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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那年,在邹喻出国后,陶悦似乎从没想过有一天和这人再见时会是怎样的景况。未曾设想,全是因为从来就没想过还会和这人再相遇。
自从再遇上了他,她倒有想过将会和他发展成什么样。最不可能,是变成仇敌,因为这人不值得爱,当然也并不值得恨,恨人太累,她不愿意;最有可能,是最终形同陌路,因为她心深处,总还揣着一丝希望,自己总有一天能变回从前,一旦变回了,那肯定是要与他说再见的。
最没想到的,就是能和他慢慢向朋友那样的关系在靠近。且还是顶着这么一张脸在和他慢慢变成朋友,这一点也恰是叫她最不解的地方。对他总还有些防备与隔阂,可是毕竟像是在相处中越磨越少了。少到她偶尔想起这要紧的一层时,还能被自己对他的不戒备给顿然一惊,想是自己不会是在被“温水煮青蛙”吧。她马上在纸上写了“小心邹喻”,大大黑黑的字,写完后又不晓得要放去哪里,怕被钟阿姨看见,就只能压在枕头底下。
可有时又想,就这样变成朋友也不错,虽然不可能像是和那么要好,可是多个朋友也总比多个敌人好。这种奇特又有些稀薄的友谊,来得不期然,那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六月是坤城的初夏,气温不低,雨多。雨多云也多,不管是乌的还是白的,都有些遮天的感觉,总体来说闷闷的也阴阴的。云遮了太阳可也不代表紫外线弱,一般六月一到,这城里的女人都该开始涂防晒霜了。
陶悦也怕晒,可是再清透的防晒霜她涂身上都嫌腻,所以多数时候,撑一把遮阳伞就出门了。
可是现在,在楼顶种菜,她也没法一边撑伞一边干活。阳光板雨棚是乳白色的,只挡雨,倒并不防晒。现在西面那四分之一的合金围栏快建好了,就是顶上还没安上阳光板,而且约一人高的那一层板架还没搭上。那一侧的工程还在进程中,经常她和邹喻也得在天台上看着进度。
有一回邹喻就问她:“你涂防晒霜了吗?怎么看你好像比前两天黑了一点呢?”
“我,没。”
第二天,邹喻送了她一支,还说涂了应该不腻,那个专柜小姐说是最清透的新款,让她涂了再上天台去。她其实昨晚上刚网购了件防晒风衣,想以后穿防晒衣,省了涂这霜的麻烦,最主要还是怕腻。可是这人都买来了,她也不好不涂。就拆了盒子,涂了起来。
把暴露在外的皮肤都抹了,倒还真是相当清爽,最后邹喻让她把脖子也给涂了,她嫌麻烦,不肯。邹喻拿了瓶子来挤了一点在掌心,站到她身后,抹去她的后颈项。抹着抹着,手上动作缓了下来。
“邹喻,怎么了,快点涂,涂完了就可以上楼了。”
邹喻看到了她后颈较下部靠右肩处的一粒红痣。他认得。动作因此而缓了缓,身前这人叫他快些,那他就又加快了涂抹的动作。这款防晒霜本来就轻薄,极易吸收,他却为了那颗眼熟的红痣抹了许久,抹到都早没有了乳液的间隔了,只余他手心的皮肤与她项上皮肤在磨擦着,他的手还在她后颈上放着。
陶悦都有些不耐烦了,说:“邹喻,好像都吸收了吧。”她还有些不太好的联想,想着身后这人是不是正在意^淫着那个女人。
邹喻这才反应过来。伸了手到她右侧脸颊,不知轻重地捏了一下,捏到陶悦都痛了,差点眼泪都挤出来。转过身推了他一把,两手捂着自己的脸颊,问他:“你干嘛捏我,很痛。”
陶悦眼睛转了转,想到了:“哦,你又怀疑我整容。你为什么老怀疑我整容?你说啊。而且我就算整了,又关你什么事!”
“我。算了,对不起。”
“哦,一句对不起,你就能随便捏我的脸,你怎么不让我死捏一把,我也跟你说句对不起就好了。”
“我错了我错了,你捏吧。”
“走开,看见你就有气。”
“别。别生气,我真错了。我等下去甜品店帮你买杨枝甘露。”
“我不要,你暴力。买杨枝甘露也掩盖不了你暴力的事实。”
“我真地不暴力,从来都不暴力,刚才……”
“切,神经病。你走吧,我要自己呆着。”
“我真不暴力,你想想,我以前有暴力过吗?”
陶悦认真想了一会儿,好像他是从来都不暴力。
“你还真认真在想?”带着些许试探。
“是啊,我在认真想认识你两个月以来,你是不是有隐性暴力倾向。”刚刚差点中了他圈套。想试探?想也别想!
“哦,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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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天边有红霞,不浓不厚,淡淡几笔,构架得那副远在天边的画面疏朗异常。晚见霞云行万里,可预见未来几天会是晴天。这种晚晴天,在潮湿的六月并不太多见。
陶悦在天台摘点菜要下楼去做晚饭,一边瞥着天边的霞云,一边在想着邹喻,在想他到底是想要确定些什么。他怀疑自己是整了容了,想确定自己有没有整过,他也许就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个陶悦?可是怀疑这个来又能有什么用呢?
很难想象自己会跟他走到这一步,自己生活的一切被这张脸限制住,就连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也被限制住。活动不了。在她的人生经历中,并没有过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体会,从来就是死了就是死了、没了就是没了。爸妈过世,人死不能复生;男朋友对她的心不在了,没了就是没了,一去不返。这就是她有过的体会。
现在这种状况之于她,一盘僵局,是死棋中的死棋。她破不了,一种“被魇住了”的感觉。
而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不停地回环往复。“他迷恋那个女生的脸”,“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迷恋那个女生的脸”;“他想确认我有没有整容是因为他想确认那个女的是不是其实还活在人间,并没有离他而去”,“他想确认我有没有整容是因为他想确定我不是人工的”等等诸如此类。
邹喻现在给她的各种印象与各种迹象,总是在她脑中建立起不同的看法与感知,一会儿在这端,一会儿又好像去了那端。回环往复,还一时消停不下来,她觉得累。
刚想与这人试着做做朋友,平和淡然地相处,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偶尔说说笑笑,但似乎这又没那么容易了。
“在想什么呢?”邹喻那道声音响起。
陶悦本还在面无表情地割一颗长柄西兰花,一听到那道声音,差点割歪。转过头,一副“离我远点”的表情。
“哦,还在生气。我都说了对不起,我记得你一直是个挺豁达的人,也不记仇,怎么现在这么小气。”
“邹喻,我才认识你两个月,你怎么会了解我。我相当记仇,也小气,还一点也不豁达。你以后要是再随便捏我,要是再说得好像跟我认识了很久一样,你以后就别来我家了。”
“逗你玩儿呢,气什么?我怎么不来,我和钟阿姨也认识。”
“那我搬走。”
“好好,好,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我都是开玩笑的。”
“那能不能开点我听得懂的玩笑,都讲得我不知所云……有些烦。”
这晚上,她没有家教任务。吃完了晚饭,也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旁边邹喻和钟阿姨在聊天,而她就一边看剧打发时间,一边吃那人买来的杨枝甘露。接受了他的赔“礼”,吃着不赖。渐渐地就忘了下午的不快,偶尔还加入他们的聊天。毕竟,很多事她都不太爱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