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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云璟从牢里出来时,嘴角带着快意的笑,王九只看一眼,便知道殿下这是心想事成了,也跟着高兴起来。
毕竟殿下不痛快,吃瓜落的就是他们这些下人,只有殿下开心了,他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大理寺狱的官吏殷勤地恭送皇太子座驾离开,上车之前,祝云璟扫了一眼跪在他面前的狱丞,沉声提醒道:“孤来这里的事情,不许出去乱说。”
对方的脑袋低下去:“殿下放心,臣决计不敢。”
马车辘辘而去,一直到没了影子,跪了一地的官吏才爬起身,大冬天的却各个冷汗涔涔,这都什么事!
车里祝云璟闭目养神,嘴上吩咐着王九:“一会儿找人捎个口信去国公府,让谢轩明那小子务必帮孤把这事给办妥了。”
“诺。”王九赶紧应下。
回到宫里已是巳时,昭阳帝正在御书房的暖阁里批阅奏章,祝云璟进去规规矩矩地请了个安,昭阳帝把他叫到身边来,问他道:“今日怎么没见你来上朝?”
“昨夜忽降大雪,受寒了,身子有些不舒服。”祝云璟随便扯了个理由。
“可让太医看过了?”
“没什么要紧,吃两副药就能好,父皇不必担心。”
昭阳帝放下心来,转而与他说起另一件事情:“征远大军下月初就会班师回朝,到时候你替朕去德胜门外迎接,这么多年了,北边终于平定下来,全赖祖宗庇佑,他日待朕百年之后,也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昭阳帝兀自感叹着,眼里有掩饰不去的喜悦和兴奋。
祝云璟顺势恭维:“是父皇武功盖世,天下莫不归顺。”
这话昭阳帝显然十分爱听,笑中带上了几分自得。
北方夷人势大,近几十年来屡犯大衍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已成大衍心腹大患,五年前昭阳帝派五十万征远大军出征北夷,终是砍下了夷人汗王的首级,退敌千里,打得夷人服服帖帖,不得不称臣纳贡。
这是先帝花费一辈子心血都未曾做到的事情,却在昭阳帝手里得以完成,后世史书上必定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也难怪昭阳帝这般自满。
祝云璟想的却是些别的事情,这次征远大军全胜归来,想必贺家和他那二弟祝云珣要更加得意了。
昭阳帝交代完事情,趁着心情好又说起了别的:“昨日朕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她老人家提起你如今已有十七岁,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你母后走得早,这事是朕疏忽了,你是朕的太子,早日成家立业也是有功于社稷之事。”
祝云璟拱了拱手:“但凭父皇做主。”
昭阳帝对他的乖顺很是满意,顺口提点他:“前些日子朕听闻了京中一些荒唐传言,虽说不可信但到底于你声誉有碍,日后你行事须得更谨慎庄重一些,别落了人口舌。”
祝云璟并不意外,他和许士显那点子事会传进昭阳帝的耳朵里,总有人挖空了心思的就是不想他好过,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得虚心受教:“儿臣省得。”
昭阳帝点点头:“大婚之事还不急,太后那里也会帮你相看着,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尽可以去与太后说道。”
祝云璟笑了笑:“儿臣无甚想法,父皇和皇祖母给儿臣挑的定是最好的。”
那之后祝云璟帮着昭阳帝批阅了一部分奏章,又陪他一块用了午膳,晌午过后回寝宫小憩了一会儿,下午再去了重华殿念书。
重华殿是皇子们念书的地方,祝云璟十二岁就入了朝堂,跟随昭阳帝学习处理政事,亦有当代大儒任太子太傅为其授书讲学,重华殿这里他每三日才会来一次,与其他皇子一起听学,是昭阳帝的意思,就怕他会跟兄弟们生疏了。
祝云璟一进门,一众先来的兄弟纷纷起身请安,昭阳帝子嗣颇丰,光儿子就有八个,祝云璟与大部分小弟弟都不熟,敷衍地点点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一个下午的光景很快消磨过去,日薄西山时终于下学,祝云璟起身,叫上五弟祝云瑄,一块去东宫用晚膳。
祝云瑄是祝云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年十四岁,祝云璟的母后就是在生这个小弟弟时,难产崩逝的,平日里祝云璟对祝云瑄诸多照拂,这么多兄弟里他也就与祝云瑄走得近。
祝云瑄性格爽朗、大大咧咧,没了外人之后凑近祝云璟笑问他:“太子哥哥,父皇是不是说要给你指婚?”
