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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秦禝接受指令,调离边军,来到行宫,成为边军安插在行宫的钉子和联络人,才过去没几天,现下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安定下来,正是多事之秋,结果自己麾下的兵卒就闹出了这么多事情。
自己虽然当机立断,把所有闹事的人都绑了回来,可是怎么处理他们还是大问题。就在秦禝苦恼的时候!
“大人,外面有位叫彭柒的,说要见你。”
姓彭?彭睿孞的人!秦禝一跃而起,连忙走出去,
彭柒带来的话很简单,彭睿孞请他小酌,不再另具帖子了。
组织上来找我了,秦禝心想,希望这一次能取得组织的信任,让我打进组织内部。
他也就无暇顾及这些入,只是吩咐将它们暂时都关押起来,就换好便衣,行宫所在,不让驭马,他自能让人喊了一顶轿子在营外等着。反正身为官员,坐个轿子还是没问题的。
两人的小轿,将他一直抬到了彭睿孞的宅子外,下轿开发赏钱的时候,看着大冷的天却累得汗流浃背的轿夫,秦禝感到一阵由衷的歉意。他实在不习惯这种封建的压迫,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却坐在两个精瘦的轿夫肩上,但是这也是算是一种体制就是了。
要是四个轿夫就好多了。或者八个,他不免想到。按照朝廷的制度,他得当上三品官,才坐得四人轿子,而想坐八人大轿,那只有位极人臣才行了。
至于十六人的大轿子,是给国母皇后坐的,他这辈子是不用指望了。毕竟他是个男儿身,至于三十二人的……这东西哪怕只在心里想一想,按照封建法制从发,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话说回来,要是真做了陛下,就算你要一百个一千个人来抬你,又有谁来管了?
他在心里感慨着,叩响了彭睿孞的房门。来应门的是彭柒,带他来到厅外,通报了一声,里面便传来彭睿孞的声音:“请进来吧。”
秦禝迈进厅里,出乎意料,里面除了彭睿孞,还坐着另外两个人。
“这位是刘秉言刘大人,这位是方汨机方大人,大家都是同朝为官,一起坐坐。”彭睿孞替他作介绍,“这位兄弟,是边军骑营调来卫戍行宫的校尉,叫秦禝。”
秦禝看到这个架势,连忙行了一礼:“见过诸位大人!”
这本就官场上!这是一贯的做法,凡是品级比自己高的,一律称为大人,礼多人不怪,总是不会错的。
刘秉言和方汨机都离座起身,避开了他这一礼,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他们二人各有本职,刘秉言是如今是吏部的官,方汨机是给事中的身份,都是官阶不高,却极具实权。只有彭睿孞以兵部左侍郎的身份,独居三品,算是真正的“大人”。
“久闻大名了,”大家坐下喝茶,方汨机笑着说。
“还是文武双全,谋略武功样样不差!”刘秉言也笑道,“听说他是在灵州和胡军交过手的,匹马当先冲入敌阵!”
秦禝急忙说道不敢。刘秉言和方汨机都是言辞有趣的人,又这么捧着自己,秦禝心生好感之余,起初的局促便渐渐消失了。大家都说要听他灵州的故事,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放下茶杯开了口。
“说来惭愧,小弟本来是绑在地上要杀头的……”从这里开头,把灵州一战讲了一遍,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博物馆,又变成了那个讲解员秦禝。以他对这一战的烂熟于胸,和自己的亲身经历,所以讲得极是精彩,把三名文官听得目瞪口呆,颇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边军虽强,但这一战还是吃了大亏。不过也难怪,现在局势困顿”刘秉言连连嗟叹,“你这也算死里逃生了。”
“年轻人有这样的经历,很是难得。”彭睿孞说罢,看看天色,笑道:“时候也还早,先打四圈再吃饭好了。本来还叫了另一位,结果临时有事来不了,倒是三缺一了,小稷,你来凑上一边如何?”
