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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刺杀搅得北冕城风雷滚动。廷尉司为了彰显自己的态度,开始大张旗鼓地介入,结果却像邓汉炎预料的一样,石沉大海。
这一日,邓汉炎来得比平日都要晚,他从吕继才群房出来后直接来了镜云阁。在邓汉炎站的位置看去,只能看到铃儿的侧脸,一袭青衣显得她素雅简单,少了后宫妃嫔的珠光宝气。邓汉炎刚想离去,一股凝重的杀气扑面而来。十几条人影从镜云阁的四周落下,守卫应声倒地。铃儿正站在这波刺杀的中央。这次刺杀发生在青天白日,邓汉炎始料未及,他被阻在了镜云阁的院子外面。
“保护王妃娘娘……”邓汉炎一边下令,一边想冲进去。
镜云阁的小院顿时聒噪起来。这一次的刺杀,在人数和实力上都较前三次凶猛。邓汉炎提剑奋力砍下,眼前两个黑衣人血涌如柱,他想快速移到铃儿身旁,却又被从天而降的一拨黑衣人拦住。一记凌利的掌法直取邓汉炎手肘,掌力强悍凶劲,邓汉炎使出了重阳剑法,方才避开了黑衣人的掌力,他被逼退了一步,抓着剑的胳膊一阵刺痛,邓汉炎断定,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他能躲过重阳剑法,邓汉炎没有停下,他的剑必须要快,这样的掌力连发需要的是内功深厚,只要拖上几个回合,力道就会变弱,他提剑逼上前,左手手腕被一股重痛压弯了下去,手臂也有些隐隐作痛,邓汉炎疾趋疾退,剑尖上幻出点点寒星,剑中套剑,环环相扣,由上而下攻击黑衣人,这一招,有泰山压顶直捣黑衣人眼前,震力极强,黑衣人不敢接,只好连退两步。在邓汉炎转身时,黑衣人身形腾起,邓汉炎迎面来了一双黑掌,攻势凌厉,威猛难防。邓汉炎身子一跃,勉强躲开了,邓汉炎记起来了,在他回京城的那天,遇到的也是此人。
“重阳剑法?”站在镜云阁屋顶上的缘遥眉头皱了一下,“明日让太傅把邓汉炎调走。”缘遥看着眼前对任何事都一丝不苟的邓汉炎,想到了一门忠正的邓家。曾经在西南之战时,与他一同在国境线上杀敌的就是邓荣的次子邓芝,十六岁的邓芝,性格刚猛,善于作战,可惜,战死在了平叛西夷侵扰的战事中。强权的武将并不适宜守奉国寺,更何况镜云阁这纷杂的刺杀或许并非都是为王妃而来。
“殿下,当真?”阿郭没有听进缘遥说的话,他还替邓汉炎捏着一把汗。
局面愈发扑朔迷离了,这个人在一月前想取自己性命,现在又出现在镜云阁,到底谁想取王妃辛洛的性命?他现在没有时间想,黑衣人身边已经倒下了三个人。一阵急促的琴声响起,琴声像一股寒风直撞心房,让人仿佛置身于大漠的边陲小镇一样荒芜饥渴。空气似乎已经冻结,黑衣人收住了待发的掌力,在场的一半人都停了下来,这不是普通的琴音,是冯心宿的独伊琴。
独伊琴的琴声,有一种辽阔、死寂、荒凉的气息,刹那间罩在镜云阁上方。缘遥和阿郭都能感受到这股凌人的寒气,抚琴的女子正是冯府二小姐冯心宿,曾经用独伊琴差点儿伤到他。一袭粉色衣纱飘进了镜云阁,裙角被微风吹动着上下舞动,黑色的长发,随意梳成发髻垂在身后,阿郭脸上都挂满了欢喜,同在北冕城,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得见独伊琴,他看得格外认真。冯心宿都使出了独伊琴,这场打斗,想不赢都难。
“殿下!”
