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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封煜沉着脸看向底下跪着的沈父,他似是一夜未睡,浑身透着疲乏,求着他替沈桧曜作主。
他如今已经得到了沈贵嫔小产的消息,对其三番四次不顾皇嗣安危的行为早已生了厌烦,连带着对下方的沈父也有些不满。
待沈父哭诉结束,封煜将他递上来的折子看完,直接扔在御案上。
不等他开口,就立刻又有人站出来:“皇上,沈桧曜出入伶人坊,更是仗着朝廷命官的身份迫协他人不许与他争抢,仗势欺人,为品行有亏,此人何以为官?请皇上治罪!”
沈父看向说话的人,又是御史台的人,脸色微僵硬。
话落,不断有人上前:“臣附议。”
树倒猢狲散,之前沈桧曜颇得皇上看重,其余人也乐于捧着,如今沈桧曜落了残,宫中也传来沈贵嫔不好的消息,这些人自然要趁着机会将沈桧曜拉下来。
沈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封煜才终于舍得抬头,似动了怒,却只沉着脸:
“既然沈兆尹受了伤,那就好生在府中休养,京兆尹事务繁忙,不可无人担任,陆爱卿——”
陆宗立刻出列,恭敬躬身:“皇上,微臣在。”
封煜淡淡敛眸:“自今日起,你接管京兆府,沈桧曜一事,也交由你来处理,必要查出凶手是何人!”
“微臣领旨!”
沈父脸色微白,他如何也没想到,原是打算求皇上作主,竟是将耀儿的官位直接弄丢了。
双腿皆断,要休养至何时?
更何况,陆宗和他沈家素来不亲不近,指望他给耀儿查出凶手?
至此,沈父自然知晓,皇上是不耐烦多管此事,纵心底不甘愤恨,终还是泄气地垂头,跪地领旨。
散朝后,乾坤宫。
殿内寂静异常,杨德端着茶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觑了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皇上,时间不早了,您先用膳吧?”
昨儿忙碌了一日,原本娴韵宫侍寝,可好好休息休息,但小公主和沈贵嫔的事一闹,莫说钰修仪侍寝了,连饭都没来得及用。
封煜从奏折中抬起身,眸色沉暗,顿了好久,他才问:
“沈贵嫔如何了?”
杨德低了低头:“听说,至今未醒。”
封煜闭了闭眼,又冷淡睁开,漠然地说:“沈贵嫔保护皇嗣不力,自今日起,降为才人,叫她好生反省,无旨不得出宫。”
他不想看见她,也想知道,如今没了依仗,她还如何敢抗旨不遵?
杨德连忙应声,复又想起沈贵嫔进宫至今的恩宠,唏嘘不已。
世事无常,这才多久?前些日子还和钰修仪叫板的人,日后怕是在钰修仪面前无法再无法抬起头。
稍顿后,杨德小心翼翼地问:“那皇上,关于钰修仪一事,还要继续吗?”
前些日子,京城中传的流言蜚语,皇上自然早就得知了。
不过钰修仪和韩侍郎的关系,在绍州城时,皇上就已经知晓,最初没将这流言放在心底,直到见这流言久久不消停,顿时猜到这是针对谁而来。
至于是谁将这流言传出来的,他们心底都一清二楚。
只不过都在等着那人将此事提到明面上来,如今那人直接被人打折了腿,恐怕是顾及不了此事了。
闻言,封煜撂下手中的笔,朝后靠了靠,淡声说:
“把韩侍郎曾是江家养子的消息放出去。”
原等到那人将此事提到明面上,才是解决此事最好的时机,可如今既然等不了,自然要尽早澄清。
而且,堵不如疏,思及此,他又淡淡添上一句:
“告诉陆宗,沈桧曜一事叫他细查。”
细查,自然要慢下来,有了别的谈资,钰修仪的事自然会被渐渐忘记。
杨德了然:“奴才知道了。”
圣旨传进后宫时,阿妤刚用了午膳,正逗弄着佑儿,得知消息时,眉稍轻动。
这沈贵嫔被降为才人,之后的日子恐要难过些了,比当初许御女要更甚。
谁叫她往日性情高傲,惹了不知多少人不喜,如今她落了难,必然会有人对其冷嘲热讽。
但阿妤没想到的是,沈贵嫔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找皇上求情,而是要见她。
阿妤看向周琪,瞪圆了眸子,纳闷道:
“她要见我作甚?”
周琪摇头:“奴婢也不知晓,只是沈才人一醒来,就闹着要见您。”
阿妤愣了下,她和沈才人何时交情这般好了?值得她这么惦记着?
不过,她轻撇嘴,娇哼了声:“她当她是谁,想见本宫,本宫就得去见她?”
周琪失笑,给她又添了杯茶水,附和道:“主子说得是,她如今被皇上禁足,主子还是不要和她牵扯过多得好。”
午后,娴韵宫就迎来一人,阿妤倚在软榻上,叫宫人上了茶水,颇有郁闷:
“你不在宫中照料小公主,来我这儿作甚?”