听说要打牌,刘秉言来劲了,笑呵呵地说:“好,好,要过年了,今天先迎一迎财神。”
秦禝听说要打牌,楞了一下,心说,财神谁不想迎?可你们现在的这个麻将,我不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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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不会。”秦禝尴尬地说。
刘秉言已经起身在张罗了,听他说不会,也楞了一下,接着便热心地说:“不会没关系,我来教你,这东西是极简单的,一学就会。
彭睿孞也笑道:“一起来吧,不然三缺一,也扫兴得很。你虽然不会,总看别人打过,刘大人是个中高手,有他教你,包你不吃亏。”
彭睿孞既然发话,那不打也得打了。于是秦禝跟着大家进到正屋,由仆人取来一个精致的皮盒子,往桌上一倾,将那一百三十六张玉牌倒在桌上,刘秉言便一五一十地教起秦禝来了。
事实上,秦禝不仅会打麻将,而且还算得上半个高手。他的技术,是在大学的时候磨炼出来的——不做此无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他说不会,是不知道这个地方的麻将打法。现在听刘秉言说了一遍规矩,觉得似乎相差不大,心里便安定了几分,笑着说道:“小弟倒是常看别人打,那就按刘大人教的,试试吧。”
“打多大的?”刘秉言看着彭睿孞。彭睿孞是主人,官阶又最高,自然是他说了算。
“唉,银子虽好,养出赌性就不好了,小一点,权当消遣了!”
虽然不能确知这样打输赢究竟会有多大,但听到“小一点”这三个字,秦禝的汗就下来了——这些大人所说的小一点,究竟是多大,他的身上,只有四张五十两的银票,这还是穆鸪赏给他的!
“小弟……身上的钱只怕不怎么够。”他有些发窘。
“你是统兵的人,还能缺了钱么?”彭睿孞先开一句玩笑,才接着说:“没关系,你也未必就输,就算输了,回头再给就是了。”
回头?回头也给不起啊,秦禝心想。第一次打,输是一定输的,就看能不能少输一些了。想到自己万一输大了,只得向手下的人要钱来还赌帐,不免在心里暗暗嘀咕:“我不喝兵血,你们倒要来喝我的血。”
果然,一上手便打得磕磕碰碰,连输了两把。看看自己的筹码,心下着忙,把全副精神放在牌上,下决心要扳回来。彭睿孞三个,却不像他这样如临大敌,打得十分从容,一边出牌,一边聊着些轶闻趣事。
“小稷,听说你刚刚在军营里大发神威啊,”刘秉言笑着说,“这一顿火可不小哦!”
秦禝刚拿到一副好牌,听了这话一怔——这才是刚刚的事,他就知道了,看来这位刘大人的消息,灵通得很。
彭睿孞却正色说道:“带兵原是要这样带才行!现在各州的卫军里许多统兵官的部队,哪里还有什么军纪可言,就更别说其他了。”又对秦禝说:“刘大人兵部出身,天下的兵事,都在他的心里,你可以向他多请教。”
原来如此,难怪他对军营里的事这么了解,秦禝心想,不知道他是不是组织上的人?
刘秉言摇了摇手,说:“哪里,我这都是纸上谈兵,有机会还要向秦校尉请教才是。”
这样一打岔,让秦禝分了神。他的一副一条龙的牌本来已经上听,不知怎么,竟然打成了烂牌,结果被刘秉言和了一把,心中懊恼欲死。
谁知从第四把牌开始,他的手气奇迹般好转起来,想什么来什么,又是开杠又是自提,连赢了七八把,弄得刘秉言连连叹气:“新人手气壮!新人手气壮!”
果然是新人手气壮,这样的势头一起,再也止不住。到了打完一结账,刘秉言输得最多,而秦禝一家独赢,算下来,居然有八百两之多!
