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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刘敷带人离开定远的时候,穆鸪已经和秦禝谈了半日了,中午穆鸪临时有事离开,约定下午再谈,
整个下午,秦禝都在等穆鸪派人来召自己到府,然而直到天黑,才等来了穆鸪的一位亲卫。
“穆将军交待,请您替他带一点东西到行宫去。”那位亲卫持着一个大封袋。
这就是说,并没有什么话交待下来。秦禝掩饰住心中的忐忑,将亲卫延入了自己的书房。本来按他的预计,既然穆鸪和把自己作为一枚属于边军的“钉子”埋在现在大夏皇帝所在的云河行宫,那么在开拔之前,穆鸪必然要对他有所交待,他便能够以此为契机,彻底的融入朝廷中去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其实自己并不是什么钉子,而只是个普通的八品武官而已?但是穆鸪突然把自己提拔去京城,却又该作何解释?
秦禝一边紧张的思索着,一边客气地向那名亲卫问道:“杨老哥,请问穆将军要带些什么?”
“喏,”亲卫将那个大封袋向前一递,“有一封信,带给兵部的彭老爷。另外有些银票,是穆将军送行宫中诸位大人的冬礼,也一并交给彭老爷就行。”
秦禝明白了,这是穆鸪送给云河行宫一些官员的礼物,或者叫变相贿赂也行。
这就自己世界封建时期的,“夏敬”和“炭敬”差不多,“夏敬”意思是知道您穷得叮当乱响,这点钱请您买几块冰来消暑;冬天则送“炭敬”,意思是知道您穷得两袖清风,这点钱请您买几块炭来取暖。这都算是官员的正常收入,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按秦禝原有的历史知识,这本是外官向京官送礼的规矩,没想到象穆鸪这样的武将,也有这个风气。看来穆鸪的这位守城的大将,真不是白当的。
他用心想了想,但是他毕竟不认识什么兵部的彭老爷,于是抱歉地问道:“杨老哥,请您明示,是哪一位彭老爷?”
“彭睿孞彭老爷,随着陛下驻烨在行宫的兵部侍郎。”杨亲卫从怀里掏出一张片子来,笑着说道:“就怕你不认得,这个是他的名片,你拿着找,再不会错的。”
秦禝眼光一跳,随后便连声道谢,又取了张十两的银票,塞在他手里。杨亲卫颇感意外,推辞了一下,还是受了。秦禝知道,替穆鸪办这种事的,一定是他的亲信亲卫,结纳一下,没有坏处,于是亲亲热热的,一直将他送出了大门,才回到书房。
那个大封袋并没有用火漆封口。秦禝可不是什么端方君子,老实不客气地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里面有二十几个红包,都写明了致某某某的字样。那封信的封面上写着“付彭兄”三个字,居然也没有封口,三张雪白的笺上,用蝇头小楷写得密密麻麻,展开一读,却尽是些不着边际的琐事。秦禝静静地想了一会,将信原样装好,跟那些红封包一起,塞回到大封袋里。
秦禝的心安稳下来了,他知道,自己仍然还是那枚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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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后,云河行宫!
刘秉言下了值,出了行宫内的值芦,回到自己在的住所。先把四品的绯色袍服换下,就着侍卫陈鈞打来的热水洗了脸,再吩咐侍卫,有访客一律挡驾。自己进了书房,磨好了一汪墨,准备用功了。
要用的功,是写“抄写经典”。他是原礼部尚书的侄子,本来依照惯例,大臣子弟是不许入直入朝廷三省任职的,他却由夏帝云燊特旨简拔入朝,可见才具不凡。然而他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只是个举人底子,因此屡次痛下决心,要中个进士回来。而要中进士,则必须要练习答卷的经典-----这样才能入了得了考官的法眼。
谁知才写了半篇,正觉笔风顺畅的时候,陈鈞又进来了,小心翼翼地说:“老爷,有客……”
“混账东西!”刘秉言发起脾气来,“不是说了挡驾?”