阿郭的手指已经指了半天,一急,话总是慢半个拍子,他想提醒缘遥,王妃娘娘有危险。
缘遥抬手阻断了他的话。他对冯心宿早有耳闻,冯家这位二小姐,与冯家另外两个孩子完全不同,从小养在外家,跟随舅父耍枪弄棒,性格也有男孩子气。冯家嫡子冯愚从小体弱,冯志为让他强身健体,为他请了剑术的师父,而冯愚没有兴趣,请来的师父便成了冯心宿的师父,东窗事发后,冯志将二人痛打一顿,师父也被打发了,临行时将自己随身带了多年的独伊琴交给了冯心宿。独伊琴的威名在冯心宿无意间伤了禁卫军统领桓杨后声名鹊起。自此,冯家二小姐成了无人敢娶的贵族女子。
“刺客之中可有西夷人?”缘遥想到水月之前说的话:刺杀王妃的人可能是西夷人,昨日在廷尉司遇到的正是在西南边境时交手的西夷人。当缘遥听到这话时,他失了神。在西夷战场,他消极应战,对那些国破家亡的西夷人,他表现出了最大的善,或许,异国之人的善太微不足道了,与生存相比,西夷人更希望的是有自己的国和家。西夷国破家亡,难免有人会杀王族,就像永辉世子和缘炜。
“水月只说过一次,之后再无提起,应该是没有。”
缘遥沉思了一下,是啊,西夷人刺杀嫡王妃,大概也只是巧合罢了。“今日拿不到剑了,走吧!”几个黑衣人已快攻到铃儿面前,缘遥眼睛眨了一下,似乎不忍心看到她被砍掉脑袋。
命令下的仓促,阿郭还没有反应过来,缘遥已不见了,眼看着那柄剑已指到王妃辛洛的胸口,冯心宿的琴音却将他们定住了,看得阿郭倒吸一口冷气,慌忙追着缘遥去了。
独伊琴是西夷之物,京城中人真正见过冯心宿用独伊琴的恐怕只有缘遥王子和禁卫军统领桓杨,在场的这些黑衣人中,停下来的那些人,都是听过独伊琴名字的人,那些没听过的,自然是不知死活的人,在没有见到独伊琴时,他们已经被伤了经络,都倒在地上了。
独伊琴静时,布成一整体气罩,令敌人无隙可乘,范围可大可小,随抚琴之人心意变化。远至丈外数尺不定,以抚琴之人功力而定,近者可贴附于体。听琴音和倒在地上的人来看,冯心宿就在镜云阁内,停下来的人都心惊胆战地站在镜云阁,没有人跟冯心宿交过手,自然不知道她的内力有深,若她内力像传闻当中所说,一旦全都聚之琴音之上,则能摧山裂岳,威猛绝伦。黑衣人都低头看着脚下的同伴,他们想通过地上的人来推断冯心宿的内力,动者必意殚神疲,甚至可以经脉俱断而死。
冯心宿在琴声后现身,冯心宿本就不喜欢杀人,她今日恰巧路过奉国寺,抱着独伊琴现身,也只是想吓一吓这些人,并没用多少内力,她只随手抚了两下琴,也没有想取人性命,但还是有几个人意殚神疲,猝发癫狂而死。
看到冯心宿,黑衣人像商量好似的,转身四散逃开。这一次来的人较前几次更厉害,邓汉炎下令不追。
“多谢冯二小姐出手相助。”见到冯心宿,邓汉炎和她都尴尬了一下,随即邓汉炎的脸变红了。
“邓将军客气了,心宿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尽一份薄力。”冯心宿不仅有贵族女子的才情,还有贵族女子的得体,经历了刚刚的刺杀,她处变不惊,话气里都没有焦虑和不安,简单清澈的像一汪清泉。
“这位是?”铃儿心底也在为这个女子感叹着,真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她从小的愿望也想拜师学艺,练就一身飞檐走壁的绝技。
“是乐正大人的千金,冯家心宿。”邓汉炎第一时间帮铃儿理清身份。“王妃娘娘,你有没有受伤?”邓汉炎询问着铃儿,今日的这个阵势,她是第一次身处打斗现场,想必是吓坏了。
铃儿还在大口喘着粗气,虽然这一次的打斗惊心动魄,或许是因为有了冯心宿这个女人在,她反而没有那么怕,她朝着邓汉炎摆了摆手,“不打紧,邓将军你脸红什么?莫非你喜欢冯家小姐?”铃儿的眼睛在邓汉炎和冯心宿之间来回看,邓汉炎和冯心宿两人同时咳了一下。“这么心意相通。”
“家父之前有跟太宗议过儿女亲家,听说是邓将军婉拒了。”冯心宿一脸平静地向铃儿说明前因后果,脸上没有女儿家的故作娇羞。那神情仿佛在说,敢做敢当,婉拒了又有什么大不了?
