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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王惟恂不幸自缢身死,苏敏叹道:“又是位忠贞之士,可惜为屑小所害,不过性格还是太坚刚了些,否则也不会走这个绝路。”
罗甫洛也淡淡的说道:“他是个好人!”这是苏敏第一次听他赞扬一个朝廷官员,就趁机说道:“是啊,一个人不论他是身居庙堂还是行夫走卒,查其德行惟观其为人行事,只要行的是大义,为苍生黎民根本计,即为有德之人。与那些明里说是救人救世,实际上却为一己私利害人无数的人相比,却是天壤之别!”罗甫洛知道他是借机贬低卢天赐,“哼”了一声,也和他不争论,只是把头转向别处。
“燕兄,你看呢?”苏敏回头看燕林时,只见他两眼潮红,泪水充盈,不由得奇怪的问道:“燕兄为何如此伤感?”燕林听到苏敏发问,方才知道自己失态了,忙掏出绢帕拭了拭泪眼,挤出一点笑容道:“小弟听得竟迷了进去,深为那王大人的高义所感,也哀其英年早逝。”苏敏笑道:“没想到燕兄如此多愁善感,竟似女子一般,不过瞧你素颜玄发,皓齿丹唇,要换成女装定是美玉之人。”
燕林听到此处美目一跳,旋即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洪兄取笑了,要论美绝之姿,小弟甘拜下风,即使昔日潘安宋玉与洪兄相比,也不过是乡野村夫罢了,嘻嘻,洪兄要是个女子,燕某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将你娶到手!”
在苏敏苦笑之际,那边马师爷还在不慌不忙的讲着王鼎的传奇故事:“王中堂当时是刑部侍郎还兼着顺天府尹,老大人聪能绝顶。往往能从常人不敏处入手,一出手即是雷霆之击。在赴浙江的路上。王中堂就调阅了此案的案卷。得知倪氏因此案万贯家财花费殆尽,又在临县租了间小房子居住。王中堂据此认定此案中必有受贿舞弊之人。谁想,王中堂刚到杭州就听说被告倪氏在狱中自缢身亡了,原来,新任巡抚程含之听说皇上要重查此案,就下令将倪氏收押,谁想她竟然不声不响的死在狱中,也不知道是自己想不开还是有人暗害。”
苏敏临桌的一位商人听的入了迷,听到此处不禁大声呼道:“这可更不好办了,连被告都死了。案子哪里还能查的清。”众人跟着点头,心中都有同感。
燕林也喃喃叹道:“是啊,头绪都断了,从何查起呢?难道这王中堂真能像包青天一样能日断阳夜审阴么!”
苏敏低声说道:“说头绪尽断也不尽然,想那倪氏一个妇道人家,难道会自己抛头露面行贿官府么,只需找到替他行贿之人,案情就会大白于天下了。”
只听那马师爷继续说道:“嘿嘿,如果是寻常的案子哪里能显现出王老大人非人之能。对于案情王中堂在路途之上就已经成竹在胸了,他在杭州并不耽搁,只带了一个从人微服私行到了德清,就住在一间城内的小客栈里。不动声色的暗访了三日,到第四日在客栈穿上官服吩咐店家叫了一乘轿子,说是去审徐蔡氏的案子。然后出门打轿直奔县衙。王老大人当时已经年逾五旬,穿着普通。就像一个教书先生,那店家见他突然摇身一变突然成了二品大员。惊疑之状无法细说,那徐蔡氏的案子早就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听说来了钦差要重审,一时间整个德清都传遍了,众人将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就为了看王老大人是如何办案的。”
“啪”那个一人低头喝酒的年轻人情不自禁的一拍桌子,低声慨叹道:“真性情,大丈夫,勇亦有谋,思定后动,贪官污吏们就无所遁行了,恨不能一览王老大人当时的风采啊!”
那青年声音并不高,酒楼上的人都没在意,只是苏敏听到了,注意的看了他一眼。马师爷当然也没有听见,继续说道:“王老大人就是要让乡民驻足听审,一时间大堂内外挤满了人,徐蔡氏案子的各色人等传齐后,王老大人不动声色先是一个个问清了姓名,猛然发雷霆之怒将帮助倪氏打理官司的讼棍郭谋捆翻在大堂之上,历数其何年何月帮倪氏变卖了什么财产,得银多少,又于什么时间结交了哪个官员。郭某吓得魂飞魄散,以为事情败露,遂将他帮倪氏行贿官员的事情悉数交代,此案就此全解。倪氏身死就不予追究了,与其通奸的徐家少爷被因为没有参与杀人,被判了流徙三千里,帮助倪氏勒毙徐蔡氏的丫鬟秋香被判斩立决,官员因此受挂落的计一个巡抚、六位府道官员、十余位知县,处罚均为流徙和罢官不等。徐蔡氏一案结案后,德清县城鞭炮足足放了三日,王老大人当时是威震江南,许多方面大员见了老大人还不自觉的发抖呢!待老大人办完差离浙返京的时候,有好事之人在驿道边树了块木牌,上书‘虎去山还在’,老大人阅后豪气勃发,当场要来笔墨就在木牌上填了一句话‘山在虎还来’,此等气魄胸襟难怪浙省人还念念不忘呢!”
