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纣辛随巨灵山神蒺藜于通天大道上前行。
他见此处,大日虽西落昆仑,却有荧光璀璨,自脚下建木升起的无数发光飞虫,汇聚成巨大的球状物,把天界照耀得依旧光亮。
“此乃焯虶,火神煜一载一蜕皮,蜕下的皮挂在建木高枝上,随风而化,便化作万千焯虶,昼伏而夜出,有光、有热,性好甘草,每每帝夋西下,则自天界厚土下升起。”
蒺藜一边引路,一边为纣辛解释这些萤火飞虫的由来。
他四面,朝向纣辛的那一面总在笑。
周围数十个高两丈有余、双目烈火灼烧的神明眷属,紧紧护卫。
这一族,乃是炎焱氏。
蒺藜眷属,又同时侍奉火神煜、大日金乌帝夋二神,故如厚土般宽厚宅仁,又如烈焰般灼灼其华。
纣辛此番到天庭,才知无数上界秘辛。
如诸神眷属在此,有一个特定的集体名称,为天族,且因为天族源自道果,道果之中道韵有限,故天族数量也便会在增加到某一个极限的时候彻底稳定。
一者死、一者生。
那些特定道韵只在天族个体之中流传。
再如,雨神媚,实际上对火神煜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这情感在千百年的发酵中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诸神在天界实在无聊,只有这样的八卦才能勾起他们的兴趣。
他们一路前行,行走有三日,才终于见到搭建于元始青莲道场上的帝昊天宫。
这帝昊天宫位于天庭之内,天界中央。
古城横跨百万里疆域,宫殿古筑巍峨高耸达到万丈,从亘古屹立至今,满是岁月沧桑却无损其旷世威严。
这天宫哪怕是放在工业化彻底普及的现代地球,也称得上是巧夺天工、无限奇迹,更别说是生产力如此低下的大荒世界。
自纣辛始,人类才开始住上木石混制的粗劣建筑,何曾见识过如此伟岸的宫阙。
纣辛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见这宫殿,只觉要双腿略有些发软,居然踉跄中就要跪拜在地面。
“昊天上帝有言,宣,人王纣辛进殿。”
宏伟似自整片天地响起的声音从天宫中传出,这声音雄浑宽厚、宛若龙吟,居然只是一个看守大门的神灵所发出。
真要说来,整个天界最忙的就是这看门大神窦尔那了。
生得倒是一副神形。
却体态肥胖憨厚,穿着建木硬皮磨制的盔甲,努力站直身子使自己看起来威武一些。
“好久不见,窦尔那。”
蒺藜六臂齐挥。
他大步迎上,与窦尔那狠狠撞在一起,没什么神明的架子,反而像是许久未碰面的老友。
“起开起开,上帝老人家要我搁这儿等人,你别来添乱。”
窦尔那赶紧推开蒺藜粗大的身子,地面的云雾都被巨力驱散。
纣辛瞳孔微微收缩。
他本凡人,幸前日有朱壤柳枝相助,得神力,但即使是放在下界能够搬山断流的神力,也无法在这上界任何东西上留下丝毫痕迹,那云雾更仿佛焊在地面一样,一脚踏去纹丝不动。
而眼前神明,似乎仅仅无意间的举止,就能对上界造成影响。
“或许我还没有真正认识到诸神的恐怖。”
纣辛心下暗自说。
下界,人类虽遭天族、凶兽荼毒,却只感慨天族强盛,而从未见过神明伟力。
对他们来说,神更多像是一种概念。如风雨雷霆、山川江河,都是神执。
故,人也行祭祀之礼。
只是人的祭祀,更多是一种形式,而不像天族,以生灵为血祭。
他跟随眼前与人类无异的天族,走入天宫。
“我乃元始道君,元始氏族首领,奉虞神口谕,迎你入天宫,去见得上帝。”
那人形天族声音空灵,似乎亘古而来,举手投足之中都有道韵流转,居然是曾经有缺神虞所画第一尊生灵。
有成神之资。
天宫之中,空阔宏伟、金芒璀璨,十二根巨大石柱简直像是要撑起苍穹,其上金龙盘旋,如有生命。
穹顶吊下一枚又一枚散发着死寂光芒的道果,宛如大日被厚重的云雾遮掩。
那都是天族之中,有人妄图证道失败后的产物。
道果失去光泽,则大道还归世界。
千百年来,依旧无人能以后天生灵的身份证道成神。
整个天宫雕梁画栋、宏伟庄严。
两侧各有神明耸立。
皆高过山峦。
纣辛在元始道君的带领下走入两侧神灵中间的大道,脚步响起,居然皆是道音。
他怀中朱壤柳枝散发出微弱道韵,为这人王阻挡住诸神的威严与建木巅峰青莲道场的领域。
上首,有巨大神圣的混沌二十四瓣青莲飘浮在距离地面三尺的位置。
道韵肉眼可见,向四周蔓延。
虽然似水墨漆黑,却的确使人心生向往。
着帝袍、戴冠冕者,高坐青莲之上,神色威仪,不容亵渎,但纣辛见他,却总觉是在观摩一下界凡人君主。
“大胆虫豸,安敢见昊天而不跪?!”
