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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请吧。”三太太面前,板着着脸的婆子冷淡地说道,“别叫奴婢们为难。”
国公府里的主子下人都叫人给叫出来了,此时围在后院极宽敞的空地上,看着委顿在地嚎啕的三太太,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唯恐一个不小心叫这几个婆子拿捏住,也提到前头去给几棍子。
太夫人也叫人给请出来了,此时哆哆嗦嗦满脸苍白地扶着一个丫头,眼前冒金星。
“这,这是……”眼瞅着三太太的儿子沈明棠一脸惊恐地冲进了自己的怀里,太夫人搂住了心肝儿宝贝儿的小身子之恨不能晕过去算了,颤巍巍地呵斥道,“这,这是要做什么?!你们怎么敢!”
“国公爷的话儿,瞅着太太不顺眼,就该行家法。”这个婆子哪里将个老太太放在眼里,满心都只有沈国公与恭顺公主的,见太夫人竟然气得怔住了,便毕恭毕敬地说道,“国公爷也说了,如此行事,您该明白为什么。”
这样没有烟火气的话,叫本心中有鬼的太夫人猛地一怔。
“老太太救我!”三太太听了这个就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了,哭着叫道。
她确实懂了沈国公的意思了,这是因她白日里算计明秀亲事,想要将她给了安固侯府那个纨绔,因此才叫沈国公这样不顾体面地抽她,然而她的心中却更添恐慌,只觉得浑身发抖。
想将明秀配给王年,这才是多久之前的闲话,怎么就叫沈国公知道了?
是谁告诉了沈国公?!
这府里,竟然已经有沈国公的耳目!
这才是叫三太太浑身冰冷的缘故,竟叫她瞅着四周的下人,只觉得都是叛徒!
沈明棠眼见自己母亲叫人杀气腾腾地围住,竟救母亲的意思都没有,只慌着叫道,“老太太好多的人!棠哥儿害怕!”
“别,别怕。”老太太也知道这是沈国公抽她呢,因她是长辈,因此被惩戒的是三太太,然而这一耳光,确实隔空抽在了她的老脸上,此时颤巍巍地晃了晃,她却是真心疼爱沈明棠,此时便捂着沈明棠的眼睛温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儿,棠哥儿睡去吧。”
说完,便叫身边哆哆嗦嗦的大丫头抱着哭着揉眼睛的沈明棠去了。
“你们国公爷还在公主府上?我亲自去见他,就问问他,为什么要对兄弟媳妇儿这么狠心!这是谁挑唆的!”太夫人咬着牙齿挺直了腰杆儿,明白沈国公此时杀鸡儆猴,若着几棍子真叫人在三太太身上打实惠了,以后这府里那就只有沈国公一个主子了,厉声说道。
“母亲,她犯了错就该叫她挨挨打,知道教训以后才老实呢。”一脸通红不知从哪儿喝了酒窜出来了的三老爷摇摇晃晃地搂着一个媚笑的姬妾,打着酒嗝儿在人群后头兴致勃勃往前挤着叫道,“大哥说的对!这等妇人,不打不老实!”
“你,你给我住嘴!”太夫人惊怒交加,实在想不到自己聪明绝顶,竟然有这么一个蠢货儿子,厉声呵斥道。
三老爷却已经烦透了三太太,又见儿女都不在身边,越发有恃无恐地叫道,“这么一个毒妇,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三从四德一个都不剩了,还要来做什么?!大哥都看不惯她了,这样儿的玩意儿,就,就……”迎着身边那妾惊喜的眼神,他便挥着手很有挥斥方遒意思地叫道,“就该休了,另娶好的!”
“你!”太夫人没叫继子气死,却叫亲儿子气得要吐血,声音都变调儿了!
“国公爷说了,他忙着,就不耐烦见人,谁为太太求情,就多加十棍子。”那婆子欣赏着眼前的这场戏,觉得真是热闹极了,默默地记在心里,等着回头说给自家郡主听听好得赏钱,越发不着急开打了。
打完了就没这热闹了,郡主说的真是很有道理。
遗憾地望了摇摇欲坠就是不肯吐血的太夫人,那婆子心里哀叹了一声。
她家郡主说了,老太太若伤心了吐血了,就是她们这做下人的不对,是也要回府打板子的!