铃儿看着冯心宿,这个女子又酷又飒,一副大丈夫的胸襟,比男儿都还要豪迈,她眼睛里闪着光芒。
“邓将军平时看起来挺聪明,原来也是个榆木疙瘩。”铃儿想帮帮邓汉炎,报答邓汉炎对她的帮助。“这不挺好的一门亲事嘛。”
“王妃娘娘,此话万万不可说。”邓汉炎一脸着急的表情,一脸的正义变成了尴尬,现在他有点庆幸,还好铃儿挡住了她,否则这一脸的尴尬让冯心宿如何想?领事林尾矿库溃坝后,是邓汉炎帮冯家把尾矿库的损失减少到最低,免受君王复利的责难,冯志在第二日就去了邓荣府上,想结亲邓汉炎。
“邓将军你有眼无珠。”铃儿抬起手,数落着邓汉炎,转脸就一脸崇拜地看着冯心宿。“小姐真是女中豪杰啊。”
“王妃娘娘折煞小女了。”冯心宿赶紧跪在地上,虽然她身上有着江湖女子的侠义,但礼数不能破,在王妃辛洛面前,她就是缘遥的嫡王妃。
“别跪,快起来说话。”这个时间,铃儿怎么舍得让自己的救命恩人跪在地上,她恨不能也跪下来给冯心宿磕头谢恩。这一点,邓汉炎也想到了,他赶紧上前一步,占了铃儿半个位置,将铃儿挤到了旁边。
“冯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王妃娘娘可能是被刚才的刺客吓破了胆,让冯二小姐见笑了。冬雪,还不赶紧带王妃娘娘回殿内休息。”邓汉炎瞪了一眼冬雪,将方才的尴尬化解了。
“告辞了,邓将军。”冯心宿向邓汉炎拜别,在转身的那一刻,邓汉炎看到她的独伊琴,是桐木所制,但好像少了点什么。邓汉炎脑海中跳出了成宜捡到的桐木,正是独伊琴焦尾所缺的这一块。
“冯二小姐走好。”邓汉炎想起炽烨的话:自古,从无巧合。他看着冯心宿的背影,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冯心宿到底是什么人?这一次暗杀跟以往三次又不相同。首先,时间上变了,由隐蔽的夜晚变成了白天,更容易暴露,其次,刺客的数量上也增加了,这样的规模,若不是冯心宿出手,真有可能伤到王妃辛洛的性命。而且,没有人自杀,他们像约定好似的,打不过就逃了。带头的那个人,正是在郊外袭击邓汉炎的人。回城的刺杀在那一日后便不了了之了,刺客究竟是受谁指使,已经无从查找。风平浪静之时,这个人反而又出现了。邓汉炎看着镜云阁,要刺杀王妃辛洛的人太多了,但同时要刺杀王妃辛洛,还要杀他的人并不多,如果没猜错,不是永昌侯王衍就是安国公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