辞别家人,踏上了去往边关的道路。
因着是去赴任而非出征,可以带上家眷随行,贺怀翎虽无家眷,家丁却带了不少,他让手下参将领着那三万军马先一日上路,自己则落后了一步。
出城之后没多久,一辆低调不起眼的马车汇入车队中,贺怀翎下了马,坐进车里来,祝云璟正抱着暖手炉窝在车中小憩,听到动静才睁开眼睛觑向他。
贺怀翎打量着祝云璟的面庞,易容之后遮去了他原本过于出众、叫人过目难忘的长相,贺怀翎有一些不适应,问他:“还习惯吗?”
“还好,”祝云璟皱眉道,“就是黏在脸上有点不舒服。”
“且忍忍吧,京畿地带难免会有人认出你来,等到了边关就不用这样了。”
祝云璟用鼻子哼哼两声,不然还能怎办。
他躺下身,缩进厚实的毛毯里,身下垫着好几床皮褥子,车行起来却依旧颠簸得难受,早知如此却只能忍着,总不能才刚上路就后悔。
见祝云璟越缩越进去,连脑袋都几乎埋进了毛毯中,贺怀翎很是无奈,抬手在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殿下……”
祝云璟不应,贺怀翎又喊他:“殿下。”
一连喊了几次,祝云璟才从毛毯中露出两只眼睛,不悦看着他:“干嘛?”
真凶,贺怀翎失笑,再次揉了揉他:“殿下,离开京城后我要帮你换个身份,名字也得换,你想好了以后叫什么吗?”
“……一定要换吗?”
“必须得换。”
祝云璟垂眸,沉默片刻,瓮声道:“夕雀。”
贺怀翎没听清楚:“什么?”
“夕雀,我母后给我取的小名,她说我出生的时候是黄昏,她在生我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外头雀儿的叫声,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祝云璟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有些羞于启齿,但他母后给他取的小名,他又不舍得就这么放弃。
母后去世时他年岁还小,能记得的事情不多,母后温柔带笑的声音,在他耳边一声一声地喊他“夕雀”,却是记忆深刻。
“夕雀,”贺怀翎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越念越是喜欢,“挺好,真是个好名字,不过,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多吗?陛下呢?”
祝云璟小声解释:“名字是母后取的,只有她会私下里这么喊我,当着陛下的面却不会,陛下就算知道,怕也早就不记得了,名字的来由,还是我长大了些,奶娘说给我听的,奶娘去世后,就再没人提过这个名字了。”
“那好,那姓氏呢?”
“……就姓谢吧。”与曾经的谢国公府无关,祝云璟想着,只是单纯跟他母后一个姓而已。
“你觉得好就行。”
贺怀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祝云璟又把头缩回去,声音从毛毯下传来:“你拍狗呢?”
贺怀翎靠过去,隔着毛毯将祝云璟抱进怀里,低头用嘴唇蹭了蹭他的发丝,轻轻喊他:“雀儿。”
“不许喊。”祝云璟瓮声瓮气道。
“雀儿。”
祝云璟:“……”
贺怀翎轻笑,忽然想起从前祝云珣说的,祝云璟就与那金丝雀儿一样,娇贵得不得了,虽然祝云珣的话委实不怀好意,却也一语成谶。
他的夕雀儿,确实又娇贵,又惹人喜爱。
祝云璟有一点郁闷,早知道不说了。
贺怀翎摸了摸他的肚子,腹中的小家伙似乎刚睡醒,兴奋得很,追着贺怀翎的手回应,不停地拳打脚踢,祝云璟疼得闷哼一声,拿肚子里的玩意儿没办法,只能瞪贺怀翎:“……别摸了。”
“好,好,不摸。”
贺怀翎忍着笑收了手,抱住祝云璟的肩膀,祝云璟懒得动,靠着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眯起眼睛。
怕祝云璟难受又不急着赶路,贺怀翎下令车队放慢速度,祝云璟在晃晃悠悠中逐渐昏昏欲睡,贺怀翎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话:“你是第一次出京吧?”
“嗯,托了你的福。”
“去了边关想做什么?”
“骑马、行猎、放牧。”反正不要风花雪月。
贺怀翎轻笑出声:“你还想放牧?”
祝云璟闭着眼睛嘟囔:“好玩,没玩过。”
“你这么贪玩的吗?”
明明都是要做孩子爹的人了。
“宫里什么都不好玩。”
贺怀翎点头,那也是,祝云璟从小到大估计憋坏了,连京城里最出名的中秋花灯会都没见识过,也怪可怜的,他这样的性格,真当上了皇帝,也未必是件好事。
“好玩的东西还有很多,以后我都陪你一起。”
贺怀翎低头看去,祝云璟已经在他怀里安然地睡着了。
安静地看了片刻,贺怀翎贴下身,在祝云璟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