高达百丈的六角奇丑瘟疫神明勾隽自神明行列中踏出,竖瞳红须,声似虎啸。
在这灼灼威严之下,纣辛把持不住,正欲下跪,却有神异力量托举住他。
帝阙睁开眸子。
眸中道韵化作星辰,璨然无比。
他以右手做托举的动作,温和宅仁,面容肃然。
不去见纣辛,反而对勾隽:
“我虽造物,却只掌天庭,为上帝。纣辛虽从下界来,却也掌一族,为人王。王见帝不跪,此君之道也。”
“善!”
诸神皆躬身。
对帝阙所言,纣辛深感惶恐。
“王”。
不过是下界人类部落对部落首领的称呼,仅泰山之下,大泽之滨,便有三十一王。
他纣辛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帝阙如此对待。
“下方,可确实是那泰山之下朱壤氏族纣辛?”
帝阙声音冷冽,有帝王之气蕴含其中,世间万物听闻此音都该跪拜。
只是帝阙不拘于形式、不喜好高尚,所以万物皆得赦免。
因为被免去跪拜之礼,纣辛躬身作揖,而后站直,他昂首见帝阙,只觉双目刺痛,而后恭声道:
“下界凡人,纣辛,见昊天上帝。”
“我知你为何而来,也知你路途艰辛。”
帝阙说,
“然,世间万物皆生而平等,不该有外力相助,如虫豸食草木、鸟雀食虫豸,又如豺狼掠鹿豚、虎豹猎豺狼,一生一死,皆是宿命。”
“大荒之中,人,生则孱弱,上有天族行掠夺、下有凶兽作恶事,实在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纣辛知道,帝阙这是给他一个辩驳的机会,也是给人类这一种族生存的机会,他于是思索后回答,
“再者,世间万物皆是昊天上帝以皮为纸、以血为墨所画,各自天赋异禀,生则可爬行、又一载即可掠食。而我人类,虽被称为凡间万物之灵,却终究弱于兽、低于神,至此,居然无一立锥之地,哪怕百年前有神煜为世降天火,也依旧未曾改变这一现状。”
声音虽小,却在天宫之中回荡。
穹顶挂着的枯萎道果互相碰撞,发出刺耳的道音。
似乎是一番话使诸神有所思,帝阙也以目光审视纣辛,半晌:
“昔年,华歘擅离天庭,而后又以其女里牺捏土造人,本就不受天庭管辖,自是与众生万物不等。”
“上帝所言不虚,然,方才还说万物生而平等,莫不是要强收覆水?”
纣辛鼓足勇气去质疑帝阙。
他也知道,人类本就不是帝阙所创,自然难以享受与其他生灵平等的待遇。
虽有智慧也可使用工具,却终其一生也难以获得媲美猛兽的力量。
更何况,大荒之中,万物皆有灵。
只是不成群罢了。
沉默。
诸神皆埋首。
从开天至今,帝阙从未展露怒容,却也从没有哪一个神明胆敢反驳。
他们也不知道纣辛是否会激怒上帝。
半刻,才听闻帝阙大笑。
之后,他说:
“你说得对,我不会收回我说的话。”
纣辛也露出一丝笑意。
“但是——”
帝阙的语气急转,
“你得用某些东西来交换,交换人类的生机,也交换大荒之中的大势!”
“世间万物,有舍有得,就如因果也分二神,有因方有果!”
“若你纣辛就此取得一片乐土,我又该如何治理天地?!”
听闻帝阙所言,纣辛眸子睁大。
他着实不知道,自己能够为人类付出些什么
他也不知道,帝阙能看得上人类手中的什么。
“此,里牺造人所剩最后一段柳枝,有道韵,可呼应建木。”
纣辛奉上朱壤柳枝。
但帝阙所求非此。
他摇头,说:
“我要这柳枝无用,昊天道果合这一界,已是极致。”
“若为人赐生机,我纣辛愿为天界守建木万年!”
“守门者已有窦尔那。”
“那,我不知该付出何物。”
纣辛无计可施。
帝阙起身。
他张开双臂,帝袍上便有神异的影响如水墨落成一般活动。
声音澎湃汹涌,帝阙于青莲上昂首:
“人族,当以来日换今朝!以永世不得获大道果位为代价,获取大荒之中的安身之所!”
“可!”
纣辛躬身。
人都当不了,何谈成神!
但帝阙话还未尽,他继续说:
“既里牺所创生灵难堪万物之长,那我便再造一族,名龙伯,高一丈、生四臂、有六目,与神同形,降于大荒,同人争王!”
纣辛面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