“小弟侥幸。”秦禝面上做惭愧的表示,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财神进门,真是挡都挡不住。
结过了账,彭睿孞便吩咐开饭。秦禝身上多了八百两银票,心情大好,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得意忘形,笑得太过灿烂。
与边军的粗食相比,彭睿孞家里的菜要清淡许多,却也精致了许多。最珍贵的是一尾清蒸熊掌,不知是从哪里弄来。酒也是浓香四溢,入口绵醇,通体舒泰。
“今年的这个年,过得不容易。”彭睿孞举起了杯子,感慨道,“只盼来年战祸早平,四海得安。”
这是善祷,几个人连忙都举起酒杯,一同喝了。
“十月里,北河大营那边两度被围,好在撑过来了。王札那个倔牛子,铁了心打下去,抵死不退,在西便,也有些异动啊!”刘秉言替彭睿孞分析道,“这样打下去,我看难以维系啊。”
秦禝心里一阵激动,意识到,这些人讲话并没有顾虑自己是否在场。看来自己联络人的身份是已经被坐实了,应该是被组织成接受了,
但是这些人谈论中,并没有给秦禝解释和介绍具体的人物,只是说了一会战事,话题又突然转到为北河大营的军队筹饷上来,如今为了抵御北蛮,朝廷在北疆部署了三十万大军,现下王札在前面打得虽然不错,然而南方财赋之地,连年受灾,加上南越国蠢蠢欲动,南方局势不稳,因此饷源便成了一个难题。
“王札也难的很,”彭睿孞说道,“陛下昨天才把王彧骂了一顿,他苏州的一百八十五两军饷,到现在都还没解到安徽。”
刘秉言瞄了一眼秦禝,笑道:“看来王札只好学学咱们秦禝,拿自己的私房钱贴进去发饷了。”
秦禝始而一愣,继而大惊,这件隐秘的事情!刘秉言竟然也知道了。
这件事是因为,灵州战事刚刚结束,州刺史铁缪又死了,州府库全部处于封存状态,边军一时发不出饷银,但是自己为了笼络麾下的兵卒,便把穆鸪给自己的一大部分好处,都以军饷的名义给了麾下的兄弟。
方汨机也跟着打趣道:“小稷,没想到吧,好事也能传千里,咱们大夏开国百五十年,只怕还从没有过带兵将官拿自己的钱去发军饷的。知道内情的人,也许会说,你这是仗义疏财。为朝廷解忧!”
这是好话还是坏话呢?秦禝有些辨不清滋味了。
彭睿孞见他有些发窘,微微一笑,说道:“小稷,你是好心,不过这里面有个关节,你要弄明白。这些兵,是陛下的兵,你明着用自己的钱给他们发军饷,懂道理的人,自然竖起拇指夸你一句,可是有些糊涂的人,没准便会胡说八道,说你关小稷妄施恩义,其志不小哇。”
秦禝这才明白,自己的做法大错特错了!红着脸站起来,躬身说道:“谢谢彭大人提点,我知道错了。”
“坐着,坐着。”彭睿孞笑着安慰他,“在我这儿,不用见外。”
“也不能说都错。”刘秉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军中清苦,给他们调剂一下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些钱,不妨在私下赏出去就好,何必让那些小人嚼舌头呢。”
秦禝懂了,感激地看了一眼刘秉言,心想这真是个人物,刚输了银子给自己,仍然能够若无其事地跟自己侃侃而谈。
若无其事?秦禝一呆,终于恍然大悟。
什么新人手气壮!刚才赢的银子,是他们特意输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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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营之后,秦禝躺在铺上,仍在琢磨着今天的事情。想想自己也够可笑的,有那么一会工夫,真把自己当成赌神了,真以为自己第一次打牌,就能打得那三个老手大败亏输。
这些钱,自然是彭睿孞来出,而彭睿孞的背后,自然穆鸪言语间暗示的那位了。至于刘秉言和方汨机,不问可知,必定也是组织上的人了。
为什么他们要给自己钱呢?当然是因为听说自己贴钱赏赐部下,因此送来了一笔“粮草”,供自己运用。然而彭睿孞何不直接把银票给自己,而偏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这个问题,秦禝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虽然他们在自己身上寄了希望,然而自己毕竟还年轻,万一闹出什么事,追查下来,若是说某年某月某日,自己得过彭大人一笔活动经费,那彭睿孞就要吃不了兜着走。而若只是在彭大人家里打麻将,赢了一笔钱,那彭睿孞就谈不上有什么牵连了。
看来自己还在考察期呢,秦禝摇摇头,心想。然而对彭睿孞的心机之深,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人家确实不愧是寸心自用的智谋之士,也难怪那位殿下把他倚为国士,放在行宫,作为最大的钉子了。
想明白了这些,心里通透多了,而且不论如何,银票总不是假的。有银票在身上,这一觉便睡得分外踏实。
第二天起来,先照料了营务,再交待了亲卫,说自己要到外出走一趟。
从彭睿孞那里回来以后,秦禝觉得有一件事,还是该办一办。他一直把彭睿孞当成组织,因此也没起过送礼行贿的心。现在想想,既然是来拜山头的,似乎从礼节上来说,还是应该有所表示,于是准备到附近有镇子的地方去挑几样贵重一点的纸和砚,作为礼物。连刘秉言和方汨机,也都该送一份,既顾了人情,又不失雅致。