“是彭老爷的亲卫,有张……”陈鈞有点委屈,捧过来一张纸。
“哦。”刘秉言释然,心说这倒错怪陈鈞了。彭睿孞是自己的同寅至好,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即使是他的亲卫来,也是照例不在挡驾之列的。
打开一看,却只有四个字“可有茶兴?”心中一喜:有好茶!然而看看眼前的半张卷子,又有些为难起来。犹豫片刻,还是把笔一扔,收拾了几张银票,喜滋滋地去了——这也就难怪他屡次痛下决心用功,而屡次不能成功了。
在云河行宫随侍的官员,都不准携带家眷,只能以两件事消磨闲暇,一是闲谈,二就是聚在一起泡茶。大家住得不远,刘秉言安步当车,很快便到了。进了屋子,见除了彭睿孞,还有几位官员。彼此都是同一班的好友,熟不拘礼,泉水沸腾,茶香四溢,过了,刘秉言又嚷嚷饿了,让彭睿孞的亲卫拿了两碟点心来,边喝边吃。
“建研,”彭睿孞叫着刘秉言的字问道,“我今天没当值,听说二皇子的师傅,皇上点了李揆?”
“唔,唔,”刘秉言含糊地点着头,直到把嘴里的酥饼咽下去,才说:“你都知道了?这么说上谕才出三省,外间就传开了啊。”
“自然是有人散了出来。”彭睿孞漫不经心地说。
“谁?”
“除了何大麻子,还能有谁?”一位官员心直口快,把吏部尚书何祐的名字点了出来
“此公最爱卖弄,自高身价。”刘秉言鄙夷地说道,“上次说齐王要造反,也是从他那散出来的。”
这种事,连三省官长都是不敢议于朝堂之上的,但这帮部堂官们在私邸中谈论起来,毫无顾忌。
“说齐王挟卫军自重,要造反,这当然是别有用心的谣言。”彭睿孞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怕的是有人拿这个当借口,有所图谋。我就听说,要造反的那个,另有其人。”
“谁?”另外三个人,都露出极感兴趣的神情,不约而同地将身子向前俯了过去。
彭睿孞在桌上翻了翻,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四
大家都明白,他取的是那个“四”字,自然指的是吴王了。齐王和吴王,齐王是先帝六子,吴王是先帝四子,于是吴王一派的人,称齐王为“齐老六”,而齐王一派的人,则称吴王为“吴老四”。
“你是说大嘴?”说话的又是方鼎锐。“大嘴”是他们几个之间,为吴王起的别号,说来有趣,原因居然是吴王这个“吴”字,口字下面是天。所以叫大嘴,在外人听来,便万万猜不透了。
“密之!”彭睿孞先叮嘱了一句,才继续说道,“若非别有所图,何必又在京中调兵入卫?”
“说的也是。”刘秉言是兵部出身,对兵事最是熟稔,“云河行宫已经放着近两万的兵,又调三千人来,其心不可问焉。”
彭睿孞面上露出关切的神色:“倒不知这新调来的三千人,成色如何,什么时候能到?”
“昨天晚上已经到了,”刘秉言无所谓地说,“步军还是老样子,也就是站个班,摆个门面的用处。倒是听说这一回派来的骑兵队伍练得不错,不比禁军差。那可是从边军抽调回来的”
不比禁军差,那就是说,吴王的实力,又增强了这一块。彭睿孞添了这件心事,并不流露出来,继续喝茶,却见亲卫进来,小声道:“老爷,有客。”
这么晚了,当然是不见客的,自家亲卫如何这么不懂事?但彭睿孞的脾气好,没有发火,和缓地问道:“是哪一个?”
