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屋里的星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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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色渐暗,不知何时掀起了一阵冷风,渐渐地,从空中飘起连绵的细雨,滴滴点点,落在人身上,浸湿了衣裳,阴潮黏糊。

    从雎婷轩到乾坤宫的青石子路上,沁芍四周到处看着,急乱地跺了跺脚,好不容易看见主子的身影,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见她险些滑了一跤,让她心跳都快停了下来。

    细雨越发连绵不断,叫眼前的景象都有些迷糊不清,沈贵嫔撑着树枝,脸色微白地站着,她一手护住小腹,却生了几分后悔出来。

    等沁芍过来扶住她时,她竟意外地没有发火,而是攥紧了沁芍的手腕,咬牙说:

    “扶我去找皇上!”

    沁芍看着她的脸色,担忧:“可主子您的身体……”

    而且,大爷受伤,找皇上又有何用?

    沈贵嫔横眉一厉,沁芍就说不出话来,罢了,她要找就找吧。

    进宫前,夫人特意叮嘱她的话,不过就是叫她好生听主子的话,谁叫府中上下都对主子信任可加,哪会觉得她有错。

    两人匆匆跑出来,半路上方才下雨,两人都没顾及带伞,如今路程已经过半,再回去拿伞过于折腾,沁芍随意叫个宫人回雎婷轩拿伞,自己护着主子朝乾坤宫走去。

    沈贵嫔倚在她怀里,也不知是累的,还是被雨水淋的,她从未有过这般狼狈,越发有些不舒服。

    乾坤宫前,宫人只剩守着殿门的人,见如同落汤鸡的二人,都惊讶万分:

    “沈贵嫔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来这儿?”

    沁芍没在门口看见小刘子和杨德,眉头微拧,心底生了不好的预感,没回答宫人的话,连忙问:“皇上呢?”

    沈贵嫔攥着沁芍手腕的指尖泛着些许白,闻言,也抬头看去,才发现这乾坤宫意外地冷清。

    她微愣,怎么会?这般晚了,总不会还在御书房吧?

    稍顿,她想到另一种可能,扯着嘴角说:“皇上进后宫了?”

    她哥哥双腿皆断,她不信皇上会不知晓,既知晓,他竟还能若无其事地宣人侍寝?

    沁芍手腕处忽地被人掐住,她咬唇忍着疼,越发低下头。

    乾坤宫前的宫人面面相觑,迟疑地说:“是啊,沈贵嫔不知吗?小公主浑身起了红疹,正在请太医,皇上早就赶过去了。”

    这个答案,出乎沈贵嫔的意料,却也没叫她的心情好上多少,她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攥紧腹部的衣裳,冷声说:

    “我们去安羽宫。”

    沁芍脸色微变,小公主身子不适,皇上心情定不会好,这时主子若是过去……

    她才不想这时去触皇上的霉头。

    但沈贵嫔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几乎是话音落下,便立刻转身就走,见两人狼狈的模样,御前的宫人忙说:

    “沈贵嫔且慢,撑把伞吧。”

    说罢,宫人小心觑了眼她的小腹,心底嘀咕,这沈贵嫔究竟怎么了,怎半分不顾及身子。

    雨势越大,区区一把油纸伞似起不到什么作用。

    待跨进安羽宫时,两人就见庭院中跪着的几位妃嫔,论狼狈,两方皆可堪比,见着两人,跪着的妃嫔皆是眼露错愕。

    殿内,太医正在施针,许是觉得疼了,小公主哭声越发大,几欲要将嗓子哭哑。

    宫人就是在这时掀开帘子进来,寒风刮进,太医立刻说:“不得有风!”

    宫人盯着皇上的冷眼,吓得一跳,立刻跪下:“皇上,是沈贵嫔来了,想见皇上!”

    阿妤微愣,见着小公主的模样后,她都快将之前琉珠和她说的话给忘了。

    封煜脸色一沉,迁怒:

    “谁许她出宫的!”

    一个个的,净是添乱!

    随即,他想起之前有人传进宫的消息,沈桧曜在伶人坊前被人打断了腿,顿时猜到沈贵嫔前来的原因。

    封煜冷笑一声,她倒是真好意思过来。

    沈桧曜此人背景清贵,自身能力也堪用,封煜往日也较为看重他,给了其不少机会大展身手,可人总有毛病,沈桧曜此人爱色,往日没闹出什么差错,封煜也就过耳不闻。

    如今倒好,他和旁人争伶人坊头牌时,一时过了火,价钱炒得极高,却没那个银钱拿出手,后被人恼羞成怒地打成重伤。

    这般情况,若是平时,封煜爱才心切,兴许会管上一管。

    可偏生是今日,小公主的哭声尚在耳边,封煜根本没心思多管旁人,甚至对沈桧曜的行为处事生了不满。

    他念及沈贵嫔腹中胎儿,勉强压下情绪,冷眉说:

    “让她回去。”

    消息传到外面,沈贵嫔一心都是兄长的伤,即使治不好,她也想要皇上替兄长作主,哪会就这般离开?