只是府里的福利好些,若打完了板子,还能病休个三五日,再得每人二十两的看病的银子。
当然,太夫人若不吐血,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三老爷见亲娘真的怒了,觉得大事不好,扑棱了一下脑袋,转身溜了。
见没有热闹了,那婆子咳了一声,听着太夫人“谁敢动手!”的厉声叫嚷半分都不在意的,将个用力挣扎的三太太摁在了雪地上,一边儿想着自家郡主口中很有诗情画意的“一丈红”,一边卖力地抽在了三太太的身上。
三太太娇生惯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哪怕没叫人扒了裤子袄儿地打,却还是丢脸极了,然而那板子落在了身上的那一瞬,一股子钻入骨髓般的剧痛只叫她尖叫了一声,之后就感到身后一股子粘稠的液体顺着背后流了下来。
寒风里三太太只挨了十板子就晕了,太夫人老泪纵横,只看着这群婆子一板一眼地数数,数足了沈国公的意思,这才丢了人事不省,浑身就跟血水里捞出来的似的的三太太往地上去,恭恭敬敬地说道,“打完了,请老太太看仔细。”
太夫人已经说不出什么了,哪怕是裹着精致厚重的狐裘披风,却还是冷得浑身打哆嗦。
几个婆子显然也跟她没有什么好说的,又和气地提点了一句“快点儿寻个大夫来给太太看看,不然只怕要落下病根儿”……当然,这句话自然是不忍心家中长辈吃苦的白莲花儿荣华郡主吩咐的,这才提着满是血的棍子扬长而去。
太夫人本就是强忍怒意,听了这个,顿时嘴角一歪,吐出了一口血来。
领头的那婆子本从容地走着,听着后头众人焦急地唤“老太太”,就跟死了爹似的,立时目光炯炯地扭头,一歪头就看见了雪地里那摊鲜红了,顿时眼睛就亮了,默默地记下,面上带了几分哀容地去了。
她得赶紧回禀自家郡主呀!
至于公主……公主从来不罚她们叫她们病休,还是算了吧……
荣华郡主还不知道一群婆子正面上悲戚地主动来寻自己请罪呢,此时看着沈明华说完了话一脸紧张地挺直了身子看着自己,带着几分惊弓之鸟般的慌乱,虽然不知道这姐妹俩从前在国公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却也能看到写端倪。
也是……
她还是沈国公嫡女呢,太夫人都对她寻常。二老爷不过是一个庶子,还没有什么能耐,明华姐妹的日子可想而知。
“二姐姐说的是……三婶儿与老太太要将我说给王家表哥?”明秀可算知道为何从前三太太贪墨沈国公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却要往死里抽她了,觉得有些荒诞,却叫三太太这样为自己着想的深情厚谊默默记下,这才笑吟吟地问道。
“我听老太太身边儿的妙儿姐姐说的,该做不了假。”明华咬着嘴唇低声道,“三妹妹你久不在京城不知道。王家那表哥……不是一个能托付终身的人。”她急忙地说完了这个,便小声儿说道,“若二姑母求到大伯父面前去,千万别叫大伯父叫人蒙蔽了。”
她匆匆地说完了这个,迎着明秀温和纯良的目光,飞快地低下了头去。
她母亲二太太说了,自家厚颜住在国公府里头这么多年,荣华富贵都享了,也该在此时回报。
况母亲还说,有了这样的情分,日后自己与明真的亲事上,大伯父总会好好帮衬的。
明秀看着拧着手帕子垂头不敢看自己的明华,也看出了这其中的一点小心思,却并不在意。
是个人那就多少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只要不是要害人,那就无可指责。
她也并不是圣人,自然也不会这样要求别的姐妹,只看明华对自己还是有几分真心,她就已经觉得够了。此时想了想,她便握住了霍然看向自己的明华的手,感激地说道,“二婶儿与二姐姐的心意,我都记在心里了。”
“我,我也是想要卖个好儿罢了。”明华到底忍不住说道。
“不管为何,二姐姐待我的心意我却明白。”明秀叹息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二姐姐过的也艰难。”
这话一出,明华的眼泪都落下来了,抓着明秀的手不放,哽咽地说道,“只三妹妹能明白我了。”她转头见明真不在一旁玩儿了,紧张地趴在了自己的身边儿仰着头看着自己,摸了摸妹妹的头,这才低声道,“真儿没见过什么污糟事儿,我其实只担心她。”
这话有些隐晦,然而明秀却隐隐地听明白了。
明华,或者说是二太太,想要给明真求一桩不叫她吃苦,能简单过日子的好姻缘。
明秀不明白为何明华作为姐姐,并不为自己求姻缘,反而是为年纪还小的明真张罗,不由好奇地问道,“二姐姐呢?”
