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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个季节外头还没有花,不过郑言在家里养了一盆,是郑哲搬回来的。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前几个月都是一根一根的绿草,害郑言以为是一盆葱,结果竟在前些日子开出一朵朵的白花。
郑言高兴坏了,他把那花养的又大又肥,从小瘦花长成一朵大胖花,等长成了,他又那小心翼翼的把这朵花揪下来,护在手里,打的去找的顾铭,想着送给他。
他先去了顾铭家,发现没人,又换了个地方找,等他找到顾铭的时候,花已经有点蔫,他懊恼的将地下有点蔫的地方揪掉,接着兴高采烈的上前。
当时顾铭正跟张春天说话,附近是六个人围在一起打够级,声音吵闹。
顾铭因为面朝门口坐,所以最先看见了郑言。
郑言今天收拾的格外精神,头发梳的利索,脸也擦的香喷喷,而且郑言跟郑哲不同,打顾铭认识他那一天,他就是个双眼皮,纯天然无后天加工,不像郑哲,想双起来只能靠手硬掐。
张春天对此无察觉,只慢悠悠的喝一口茶,面朝顾铭:“怪不得武儿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可也是,多少田二的手下都没见过他本人,再说,黑皮肯定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他走的这么丢人,淡出总比跑路强么……”
顾铭没有答话,而是望向郑言:“过来。”
郑言从来都很听他的话,他本来还想去找个地方把花插起来,养精神了再送,结果听顾铭这一声召唤,就直接从门口跑了过来。
不料他刚跑过去顾铭就直接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了,也不要四处乱逛,在你家呆着,或者回你妈家。”
张春天回头看了郑言一眼,赶上手机响了,便去旁边接了个电话。
顾铭挺身而起时,旁边打牌的人顿时静了,看顾铭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又都纷纷开始出牌,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郑言心里是非常难受的,但他看顾铭脸色不好,也不敢说什么,只柱子一样杵在原地,低着头转着手里的花茎杆,可他看见这花就更难受了,因为花不鲜了,不美了,也萎了,他白白的养了那么多天,养的那么好,结果他的好东西到了顾铭眼前就成了一堆破烂玩意,有点傻兮兮的。
顾铭看他那样心里有数,觉得这是个可怜人,因为不会安慰,也没法解释,就开口说了一句:“以后咱们可以再见。”
郑言低着头,又点点头,这姿势就显得很怪异,致使顾铭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的下颌,郑言嘴唇抿的很紧,一句话也没有。
顾铭想起楼上还有两盒子曲奇,是别人送给顾铭尝的,说是从香港带回来的味道很好。
顾铭这两天有点食不下咽,就想着留给郑言,这会儿正好拿上,他让郑言等一下,转身正想上楼,结果身后的人却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郑言忽然扑上去,紧紧的抱住顾铭。
他的脸贴在顾铭的脊梁上,手上的力气也大打,简直要把顾铭的腰勒断。
“我这么碍眼,”他的眼泪滚滚的下来,浸湿了顾铭的衣裳:“连你也不想要我。”
顾铭低头看一眼腰上的手指,用力掰开,他虽动作粗鲁,语气却平和:“没有的事,我这阵子比较忙,也没嫌你碍眼。”
郑言满脸泪痕的被推开,他本想作势想再去抱,可看顾铭那一双寒灯似的眼又觉得害怕,便退而求其次的去拉他的手。
郑言的手跟郑哲的手差不多大,但却要白软很多,即便是这样,他攥着顾铭的手还是觉得细条条的:“我也没给你惹过事,也没惹你生气,而且我也不用你跟我说话,也不用你看我……”
顾铭打断他:“竟瞎胡想,都说了不是嫌你。”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找你?”
“总来找我不好,我又不是什么好人,整天打架,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不怕,我……”郑言瞪着眼睛想了半天,口不择言:“我是嫁鸡随鸡!”