燕林听完,苏敏刚才的推断暗合了王鼎断案的思路,不由得佩服的看了苏敏一眼,说道:“洪兄,果然见识不凡,片刻间竟能看出要点之所在,君之才亦不输王中堂了。”苏敏笑道:“燕兄过奖了,此案其实并不复杂,只是这般贪弊的官儿们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哪有不露马脚的。”
那边桌上商人们听完发出一阵赞叹声,崔知县抚掌叹道:“为官者到了如此境界,也不枉金榜题名一回了!”
听完马师爷说书般的语调讲完了王鼎的故事,座中一个连鬓胡子的中年商人傻呵呵的哈哈大笑道:“痛快,就该治治他们,这些个贪官死要钱,哪里管别人的死活,我们风里来雨里去,辛苦赚了些银子,有六七成都喂了……”他自顾自的说,没想到把官员们全部扫了进去,座上崔知县的脸色已经变了,那连鬓胡子还没看见。
“老涂,你喝醉了么,尽在这里胡诌!”郭羡收了这些商人们的谢礼,才抬出许逸济的面子,把崔知县请了出来,只求安安稳稳将事情办成,不想惹得崔知县不高兴,横生枝节,就打断他的话喝骂道。
崔知县寒着脸向郭羡一拱手道:“衙门里还有公事要回去处理,崔某就先行告辞了,这佛像也不敢拜领,还请各位收回,讨扰了。”说完他起身就准备离席,被郭羡一把拉住,劝解道:“老崔,这是为何呀,看在兄弟的面上,再略坐坐,还有些事情要拜托老兄。”
众商人此时才如梦方醒,狠狠的瞪了那姓涂的一眼,七嘴八舌的称颂崔知县道:
“要论起爱民如子,我们崔大人也丝毫不亚于王中堂,对我等子民最是和善!”
“崔大人廉洁奉公、清正廉明,对百姓秋毫不犯!”
听了商人们肉麻的奉承后崔知县才勉强被郭羡拉回桌前重新坐下,但脸上依然是全无笑容,郭羡举杯劝饮了一番,才放下酒杯说道:“我们虽为盐商,但与一般的商人却不一样,寻常商人贩货经商要是有一倍利就不得了了,你等贩盐最少有十倍的利,这不靠朝廷,不靠各位大人的照应能行么?”他冲那姓涂的一努嘴道:“崔大人的令堂是信黄老之道的,老涂你来的时候还说有什么东西要献给崔老夫人求道用的,是不是呀!”
姓涂的商人知道这次不出点血是过不了这关了,恨不得封住自己这张蚀财惹祸的嘴,咬咬牙回道:“是呀,是呀,小人有一尊家藏的岫玉太上老君坐像,正要敬献给老夫人,明日就送到大人的府上。”
崔知县板着的脸略微露出些笑意,说道:“诸位都是朝廷倚仗的乡绅,卖盐也是为朝廷税收和万民生计,本官焉能不体恤你们的难处,明日本官就去请知府大人解了我们兰山封境的命令,好让你们尽快将盐运出去。呵呵,这次盐运不出去也不见得是坏事,听说这次本州封境,河南的盐价涨了三成,这次你们可要赚不少钱呀!”
那姓文的商人知道他这又是给他们开方子,心中厌恶,表面上却不得不笑着说道:“兰山在崔大人的治下讼平赋均,万民乐业,百行兴盛,我们这些行商也赚了些小钱,这都是崔大人的功劳哇,小人们绝不敢忘了大人的恩惠,回来后必定再找机会拜会大人,聆听教诲。大人英名睿智,治县有方,他日必定平步青云,仕途无量,说不定也会像王中堂一样萱麻拜相!”
苏敏知道清廷下面的官员一个个屁股都不是很干净,但这样在酒楼中当着众人的面,公然索贿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怒火中烧,恨不得上前一脚将他踢死。罗甫洛冷眼看来,目光中带着一点奚落的神情,小声说道:“少爷,依小人看,天下还是以这样的官居多。”苏敏此时无话可说,转过头不想再看那桌人的丑态。与苏敏同桌的燕林好似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垂下眼帘端着酒杯在唇边细细品咂,只有苏敏瞥见他深寒澈骨的眼神,激的苏敏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苏敏不想听到的声音继续传了过来,“过誉了,过誉了,王中堂是皇上倚重的大臣,以公忠勤能著称朝野,崔某官职卑微哪敢望其项背,只求在兰山为乡民做点好事罢了。”
“哈哈,哈哈,崔大人过谦了,依我看倒是王中堂实不能望崔大人的项背!”一直默不作声独自喝酒的孤身青年此时突然大声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