牵着马匹,疾驰了好一阵,前面终于有了人烟,这地方人还不少,随便找了个“文具铺子”就走了进去
伙计见来了人,极客气地把他迎了进去,奉烟奉茶的招呼着。这家店做的是文房四宝,客人的身份都很纯粹——除了官,要不就是官家中人,因此店里相待得很殷勤。
这处镇子是最靠近行宫的镇子了,一些官员想要买一些行宫内没有的东西,都要到这个地方来采买
秦禝喝着茶,把自己送礼的意思说了,请伙计帮着挑一挑。最后定下来三排狼毫,三块端砚,六刀扎花宣纸,包成三份,花了一百多两银子。
拎着东西才出门,却被隔壁首饰店门口传来的一个声音吸引住了,公鸭嗓子,说话又高又快。看真切时,见是一个老太监,正将从首饰店里接过来的东西,一包一包地分派给身边围着的几个太监。
秦禝见那老太监穿戴着一身绿袍,心想这竟然是个有品级太监。再看他身边那几个太监,也身穿青袍,都是宫内有职司的太监,不由大感兴趣: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小亮子,这是你们主儿的翠金翅,你拿好了啊。小安子,这一对儿金刚镯子,没错吧?小福子,你的东西得再等一会,你自己仔细着啊……”
秦禝明白了,这是在取宫内各家贵主儿定做的首饰,
拿到东西的太监,便纷纷走了,还没拿到的,就在门口等着。秦禝沿着街往西走,准备去取自己的马,心里想着:太监的称呼,也真有趣,宦官宦官,都七品八品的官了,还是被叫做什么小安子……
在外面可都是要被人称作一声大人的!但是这些内侍和自己毫无瓜葛,被人如何称呼又有什么关系呢,说罢摇摇头轻笑一声,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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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来到年末这一天的晚上,整个行宫也喧闹起来,除了不准放炮仗,各个军营里,军官和兵士们都在兴高采烈的吃着肉,喝着酒,唱着歌。
秦禝和一干军官一起,闹了一个晚上,又到每一顶毡帐中,跟兵士们喝一杯酒,互相说几句祝福的吉利话。
待到人们都撒够了欢,喝够了酒,东倒西歪地在帐篷中睡去了,秦禝便披上大氅,走出自己的帐篷,走过暗夜沉沉的院子,与值守的队兵轻声打过招呼,来到营前的一处角落,坐着想自己的心思。
从穿越到现在,几个月了,自己做得怎么样呢?
至少先活了下来,从刽子手雪亮的屠刀下活了下来,从灵州活了下来,从定远的围城中活了下来。
他为自己打下了基础,也就是自己现在的这个小小官身,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他成功进入了朝廷的体制,立下了来日大展身手的基点。家中,美丽温柔的嫂子,正翘首以盼,待他归来。
而现在,他终于触摸到了主线,来到了行宫,他有感觉,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切,也许会左右这个国家命运。
当他被作为钉子埋在行宫的时候,在他心中从未熄灭。反而燃烧的更烈了!
秦禝舒了一口气,向远处望去,远处的兵营,刁斗之声相闻。他又抬头看看天上,第一次惊奇地发现,漫天的繁星显得如此清晰明亮。
这是一个能看见星星的年代。
跨越世界,但是对于天穹之顶的星空来说,却没什么两样。
同样的星空下,在那一个世界里,他的亲人和其他一切陌生人,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呢?
他觉得心中有一阵酸楚,有点不敢想下去了。
从穿越的那天起,他便不允许自己再去回忆从前的事情,他不能让自己陷入到精神分裂的状态中去。
可是今天……
让我想一会儿,只想一会儿就好。
秦禝把头埋在膝间,拉起厚厚的大氅,把自己包了起来。象一只鹰,缩回了出生时的蛋壳,
让心歇一歇,明天还要出发。他会彻底掀开属于自己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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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手,放!”一位队正将手向下一挥,二十五名满弓斜指的士兵把扣弦的手攸的一松,劲急的羽镞便破空而去,带着锐急的风声,射向对面远处草地上的标靶。
准头不错,站在老穆身后的秦禝,看着箭矢划过的弧线,沮丧的想。
准头不错,可是毫无用处。
秦禝的队伍便开始了训练。一共五队人,每天两队执勤巡逻,一队休息,另外两队,便由自己麾下的队正轮流校尉,进行训练,日日如此,绝不放松。
训练的内容,是骑马,劈杀,射箭这三项。内容虽然看起来没有意义,形式却是有意义的,这也是他为什么坚持要进行训练的原因。这个想法,来源于过年之前,刘秉言与他的一次谈话。
“小稷,你可知道,带兵有三个独得的要点?”刘秉言收下他送来的湖州狼毫和端砚之后,寒暄了几句,便跟他聊起了两人都最感兴趣的“兵事”。
“请教刘大人,是那三个要点?”秦禝听刘秉言提起,精神一振,心说这是有武林秘籍可以听么?