“父亲给我相看了一门儿亲事,母亲去瞧过,并不是不好的。”明华抹了抹眼睛,见明真抓着自己不放,只哄着她去看明秀屋里的稀罕的西洋摆件儿,这才拉着明秀的手惭愧地说道,“虽穷些,却也是官宦人家嫡子出身,还是能过得好的。”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抛开了国公府,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儿的女儿,也不愿去高门里吃苦。
里里外外几层的婆婆,她是没有那力气来应对的,不如简单些,寻个穷些的人家儿,以后都靠着她的嫁妆与国公府的出身,竟还能礼遇她一些,能叫她挺直了腰杆子大声说话,也就罢了。
“若二叔看着好,就说与父亲听,叫父亲掌掌眼。”明秀温声道。
二老爷只怕也没有什么钱,此时二太太能露出善意,该是想求一副好些的嫁妆了。
“对,对不住三妹妹。”明华明白二太太的想头,有些不安地说道。
沈国公与恭顺公主都不缺这点儿嫁妆钱,明秀也并不吝啬,只是笑了笑,恐明华脸上过不去,也并不说得太明白,扬手叫鹦哥儿去自己的小库房取了一个匣子来,这才外头与明华笑道,“五妹妹也就算了,这个……算是我给二姐姐的贺仪,来日订了亲……”她摊手笑道,“我是什么都没有的了。”
“怎好要你的东西。”鹦哥儿已经叫匣子打开了,明华就见里头竟是三层,上头是一盒子剔透未镶嵌的雀卵大小的红宝,已经价值千金,中间一层是两对儿羊脂玉镯,竟仿佛是一块整玉上掏出来的珍品,最底下一层是四只金碧辉煌的宝石金钗,顿时不敢收了。
“不是说了,除了这个,再要也没有的了。”明华是个明白人,况虽然并未嫁入高门,却也是官宦人家儿,明秀是存了日后走动的心的,此时便将匣子塞进了明华的手里,温声道,“二姐姐若不要,日后我怎好再来往说笑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会眼看着姐妹落魄叫人看不起。
当然,若是沈明珠,荣华郡主就不会这样上心的了。
“偏,偏了妹妹的好东西。”明华满脸通红地抱着匣子说道。
东西或许还好,只明秀的善意,叫她带了几分惊喜。
“二姐姐得了什么好东西,叫我也瞧瞧。”明真嘻嘻哈哈地回来了,见明华待明秀越发亲昵,不由抓着明秀的手说道,“三姐姐只看得见二姐姐,看不见我了!”说完了,还扭着身子转过身去,却不时地回头偷看两个姐姐。
“我记得你。”明秀从桌上捻起一块儿点心来,抹进了明真的嘴里。
明真果然开心了,也不去看明华手里的匣子,抓着点心眉开眼笑地吃起来。
“她呀,什么都还好,只是贪吃。”明华一边目光温柔地给明真擦嘴,一边说道。
“衣食住行,总得有一样儿喜欢的不是?”明秀本也是个嘴馋的,只是绷着一张老成持重的脸不显罢了,此时看着明真肆意也觉得有些羡慕,跟着用了一块梅花糕,正要继续说笑,就见外头一个丫头偷偷挑了帘子,对侍立在门口的玉惠挤了挤眼睛。
正笑着看着众人的玉惠微微一怔,悄无声息地出去,许久方才回转。
“怎么了?”见明华与明真用了点心一同去更衣,明秀这才问道。
“门口儿不知叫人放了一个箱子,里头都是泥人儿糖画儿的,瞧着仿佛很精细有趣。”玉惠纠结了一下,这才与不动声色的明秀继续说道,“还放着几色点心与菜肴,都是郡主素日里喜欢的……”
“谁送的?”
“不知道,听门房的说,只听见人叩门,出去了却不见人,却见了这些个。”玉惠见明华姐妹还未回来,便低声说道,“那些东西还在门口,咱们……”
“搁在外头,不必叫送进来了。”明秀敛目,手指拂过了发间的金簪,低声说道。
她心里已经隐隐知道是谁,然而就是因为知道是谁送的,才不能要。
她不愿再与安王有什么瓜葛了,也望他自己明白,再也不要上门。
安安稳稳,平静地过完这一辈子,才是她的希望。
轰轰烈烈,跌宕起伏的爱情不大合适她,还是算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