周修容端正地做在圆凳上,手边案桌上摆着不少糕点茶水,她瞥了眼,就看向阿妤:
“沈才人,你当真不去见见?”
她来时,见阿妤不紧不慢地倚在软榻上,就猜到她不会去了。
阿妤拢了下凌乱的青丝,坐起身子,细眉微蹙,道:“你为这事来?”
见周修容点头后,阿妤顿了下,才说:“她刚失了孩子,指不定什么状况,我此时过去,太惹眼了些,更何况,我也不知,和她有甚好说的。”
说起来,她和沈贵嫔颇有些莫名其妙地就站在了对立面。
至今,她都不知晓沈贵嫔为何三番四次针对她,怀着佑儿时,和沈贵嫔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后来生下佑儿再次侍寝,沈贵嫔就要截她的宠,可没成功。
也就是从那次开始,两人结下了恩怨。
可要她说,沈贵嫔这人恩宠不少,何必为了那次侍寝和她过不去?
周修容见她似闹起小性子,微失笑,轻声细语道:“她这时要见你,必然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你若得空,不妨去一趟。”
顿了顿,她拧眉叮嘱:“不过,你得带待些宫人。”
阿妤哑然,半晌才揶揄道:“你这是叫我去见她,还是去耀武扬威?”
带着多人去雎婷轩,她怕沈贵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气死了。
周修容淡笑不语,阿妤惊讶地看着她,她还真的怀着这心思?
阿妤颇有些纳闷:“你怎么这般厌恶她?”
周修容做出这么多事,许是有她的原因,但绝不可能都是因为她,阿妤这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稍顿后,周修容将那日御花园沈才人威胁她的话说了出来,然后浅浅淡淡地说:
“纵使他不成器,但我只有这一个弟弟。”
所以,她见不得旁人拿此事威胁她。
更何况,什么叫成器?必要身居高位、光宗耀祖吗?
她二房自来被大房打压,可她弟弟性情温和,素来乖巧机灵,她对他的要求,也就只有健康平安。
阿妤万万没想到,当初周修容替周琪说话,这里面还有此事。
她拧起眉,心底对沈才人真心生了丝厌恶,她最不喜被人拿亲近的人威胁,沈才人还真是自作自受。
待周修容离开后,周琪看向她,轻声问:
“那主子,您去还是不去?”
阿妤揉了揉眉,有些犹豫,长吁了口气:“周修容说得没错,沈才人必然有事要说,才会闹着见我。”
说着,她轻瘪唇:“可我不想见她。”
周琪素来支持她,立刻就道:“那就不去。”
阿妤失笑,手撑脸颊,眸似点星般笑盈盈地看向她:“周修容为此事亲自来了一趟,而且我也的确想知道她为何针对我。”
所以,还是去一趟为好。
周琪瘪唇,酸溜溜地说:“主子和周修容关系真是越来越好了。”
阿妤愣了下,随后笑着去点她的鼻尖,轻柔道:“你啊!”
周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那、那奴婢去准备一下。”
阿妤拦住她:“去雎婷轩之前,我们先去另一个地方。”
一炷香后,阿妤坐着仪仗出现在乾坤宫前,小刘子忙上前迎她,恭敬问:“钰修仪怎么亲自过来了?”
他问得小心,也透出一个消息,今日皇上心情算不得好。
阿妤轻声问:“皇上忙?”
她步子迟疑了下,可沈才人被禁足,她想去见沈才人,最好还是和皇上说一声。
小刘子苦着脸摇头,也不知是不忙还是不清楚,很快地,他就说:“皇上请您进去。”
殿内颇为安静,封煜还在批着奏折,阿妤进来时,他才放下笔,招手让她走近,才哑声问:“怎么过来了?”
阿妤听得直拧眉,扫了眼殿内,视线落在御案放凉的茶水上,不虞地说:
“皇上,您究竟忙了多久?”
不待封煜回答,她就扭头去问杨德:“皇上今日可有用膳?”
杨德觑了皇上眼,越发底下头,不敢回答。
阿妤了然,轻瞪向封煜,她让杨德去传膳,又打发走了其他宫人,封煜乏累地揉眉,任由她动作。
待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她如同曾经那般,跪坐在他膝边,脸颊蹭着他的腿,轻声细语道:
“皇上,您别难受……”
封煜稍顿,抬手落在她青丝上轻抚,低声道:“朕没事。”
阿妤仰起脸,轻瘪唇:“您骗人,您一不高兴,就拼命地处理政事,仿佛不会累一般。”
她说:“妾身知道您看重皇嗣,可您别这样,妾身看着心疼。”
封煜哑了声,指腹抚过她泛红的眼角,心尖似微动,他没说什么,只是扶着她站起来,似淡然低声:
“过来陪朕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