“哎,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刘大人。”刘秉言纠正了他,接着说道:“一是纪不能驰,军队的军纪一旦松弛了,再想重树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一点,我看你做得很好。你麾下的兵都挺信服你的!”
秦禝谢了,心想,那是因为自己在营中破口大骂的缘故吧,这个向来给刘秉言留下的印象很深。
“二是饷不能足,兵士们身上的钱太多,打仗时便不肯拼命了。当然也不是不发,而是把余下的钱用在刀刃上。”刘秉言看着秦禝笑了笑,“这一条,小稷你自然未必用得上,姑妄听之。”
秦禝见他这一笑,颇有点皮里阳秋的味道在里面。他知道刘秉言所指的,是自己拿钱贴给营里的事,顿时有些窘迫。
“三是兵不能闲,”刘秉言郑重的说,“闲则生事!所谓户枢不蠹,流水不腐,再锋利的刀枪,放着不用,总归是要生锈的。再好的军队,如果总是坐着不动,也是一定会烂掉的。说到底一句话:要没事找事!”
“没事找事”这四个字,给了秦禝很大的启示。现代的军队,内务条例严格到了几近苛刻的程度,单单是叠被子一项,都要花许多时间来训练,来比赛,叠出棱角分明的豆腐块样子。他曾以为这是可笑的事情,现在才明白,这真是深得“兵不能闲”的真义。
“谢谢刘大人!”这一番闲谈,让秦禝自觉受益良多,起身深深一揖。
见秦禝还是“大人大人”的死不改口,刘秉言也只有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报以苦笑。
那么,就练兵吧,秦禝想,没用也要练……
“第三队,放!”又一排箭矢破空而去。
“好,老梁,他们的准头不错。”秦禝对站在身边的梁熄说,“再射一轮,收队回营吃饭,过了晌午就备马,十里拉练!”
“是!”训练的时候,梁熄脸上不敢有一丝嬉笑之意。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从营中飞马奔了过来,下了马,单膝点地,右手平胸给秦禝行了个军礼:“秦校尉,叶将军传你去见他。”
这一次从各处里调来的骑军,分作东西两营,各有五百人,都归这名叶将军校尉。他叫叶开润,
叶开润人很平庸,最是胆小怕事,靠祖上军功的恩荫,才能做到五品的将军,平日里所奉的座右铭,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秦禝银票开路,把他敷衍得还不错,但心里对他的评价,则是那句“你不讨厌,可是全无用处”。
现在听他传自己,这倒是少有的事情。于是带了亲卫,打马来到东营骑军的驻地——叶开润的军帐,是与东营骑军设在一起,离秦禝的防区,相距五里。
生得白白胖胖的叶开润,看上去实在不像个武官。他对秦禝很客气,见了面,不等秦禝行礼,便亲热地拉着他坐下,让左右看茶。在一旁陪着的,是东营骑军的林校尉。
秦禝知道,这多少也是自己银票的功效,所以现在才有这样的待遇。
“小稷哪,听说你最近练兵,搞得热火朝天,”叶开润喝着茶,开口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其志可嘉,其志可嘉!”
“谢谢大人夸奖。”秦禝恭恭敬敬地答了,心里却在暗笑:别看这个叶开润没什么学问,这句话倒是说得文绉绉的。
“嗯嗯,也不是什么夸奖,你本来就当得起嘛。”叶开润笑眯眯的,又捧了秦禝一句,跟着便将话锋一转:“只是这时节,天寒地冻,咱们做官长的,也要多体恤兵士的难处,若是弄出什么大伤大病来,就不好了。”
秦禝有些困惑,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卑下鲁钝,还请将军明示。”
“我听说这些天里,西营光是坠马摔伤的,就有好几个,还有射箭扭脱了筋的,玩刀被砍伤的,加起来也有好几个。这些事,有没有呢?”
有是有,可是这不正说明兵不练不成么?再说,伤情也没那么夸张。
“回大人的话,坠马的有两个,伤都不重。拉弓时脱筋的,休息几天就好了。刀伤的那个,是练劈砍的时候,自己不小心划伤的,不碍事的。再说在边军的骑营里,大家伙都是这么练兵的!”