“是穆鸪穆将军派人送东西来了。”
“好嘛,这下可有消息来了。”彭睿孞说完这句,四个人会心地相视而笑
“是穆将军身边里哪一位送来的?”彭睿孞问亲卫。
“不是,”亲卫摇头道,“是在边军麾下,一队骑兵的校尉,叫秦禝。”
这秦禝的骑兵队伍在头一天晚上,便到达了云河行宫。第二天,便由行宫的禁军的将军下令,把防区划在了西延阁。
秦禝扎好了营,命文书把地图送到帐中,展开细看。西延阁虽然是一处阁楼,但是处在一方水泊边,本身是在行宫的西南,地图上便是在行宫的左下方。这里离云河行宫向西和向南的道路都很近,如果有事,随时可以扼守,深合秦禝的心意。
他先不急着去打听自己目的的所在,而是带了手下,以及五位队正,把西延阁一带的形势仔细踩了一遍,分派好了巡逻的班次和路线。西延阁并不在宫墙之内,因此只有一些规模不大的建筑,和一座戏台。戏台倒是不小,只是大概很久没有唱过戏了,略显破败。
等到入了夜,秦禝换了便衣,依着地图上看到的大致位置,骑马沿行宫绕了小半个圈子,找到了官员的住所,稍加打听,便寻到了彭睿孞的房子。敲开了门,申明来意,再把自己的姓名职务一报,便在号房里等着亲卫的回音。
这一下,便等了好一会。他心中纳闷:难道穆鸪的面子还不够大?
穆鸪的面子是一定够大的,彭睿孞之所以没有马上出来见他,是要先掂量一番穆鸪的用意。是题中应有之意,这个不必说,然而不派相熟的亲随,而是托一个陌生的武官带来,此是何故?他用相询的目光看了看其余三人。
“边军那边,没听说跟禁军有什么瓜葛。”刘秉言思索着,有些困惑:“倒是这个校尉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下却想不起来。”
奇怪的是,彭睿孞亦有这样的感觉。他点点头,心想或许是在兵部报备的武官名字中见过。他虽然都博闻强记,毕竟不能把每个武官官的名字都记得一清二楚。
“莫非是叶大人的人?”方鼎锐提醒道,“叶大人跟穆鸪的交情,咱们是知道的。”这叶大人也算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因此提到他,语气上便不象谈论穆鸪那么随便了。
“就算如此,这本是派个亲信亲卫就能办的事,穆鸪又何必多此一举?”刘秉言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掩人耳目!”彭睿孞目光闪动,幽幽地说,“现在是非常之时,多事之秋,穆鸪此举,必有深意。建研你方才还说,这次来的骑兵队伍练得好,这人可不恰恰就是边军骑兵队伍的?”
说罢,站起身来道:“诸公少坐,这个人,我要好好见一见。”
彭睿孞安步转出外间,一眼便见到了正在堂中正襟危坐的秦禝。
“给彭大人请安!”秦禝一个军礼行了下去。
“不敢当,请起吧。”彭睿孞说得很谦和。
秦禝站起来,从怀中取出那个大封袋,双手递了过去,顺便打量了一下彭睿孞,见他生得面貌清癯,眉目祥和,确实让人很容易生出亲近之感。
彭睿孞接过封袋,却不急着打开,让秦禝坐了,微笑着问道:“秦校尉,这一路辛苦了。”
“回大人的话,不辛苦。”
“哎,你不要拘礼,咱们随便聊聊。”彭睿孞摆摆手,便问起他的履历。
“先父母都已经不在堂了……”秦禝先把“自己”家里的状况简单报了,而履历,则从灵州之战开始,捡能说的说了一遍,至于自己跟穆鸪的关系,穆鸪的一些事情,则略过不提。他相信,这些事彭睿孞是一定有办法知道的,这样的做法,能够为自己加上“谨守分寸”的印象分。
彭睿孞盘算了一下,这位年轻无光,才十九岁岁,不到三个月便从小卒升级到无光,若说没有得力的奥援,是很难相信的一件事。
“在灵州打过,那也算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了。”彭睿孞先泛泛地夸了他一句,又问道:“不知令尊是哪一位?”
“先父的名讳是秦晏,原来是灵州的小官。”
“哦,哦,原来是官家的子弟,难怪这样能干。”彭睿孞口不对心的说。秦禝之起,应当不是靠他父亲的力量。
既然问不出来,索性便单刀直入了:“秦校尉,不知穆将军托你送东西,是什么一个缘由?”