    沁芍隐晦地拉了拉她,小声地提醒:“主子,小公主不适,皇上心情定然不好,您……”您就别惹他心烦了。

    可惜,后半句话她不敢说,沈贵嫔也不耐烦听。

    她往日行事就高调从不收敛,如今腹中怀了皇嗣,连往日端得那分清冷都有些失色,她脸色变了几番,就想进去。

    宫人刚被训斥过,哪还敢叫她进去,连忙将人拦下:

    “沈贵嫔,太医正在给小公主施针,不宜见风,您衣裳都湿了,还是先回宫歇着吧。”

    沈贵嫔浑身狼狈,她自然也觉得哪儿都不适,可她顾不了那么多,只要一想到兄长的伤,她哪能安心?

    越急,她就越觉得不适,小腹也似传来渐渐的疼,一阵阵地,隐晦难辨,叫沈贵嫔以为是错觉。

    她脸色甚白,却因浑身湿漉分不清是哪儿难受,无力地倚在沁芍怀里,只咬牙坚持:

    “我要见皇上。”

    沁芍和其余宫人都是一阵头疼。

    殿内,不知太医做了什么,小公主的哭声越来越小,渐渐入睡,睡梦间轻耸动着鼻尖。

    太医松了口气:“皇上,小公主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待擦上几日药膏即可,如今要紧的是,尽快查出小公主的过敏源,防止日后这般情形再次出现。”

    封煜紧捏成拳的手渐渐松开,微呼出口气,揉眉说:“如此就好。”

    周修容跪坐在床边,无声地抹着眼泪,她什么都没管,只静静地看着小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她和小公主的手握在了一起。

    阿妤哑声,敛下情绪,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因两人交好,阿妤也常见小公主,曾也拱在她怀中不知世事地笑着,如今见小公主这副模样,阿妤心中也颇有不是滋味。

    外间的动静隐隐传来,打破了殿内的安静,见小公主似不安地瘪了瘪唇,周修容倏地发怒,她冷脸转过头,却又在看见皇上时,将情绪压住,只硬梆梆地说:

    “小公主已然无事,如今只需要安静地休养,皇上还是出去看看吧。”

    封煜眸色稍顿,落在她身上一瞬,最终又看了眼小公主,才转身离开。

    他一动,不稍片刻,其余人也就跟着他走了出去,诺大的殿内,除了安羽宫中的人,就只剩下了阿妤。

    倏地,勒月跪在了地上,捂着唇压抑地抽泣着,阿妤看得微愣,随后反应过来,指尖轻颤:

    “你……”

    半晌,她连忙看了眼外面,才咬牙低声憋出一句:“疯了吗!”

    周修容没反驳,她看着小公主的脸,一动不动,良久,她渐渐伏在床榻上,哭了许久,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却只似平静地说:

    “我以为……不会、出事……”

    她声音很轻,几乎刚出口就散了。

    阿妤险些没听清,可她听清了,才越发理解不了。

    若是她,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可能这般对待佑儿,她抿唇许久,才哑声问:“为什么?”

    周修容没回答,只是说:“我日后再和姐姐说,但是现在,姐姐你该出去了。”

    阿妤想起外面的沈贵嫔,意识到什么,倏地拧起眉。

    她摇头,转身要离开之时,才很轻地说:“你若真的没放下,何必难为自己?”

    这世间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

    如她和周修容,如周修容和小公主。

    那般小的人儿,被她一点点养大,如今小公主难受成这般,她不信,周修容会没有一点动容。

    既然如此,要么不见为净,要么相处两欢,何必难为自己。

    殿内渐渐了声响,周修容伏在床榻上,她格外安静,手腕上的佛珠咯得她生疼,眼泪悄无声息地滑下。

    从接手小公主时,府中就传信来,与她说,这般是最好的结果。

    她无法再有子嗣,而小公主却是她日后的依靠,她定要好好待小公主。

    一句句的安慰和劝解,夹杂着利益和关心,却不知,这每一句,都在提及她的伤疤,叫她生生地疼。

    从没有一个人和她说,不要为难自己。

    可她没办法,人生在世,多得是身不由己。

    钰修仪当初是,她如今亦是。

    她受周家养育之恩,毁了淑妃,就必须要还周家一个荣誉。

    是以,她必须要好好照顾小公主,叫她平安长大。

    可……没人知晓,她白日里看着小公主在笑,夜里梦间就日日听着她孩儿在哭,哭得她日夜难安。

    勒月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忽地愣住,密密麻麻升起的心疼和自责,叫她无法平静。

    这才过了多久。

    是她忘了,忘了当初主子日日以泪洗面。

    她得多狠心,才会若无其事地劝她自幼陪伴着长大的主子大度,让她心善地去对待仇人的孩子。

    就算她知晓小公主甚是无辜。

    可主子又如何不知晓?

    就是因为知晓,所以主子才会越发煎熬。

    勒月跪着爬过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压抑着叩头,她说:

    “主子,奴婢错了,您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