“说是这么说,不过多一事总是不如少一事。”叶开润很认真地说,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咱们是戍卫的军卒,司职戍卫行宫,这些野战的功夫,在这里用处也不大。再说了,行宫这么多兵,各家各营都安分守己的,只有你西骑营天天弄那么大的动静,这一比起来,让人家怎么办?”
秦禝默然,再看看旁边的林校尉一脸假笑,不断点着头,便恍然大悟了:我说叶开润怎么能知道这许多,自然是林校尉打听来了,报给他的。
“小稷,你看就连陛下最宠爱的禁军,不也没练么,咱们何必去拔这个尖儿?我看哪,咱们管好自己的防区就成,别的事,还是安静为主,安静为主。”
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禁军那是皇帝的亲军,就算想练,谁敢贸然的四处演练,除非是不要脑袋了。
这番话说下来,让秦禝哭笑不得,再看叶开润那张胖脸,心中对他的观感,便与原来不大一样了。
你还是毫无用处,可是变得有些讨厌了。
秦禝回到营中,叫来了梁熄一起商量了半天,始终不得善策。梁熄便破口大骂,说林校尉告黑状,要带人去偷偷埋伏,抽冷子一箭射死了他。
这当然是气话,秦禝也懒得说他,只是心想自己这练兵的大计,怕是要中途而废了。
没有料到的是,两天后发生的一件事,不仅让他的计划没有中断,而且更可以大张旗鼓地进行下去。
总领行宫事务,掌管行宫禁军的五皇子云霖,突发奇想,要到各营来看操了。
在行宫中,朱磊事物,皆由,以五皇子云霖和八皇子云意为首。两人之中,皇帝最为喜爱五皇子云霖,故而才把掌管行宫禁军的职责交给五皇子云霖
五皇子云霖身为皇帝的亲子,身份贵重,奉派了总管行宫防务的差事。等到过了年,热闹完了,心里忽然想起四叔叮嘱他的那句话来:“军队是要紧的地方,新进调来的这些兵,都不是京畿的兵,你要笼络好才是。”于是心血来潮,吩咐下去,要巡视新来的兵卒的营地,看他们的操演。
令出如行,说去就去,行宫地方不大,也不必摆多大的排场。第二天,五皇子云霖便带了人,以护卫为先导,开始巡视,上午看了两营步军,结果却大失所望。
他不知道,凡是上官有所巡视,必得提前旬月打好招呼,让带兵的将领营官,可以临急抱佛脚,大加操练。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到了巡视那日,至少可以摆得出一个门面来,衣甲鲜明,队列整齐,也就算交得了差了。
而他现在这样,头一天吩咐下去,第二天人就到了,让各营的校尉,情何以堪?于是操演之时各种出乖露丑,不在话下,五皇子云霖自己也是看得百无聊赖,然而毕竟是要“笼络”,还是懒洋洋地放了半赏,余下的步军的各营也不想看了。只有叶开润是他的亲戚,多少也算是个亲信,因此五皇子云霖决定只等下午看看新调来的骑军,就会去喝几杯热酒去。
叶开润头一天得了这个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连跌脚,在心中叹气:“唉,真是个糊涂皇子,哪有这样的规矩?”但这话是不敢说出口的,而且说亦无用,只得下令给林校尉和秦禝,务必连夜整顿各自营地的军容——说白了,就是大扫除,希望第二天五皇子云霖只是巡查军营,那就可以搪塞过去。
谁知事与愿违,第二天晌午,便有两骑护卫驰来,说五皇子云霖下午来看过操演就走。叶开润的这一宝,押庄开闲,欲哭无泪之下,只得命令在行宫外西侧的一个小土丘上设置了一排座儿,在土丘下方的大片空地上远远地摆了箭墩,作为下午操演的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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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一波一波的禁军便次第到来,在土丘周围设了警戒。虽说不必摆排场,但五皇子云霖到达的时候,身边自然还带着一大群官员,都陪着他一起来了。出操的东营和西营骑军,也都早已在场地中分列东西,整整齐齐的排开。
落了座儿,五皇子云霖先看军容。一眼望去,便觉得比上午所看的两营步军要强——骑军中的士兵,毕竟是精选而来,比之步军之中老弱都有,自然要强上一个档次。再细看东西两面,又觉得西营尤佳,队列齐整服色鲜明不说,单是骑在马上那些士兵的精气神,就明显比东营更饱满旺盛。
“不错,不错,”跑了一天,此时五皇子云霖的脸上才露出笑容,“都不错,西面的更不错。”
正在惶惑不安的叶开润,居然得了这么一句夸奖,连忙跪下:“谢殿下夸奖!”