“卑职侥幸受过穆将军的赏识。救过穆将军一命”秦禝恭恭敬敬地回答。
彭睿孞顿时对秦禝刮目相看,问道:“穆将军可还有什么话让你带来?”
“倒没有,”秦禝答道,指了指那个放在桌上的大封袋,“只要东西送到,卑职就算交差了。”
穆鸪既然没让他带话,那么想必重点是在封袋里头了。彭睿孞沉稳地点点头,拿起封袋,说声“你先坐”,站起身来转进书房去了。
进了书房,倒出封袋内的东西,先把那些红封包放在一旁不管,取出三张信笺,略略一扫,便转身打开身后的柜子,从底下取出一张薄纸板来。这张薄纸板,与一张信笺的大小分毫不差,稀奇的是,上面还挖空了许多小方格子。
这个叫“套格”,是彭睿孞与京中通信来往的秘密工具。他将薄板往信笺上一放,那些小格子里显出的字,就有了全新的意思,再将这些字一个个抄录下来,就变成新的一封信。
他将这封新的信读了两遍,默默思量了一会,便就着烛火把信烧了。直到纸灰燃尽,才站起身,走进客厅。
“秦禝,让你久等了。”彭睿孞的语气变得十分亲热,与最初大不相同。
现在是秦禝了,秦禝心想,这是个好兆头。他就知道,穆鸪的那封信必有古怪——几百里的让他赶着送来,却写满了三大篇废话,没有这样的道理。他原来猜测,信中一定有许多暗语,倒没想到他们用的是“套格”这种办法。
“你今天来这里的事,不必对别人提起。”
“是。”
“不知你的防区,是在哪里?”
“我的骑兵队伍是划在西延阁,已经扎了营。”
“听说你的骑兵队伍,练得很好。”彭睿孞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国家多事之秋,拱卫行宫的重任,都在你们肩上。万万用心去做,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都是冠冕堂皇的官话,然而在秦禝听来,似乎句句都语带双关,别有深意。
彭睿孞心里,自然有他的想法。云河行宫的禁军,都掌握在吴王手里,现在穆鸪替他送来这一支兵,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只是秦禝太年轻,彭睿孞担心他不知轻重,弄出什么纰漏来,因此第一次见面,便不肯跟他说得太多。
“秦禝,你少年英发,我和穆将军,都寄望于你。”彭睿孞微笑着鼓励他,“你尽心当差就是,再有什么事,我让亲卫来找你。”
秦禝点头称是,心想:我当然是他们埋下的钉子,可比起这位彭大人来,就只能算是小钉见大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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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下来,秦禝无奈地发现,云河行宫行宫的设置,甚为奇特,与自己映像中的京城中的皇宫大不相同。
这里是专为皇帝避暑所建,偶尔也会作为皇帝接见王公的场所。行宫周围二十里之内,都无百姓人家,因此戒卫的难度不高。平日里站班排哨,都是步兵的职责,而云河行宫禁军之中有限的骑兵,虽也有自己的防区,但更多是作为机动,以备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
秦禝的边军骑兵队伍也是如此。每天例牌巡逻,轮班休息,每三天去向驻扎在五里外的将军报告一次,除此之外,别无他事。彭睿孞也再没有派人来找过他,这么连着十几天下来,心都懈了,日日睡到十点来钟才起,倒是比在京城里闲适多了。
每日,干脆一觉睡到晌午,才懒懒地起了身。在帐中用过了饭,踱步到了帐外,看着营中的司务给士兵造帐发
正在无聊,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接着便有一匹马冲入了营中,马上那人却是。还没等马停稳,他就滚下鞍子,大叫:“带马,拿家伙,咱们让人给打了!”。
营中顿时大哗。边军的兵,平素里横行惯了,只有欺负别人,没有被别人欺负的。现在听说被人打了,那还了得?登时便有不少人挂了腰刀,冲到马槽边去带马。
“都站住了!”大吼一声的是武炼。秦禝手下的一位队正他喝住了这些兵,看着秦禝,等他的指示。这才看见站在帐前的秦禝,连忙跑过来,气急败坏地说:“大人,张队正他们跟人动上手了,对方人多,再不去就来不及了……”话还没说完,秦禝抡圆了巴掌,一掌扇在他的脸上。
“镇定”秦禝脸色铁青,冷冷地说道,“你先醒醒。”
武炼先是被这一掌打懵了,捂着脸愣愣地看着秦禝。而秦禝那句“镇定”一出口,他才真的被打醒了,立刻便明白过来,自己犯了军营中的大忌讳——僭越。
僭越这两个字,是说做下属的越过了界限。这种错误,可大可小,但在两个地方是绝对不能犯的,一是君臣之间,臣下若是僭越,便是死罪;二是军队之中,下属若擅行主官之权,亦是取死之道。
他只是一个队正,隔过了校尉,辄敢在营中大呼小叫,喊人带刀带马,若不是秦禝喝止,说不定已经有人冲出去了——把秦禝这位主官,置于何地?