祝云璟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昨日我去给皇祖母请安,听她和父皇说的,听皇祖母的意思,她似乎有意把自家侄孙女许给你,父皇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祝云璟轻嗤:“赵家人,上不得台面。”
这赵家虽是太后母族,得以加官进爵,但太后出身卑微,从前不过是宫女子,能够有今日地位,完全是母凭子贵,她家的女儿,确实够不上做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
祝云璟心知他父皇不会这般糊涂,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太后,先拖着不过是有个转圜的余地而已,大不了就娶了做侧妃呗,对此祝云璟并不担忧。
祝云瑄深以为然:“可不是嘛,这可比二哥要娶的那个世家女差远了,自从征远军得胜、北夷称臣的消息传回京,二哥这段日子可是春风得意得很,今日父皇还给他派了差事,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也不会来重华殿了吧。”
这事刚才来的时候,祝云璟已经听人说了,祝云珣这段时日确实风头无两,朝堂之上确实很是有那么一批人,站了他的队,与自己这个皇太子对着干。
祝云璟与祝云珣一贯不睦,祝云珣只比他这个皇长子晚出生两日,他是皇后嫡子,祝云珣是贵妃之子,皇后是国公之女,贵妃家亦是满门忠烈的武将世家,论家世出身贵妃和皇后其实并不差多少,不过是当年先皇后看中他母后面相好生养,才立了他母后为正妃,贵妃因此一直憋着口气。
后来贵妃没能先一步生下皇长子,又棋输了一着,虽然祝云璟母后早逝,昭阳帝大概怕贵妃母子生了夺嫡之心,直到两年前贵妃病逝也没有扶正她,原本说来祝云璟是大获全胜的,但是这两年,他的好运气却似乎到头了。
先是贵妃病逝之前,拼着最后一口气,求着昭阳帝给祝云珣指了个百年名门、簪缨世家的嫡出大小姐为妃,圣旨已下,只等他祝云璟这个大哥先娶了太子妃,他们就完婚。
再是他母家谢国公府几次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触犯圣怒被敲打,府中纨绔辈出,堪当大任者却一个都没有,反观贵妃母家贺氏,其兄贺远之当年奉圣命,率五十万征远大军出征北夷,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后贺远之之子贺怀翎临危受命,以十七岁之龄担起征远军主帅的重任,于战场之上屡建奇功,亲手手刃北夷汗王,立下不世之功,朝堂上下无不为之侧目,昭阳帝更是连下三道圣旨,极尽褒奖之词。
而今日,被隔绝在朝堂之外的祝云珣终于有了差事,祝云璟唯一的优势也将不复存在。
祝云璟的心思转了又转,最后嘴角微撇:“也没什么,仗打完了,征远军回朝了,功高盖主、卸磨杀驴,古来无外乎如此。”
“说的也是,”祝云瑄对那位即将回朝的贺大将军不免生出一丝同情,很快又抛之脑后,话题回到了祝云璟的婚事上,笑着挤兑他,“太子哥哥,之前你不是挺喜欢那个探花郎的吗?我还以为你真看上他了呢,他现在犯了事,你不打算插手吗?”
“一个出身寒门的男人,难不成还真娶回来做太子妃?”祝云璟哼笑,“孤看得上他是给他脸面,谁叫他不识抬举。”
“那他可是要死了啊,可惜了,长得那么好看又满腹经纶,年纪轻轻就得掉脑袋了。”
“你不看看他犯的是什么事?那景州知府可是犯了父皇最大的忌讳,死一万次都便宜他了。”
祝云瑄若有所思:“可我觉得吧,那景州知府看着不像那样的人啊,一把年纪了有儿有女的,他活腻了才想着造反,我看十有八九是他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栽赃陷害的。”
祝云璟不以为然:“那又如何,那诗总是他在和许士显的往来书信中写的,就算牵强附会了些,可父皇说那是反诗那就是反诗。”
一首普通的诗文被扣上反诗的帽子看似荒谬,实则是揭露这事的御史,或者说他背后的人,摸准了昭阳帝的心思,昭阳帝因是宫女子所生,虽被先皇后抱养但终归不是正统嫡子,后来又被人诟病得位不正,在这方面确实草木皆兵了些。
那诗被人弹劾有非议君上之嫌,昭阳帝派人去查,又查出那景州知府私下妄议国事,言语间似有谋逆之意,这才坐实了他的罪名。
可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谋反的心思,又是不是真在私下里骂过朝廷骂过昭阳帝,那些虚虚实实的证据说实在的,还真的没多大的说服力,但昭阳帝说他是,他便就是逆臣贼子。
就是可惜了许士显,年纪轻轻,大好前程尽毁。
至于翻案?祝云璟不知道许士显是真的有那般天真看不清局势,还是被逼上了绝路心存妄念,他祝云璟却不会试图去做这样的蠢事。
虽说君无戏言,可他还只是半君而已,再者说,他答应许士显的,从来就不是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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