顾铭很是怔了一下,后又慢慢的反映过来:“你这么用好像不对……”
郑言的指甲几乎要嵌入顾铭的皮,他嘴唇哆嗦着,上面全是鼻涕和眼泪:“你不让我跟着你,是不是觉得我傻了吧唧的啊,我其实一点也不傻,就是有一点笨,我学习不好……”
“好了,闭嘴!”顾铭神色恼怒,他直挺挺的立在楼梯上,垂眼跟看热闹的小弟们对视片刻,接着等大家都缩头缩脑转移视线,又顺势将手反扣,从被拉变成拉人,牵着郑言就上了楼。
顾铭牵着他,像是牵着一条厚墩墩的大型犬:“别闹了,你听话。”
郑言由他扯着上楼,他虽然极度失望,却是点点头,单手抹眼泪,他擦眼泪那只手里还攥着花,早就在刚才的拥抱中被挤的不像样子,于是他的眼泪越擦越多,从沉默变成了有一点呜咽:“恩。”
张春天挂了电话,眼看着顾铭拉着郑言上楼。
他自觉他可能高估了那傻东西的情商,却很知道顾铭应该是什么也没觉出来。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眼下他操心的是顾铭已经将黑皮约出算旧账,顺便也对老华的口中顾铭的行径比较怀疑。
在张春天看来,顾铭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并非那种背信忘义,唯利是图的混混。
不过话又说回来,顾铭就算真的卑劣,张春天也觉得无所谓,兄弟们也觉得无所谓。
这年头的黑社会早不像□□十年代,大家因为兄弟情谊聚在一起,在这个年代,把这些男人连接起来的纽带只有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那就是钱。这群人不要脸面,不要性命,谁也不是为了人,都是为了钱。为兄弟和名气而战早就已经过气,现在道儿上的主流是暴力和金钱,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才能最好的解释黑社会这三个字。
正如这次的纠纷,无外乎也是因钱而起,至少张春天是这样认为,如果顾铭没变卖黑皮的产业,那黑皮大可以将这页翻过去,因为屈辱?可连武儿都不知道,他能丢多大的人?何必非要迎难而上给自己找不痛快。
说白了还是因为顾铭吞了他的钱,最重要,顾铭现在还有钱。
不过这也就是张春天自己想的,事情来的突然,很多细节他来不及过问,不懂也不敢劝。
顾铭已经把事情安排妥当了,他将黑皮约在大猫的地盘上,谈得拢就好说,谈不拢也是神不知,鬼不觉,无处对证,总之这一出计划是先斩后奏,过后事发田二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黑皮当晚去了大猫的地盘,到时候再放出前阵子黑皮算计小猫的风,放了□□,找好挡箭牌,趁着黑皮还没给田二建功立业,顾铭算准了田二不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大动干戈的报赔钱仇。
张春天发现顾铭大字不识一筐,看自家的营业执照都能皱着眉头默读半个点,回头还得指出几个不认识的,可琢磨这种事却总也用不了十分八分的,临场反应也快。
所以张春天向来都对顾铭很放心,只是这次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两天他的眼皮总是跳,心里发慌,他怕顾铭出事,毕竟顾铭虽然还是撒网,却也算是人家网里的猎物,毕竟,凡事总有意外。
顾铭找人把郑言送回家,又接了郑哲的电话。正好顾铭也想找他,便带着几个人,上了门口的suv,直径开到跟郑哲约好地方。
于此同时郑言也被送到了家。
他的花没送出去,也不好意思送,他玩一样的揪着花瓣,在手里揉烂,搓出汁,然后又吹到车窗外,伸出头去看那些花被车轱辘压成黑漆漆的泥。
他忽然觉得舍不得,便把那些花瓣都放在嘴里咀嚼。
味道有点苦涩,他刚才很是哭了一通,舌头都是涩的。
下车以后郑言在司机跟副驾的护送下进了楼道,而后他上了一半又自己下来了,下去的时候送他来的人已经开车走了,他顺着石子路出了小区,过了几条马路,去了对面的海边散步。
天还早,还有那么多时间要打发,而且以他现在的心情,他也不想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到是更想一个人出来看看海。
因为这附近的海还没怎么开发,基本上没什么沙滩,全是大石头,加之天冷不能下海,所以人也比较少。
郑言蹲在路边,看地基下面的大石头。他像个绵羊一样闷头嚼自己手里的花,天气晴朗,而他脚下的石基却是晕开一块一块的水渍,吧嗒吧嗒的。
郑言以为下了雨,抬头看了一眼天,大太阳明晃晃的,一片乌云也没用。
郑言想着晴天下雨浇王八,便捂着头赶忙跑,想着寻个凉亭,或者公车站什么的避避雨。
他捂着脑瓜顶跑出来一头热汗,周身干爽,丝毫没被淋湿。
发现没下雨他就继续回去看海。他顺着海边晃悠了尽两个小时,吹的跟渔民一样,花也不知道丢到那里去。
郑言走累了,便找了个地方休息,顺便想东想西。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回去找妈,妈都已经有了白头发,也找不了多少年了,再说妈也有叔,他回去有点多余;如果去找哥呢,哥也有顾铭,还是多,反正别人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正好多出来个他。
倒霉。
郑言蹲在地上划道道划了很久,他蹲的双腿发麻,险些连大号都给蹲出来,为防万一,他双腿颤抖着站起来,抻胳膊扔腿间,不小心踹了一个人,直踹的那人嗷的一声。
郑言挺不好意思的回头,正想道歉,可他转过身,看见的不是白的天,而是黑的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