想明白这一点,再看看秦禝脸上的神色,身上的冷汗唰地就冒出来了,吓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颤声道:“标下知道错了!”
秦禝阴沉着脸,不理会跪在地上的武炼,先向周围的兵士们大吼一声:“都给我滚回去!”
秦禝的这一掌,不但打醒了武炼,也打醒了那班跃跃欲试的兵士。他们从未见过秦校尉发这么大的脾气,听到这一声吼,谁也不敢再触他的霉头,都灰头土脸地溜回各自的营帐中去了,悄悄从军帐的缝隙中,看着外面的动静。
事实上,秦禝的爆发,并不仅仅是因为武炼。武炼这支骑兵队伍是他麾下骑兵队伍的老底子,他确实用心地下过功夫,就连彭睿孞,也称赞说“练得很好”,这让他颇为自得,觉得带兵无非也就是这么回事,没什么难的。谁料武炼只喊了一嗓子,一堆人便想冲出去打架杀人,可见习气不改,哪里还象一支军纪严明的部队,简直就是街头上的帮会了。
想到这些,不由得又是恼火,又是灰心。然而眼下的急务,是先把事情处置下来,别的只好回头再说。武炼身上穿的也是便衣,他们跟人冲突,一定不是因为防区内的公务,于是哼了一声,问武炼:“怎么回事?”
“今天是例假,张队正带了我们几个到酒馆吃饭,”武炼咽了口唾沫,惴惴地看了看秦禝,小声说道,“因为一副座头的事……”
“放屁!哪来的什么酒馆?”秦禝打断了武炼的话。行宫二十里内都没有百姓人家,更别说饭馆酒馆了。
“是在……往许县的路上。”武炼似乎也知道这事做得有些荒唐,垂头丧气地说。
“真有出息!”秦禝气得笑了起来。许县是从云河行宫回京的第一站,这帮家伙为了喝一顿酒,居然跑出去二三十里远,结果还弄出了跟人争座打架这档子事。
“对面是什么人?”
“有十几个,不知是哪个营的兵,狗日的横得很……”
“我看你们才是横得很,几个人就敢去欺负人家十几个。”秦禝瞪了武炼一眼,思索片刻,扬声叫道:“来一队人,带马!”又对武炼喝道:“滚起来,走!”
武炼立时站起身,跑去把自己的马牵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说:“大人,要不要多带些弟兄?他们人多。”
秦禝心里有数,今天的事,只能化解,决不能再恃强跟对方动手。自己到云河行宫才十几天,如果因为这种事闹出大动静来,坏了自己的大计,那才是真麻烦。当下摇了摇头,飞身上马,带着武炼,拐上官道,向京城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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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马狂奔了二十多里,便见着路边孤零零的几间平房,当中一间的门檐上,挑着一面白色的酒招。门口围着几个人,正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见他们来了,又转头向这边张望。而房子侧面的马棚里,拴着足有二十匹骏马。
秦禝看看时间,花了二十分钟。他把怀表揣起来,跳下马大步走了过去,武炼连忙跟上,紧走几步赶上他,悄悄说道:“全是官马。”
马棚里的那些马,不但是官马,而且是战马,这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秦禝嗯了一声,听房子里静悄悄的,一丝声息也无,心中不由紧张起来:别是已经出了什么大事?