“嗯,让他们走起来吧!”
走起来,就是让骑军以受巡阅的姿态,依次从土丘前行过。叶开润将手一挥,秦禝的西营先动,一排五骑,每队自成一个方队,军官则控马走在方队的左侧。两百多人一共八个方队,走得次序井然,连马蹄的步点也是纹丝不乱。这一下,不仅五皇子云霖,就连他随行的那些官员,也纷纷动容。
当第一队走到土丘正前方时,队长握掌成拳,平肩一举,兵士们便同声暴喊出会操时军中例行的口号。
所喊的自然不是现代阅兵喊的口号了,而是“披坚执锐,报效家国”
看操的人,先是被忽如其来的号子吓了一跳,跟着便是欣喜。一连五队人马,都是如此,愈发觉得难能可贵。
等到东营一动,立刻便显出差距来了,马匹的步点杂乱,队型参差,号子喊得虽然也响亮,但起止不统一,少了刚才那种“暴喝一声,银瓶乍破”的气势。五皇子云霖不免大皱其眉,心想这个叶开润,怎么弄得虎头蛇尾?
虽说虎头蛇尾,到底还有个虎头,因此兴致不减,看过了操,就要考校弓箭。办法是东西两营各派一队人,由队长率领,首尾一线,在五十步的距离上,纵马横掠,驰过五个箭墩,每人准发三箭。由一名军卒报靶,看看各自所发的一百支箭,能够命中多少。
这次轮到东营先上,一圈跑下来,却只命中了四十三箭。
秦禝派的是梁熄所带的第一队,小声说道:“要是敢输了,别回来见我。”
梁熄紧张得脸色铁青,把弓摘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气,低喝一声:“上!”率先冲了出去,他的兵也是控弓纵马,一个接一个地飞驰而出。一轮射完,便驰回队伍,人人气喘吁吁,却都紧张地望着那名正在查看箭墩的卫士。
“回禀殿下,一共是八十三箭!”
刹那间,西营骑军欢声雷动,仿佛将这一场操演,变成了东西两营的比拼。这一下,人人都看出来了,叶开润统带的这五百骑军,固然可以笼统的说很出色,但出色的其实是西营那一半人,至于东营,只好说是平常。
五皇子云霖兴致大发,转了转眼睛,叫过两名护卫,吩咐了一番,两名护卫便领命上马而去。人人都好奇他在弄什么玄虚,五皇子云霖却只把眼睛望着天上,不说话。
他不说话,人人都不敢说话。就这么过了好一会,五皇子云霖才把仰着的头低下来,笑道:“开润!”
“在!”叶开润躬下身子。
“我派了卫士,在官道上十里的地方儿等着呢。你挑二十个人,”五皇子云霖用手指了指下面的东西两营,“每人都跑马去到护卫手里取一粒金瓜子,回来交账,看看谁快。”
这个做法,迹近玩笑,然而他是皇子殿下,谁敢不听?说挑二十个人,自然是要东西两营各挑十人,这就又变成了一场比试。叶开润见东营的林校尉面色灰败,心想秦禝的兵天天骑在马上跑来跑去,这一场林校尉恐怕又是输定了。有心想回护于他,可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也是无法可想,只得硬着心下了命令。
果不其然,头十个跑回来的,竟然全是西营的骑兵!五皇子云霖身后的众人,便有不少在暗暗摇头:看来西营的出色,与叶开润之间,怕是没有多大的关系。
“叶开润,兵带的还是不赖嘛!”五皇子云霖自然也看出来了,但是还要顾着叶开润的面子,“给你记上一功!”
“谢殿下!”叶开润真有喜从天降之感。
“放赏!”五皇子云霖说完,身后的随从便拿出银票,交给叶开润,算是对整个骑军的赏赐。
五皇子云霖再向下面一指:“那个西营的营校尉,叫他上来。”
人人都知道,“那个校尉”指的是秦禝,而不是林校尉。秦禝上了土丘,依规矩磕了头,报了官阶姓名,才站起来等五皇子云霖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