门口围着的那几个人,都是饭店的伙计,见来了个穿官服的武官,立刻给他们闪开了一条路。秦禝进了门,看清楚屋子里的局面,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屋子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桌翻凳倒,地上满是杯碟的碎片。张勇等五个人,背靠在对面的墙上,手里都持着桌子腿,长凳之类的家什,作为武器。对方有十来个人,围成半圈,手里也都拿着各色家伙,逼住了张勇他们。双方都穿着便衣,默不作声,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看情形,大概已经掐过几个回合,两边都有人挂了彩。
这就看出武人们好勇斗狠的一面了。身着便衣,也就看不出彼此的品级身份,动起手来之后,谁若是先亮出来,自然就会被看成是认低服软的一方。
“各位,有话好说。”秦禝客客气气地说。
他一说话,那十来个人便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他,张勇见了,喊了声:“大人!”对方有一名高个子见秦禝身穿官服,却恶狠狠地说道:“你谁啊?少来管闲事!”
“都给我绑起来!”秦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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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都被反剪双手,在身上套了索子,面朝秦禝,跪在军营的院子当中。动手绑人的,是秦禝的亲兵小队,因为事先得到了吩咐,所以并没有捆得太紧。
营中所有的军士,都已吹号集合,左右各四哨,分列在两侧,站得整整齐齐。人人都把眼光盯在秦禝身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你们三个,自己唱名。”秦禝干巴巴地说。
这三个人是营中的军官,要追责,当然先要落在他们头上,而不是后面跪着的那三个大头兵。
秦禝看着他们,心情有些复杂。在灵州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手下,用的是宽厚加笼络的手段,大家亦都很买他的面子,因此不论是巡逻执勤,还是整队训练,指挥起来都还顺遂。对营中兄弟一些小小的违规,能包容的也就包容了,太出格的,才加以呵斥,而被骂的人,只要唯唯诺诺的服软认错,便不会受到进一步的处罚。所以骑兵队伍的气氛,一直颇为融洽。
然而今天的事情,却彻底打醒了秦禝:带兵只靠一团和气是万万不行的!这一支兵,是他的基本武力,是他在云河行宫图谋大事的关键,自己的威严,不容挑衅!必须将定远带来的种种习气,痛加革除,才能做到如脑使臂,如臂使指,成为一支真正能为自己所用的精兵。
“你们没有我的命令,辄敢擅离防区三十里,打架斗殴,可知罪么?”
这句话,说得很妙,要点在于“没有我的命令”。换句话说,如果“有了我的命令”,那即使离开防区三百里,也不算是“擅离”,别说打架斗殴,就连杀人越货,也都是做得的。
这种微妙的含义,张勇他们一时自然不能体会,但无论如何,“没有我的命令“这一句,是听得懂的。
“标下知罪了!”张勇俯身说道,“请责罚。”
“这里没有外人,你们都是我从定远里带来的老弟兄。”秦禝环顾四周的兵士,缓缓说道,“一向以来,承蒙你们看得起,凡是我交待下去的事,于公于私,都从没让我丢过面子,我心里,很是感激。”
先交待了这一段,才话锋一转,声色俱厉地说道:“然而这里是军营,谁敢把军令当儿戏!你们走出三十里外,去了哪里,竟是连我都不知道。倘若有紧急军情,却怎么说?”
几个人俯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咱们是吃兵粮的,跟人动手,那是平常事,可也得看看为了什么!不问青红皂白,也不管人家是谁,上去就打,还要回来搬兵,还要动刀动枪?这里是禁宫脚下!真要是闹出人命,你们的有几个脑袋够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