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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原也就是存了个善心,觉得既然自己有这路子,能帮雪梨说一句就说一句。至于七殿下肯不肯帮,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结果七王一听就恼了。他原是射箭被弓弦弹青了胳膊才让丁香去太医院取药,听了此事药也不上了,拍桌子就走。
丁香大惊,知道依他的脾气这是要闹大,连忙追在后面劝。可她也不能强把他拽回去,谢晗就权当听不见丁香的话,任她在后面劝得苦口婆心,自己依旧走得健步如飞。
一直到了紫宸殿的长阶前,谢晗才扔给她一句:“在外等着。”
丁香眼睁睁看着他往上走,膝头一软险些跌跪下去,咬咬牙,只得祈祷这事能往好的方向去。
眼看七殿下进殿时连步子间都带着气,宫人不敢强拦,只说里面还有朝臣议事,让他在侧殿等等。
谢晗在侧殿坐着都气得咬牙切齿,弄得宫女们连上茶都不敢,全都躲得远远的。
片刻,气鼓鼓的谢晗听得动静抬眼一瞧,从侧殿殿门恰能扫见朝臣出去,又见一宦官正要进这侧殿来。他知是里面议完事了,也不等那宦官开口请他,起身就往里去!
那宦官只觉耳边一道疾风似的他就过去了,往里看了看,惊得脸都白了——这是找陛下打架来了不成?!
谢晗一直还是很敬畏这位皇兄的,今日却是绷住了连个礼都没行,进了殿停脚站稳了就狠狠瞪着,铁青着脸,情绪全写在脸上。
皇帝议事议得口干,正喝着茶,抬眼见他这副样子,放了茶盏皱眉:“怎么了?”
“皇兄你太小人了!”七王破口就是一句骂。宫人们一听,连扫皇帝的神色都不敢,“扑通”就全跪下了,却是一个都不敢吭声。
谢昭冷不丁地被他骂得一头雾水,倒也没发火。
挥手让宫人们都出去,皇帝问七王:“朕怎么小人了?”
谢晗怒道:“你觉得雪梨坏了规矩你说啊!你容不下她你说啊!干什么表面装大度背后折腾人?亏你还是个皇帝!”
他还在他面前讲那么多大道理!显得他多大度!过分!
谢晗越想越觉得自己被骗了,越说越气:“你不拿她当人看,我还把她当朋友呢!你一个皇帝,欺负个小宫女,你丢不丢人啊!”
七王十四岁的年纪,近来声音转变得明显,尚未完全变完的声音嚷嚷出的这话听上去格外愤怒。
谢昭忍着不恼,短沉了口气:“朕怎么欺负她了?”他目光微凛,有些心惊,“你听说什么了?”
被他这样一问,谢晗蓦地也意识到点什么。他咬紧牙关,愠意未消地打量了皇兄半天,只又说出一句:“不是皇兄让人天天打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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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的宫女宦官都被陈冀江遣得远远的,只他和徐世水还在内殿殿门外守着,里面的一言一语清晰入耳,师徒俩都被吓得不轻。
徐世水甚至琢磨着,是不是该交代外头把廷杖什么的都准备好了,万一一会儿陛下圣颜大怒要罚七殿下,他们还是迅速点儿为好,省得自己也跟着倒霉。
“师父……”徐世水压音一唤,正要询问一下这事,耳边殿门骤开,惊然一瞧,皇帝夺门而出。
硬挺了半天的师徒俩这回一下就跪了,可还没跪稳,一句话就砸了过来:“带上人跟朕来。”
“……诺!”陈冀江连忙应下,爬起身跟着出去招呼手底下的宦官宫女。
徐世水则扭头去看七王,陛下都雷霆大怒了,这位小爷居然面色比刚才好很多,这胆子怎么长的啊?!
一时倒也没工夫多理这位小爷,陈冀江、徐世水连带着一众宫人头都不敢抬地紧跟着皇帝,见下了长阶就往紫宸殿后面绕,也不知这是要去哪儿。
专搁碗筷的小间里,雪梨哭得嗓子都哑了。
从她回到御膳房到现在有两刻工夫了,夏世贵手里的板子就没停下,手腕被他捉着,下下打得都实在。
雪梨眼看着左手青紫痕相叠然后高高地肿成一片,换到右手的时候就连看都不敢看了,死死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成串。
这边夏世贵下着狠手,旁边他兄弟夏世财也没闲着,指着雪梨便骂:“还哭?你还敢哭!叫你要往外钻!挺有主意啊你!又是点心又是药地往回拿,你倒挺招人喜欢?”
皇帝一进御膳房御前的人就把里里外外的人全看住了,陈冀江叫了个小宦官领着去找雪梨,刚到了那小间外还没抬眼,就听闻一句声嘶力竭的:“大人!奴婢错了!”
皇帝抬眼间怒意骤腾:“住手。”
低沉的一喝来得毫无征兆,夏世贵手里的板子犹是落了一下才回神看去。雪梨被那又一阵痛激得浑身再一颤,转瞬,只觉四下死寂。
发蒙地擦了把眼泪,雪梨定睛一看,张惶下拜。
房中安静得连她眼泪落地的声音都变得明显极了。雪梨知道这么哭很坏规矩,心虚得一再低头,余光扫见那双龙纹黑靴到了眼前的时候又想往后避。
未及挪动却觉腋下陡被一架,雪梨“啊”地惊叫出声,只见眼前画面飞转,再定睛时已坐在了樟木矮柜上。
皇帝近在咫尺,方才架在她腋下的手都还没有收回去,让她无法不相信:她……她是被他抱上来的……
谢昭看了她好一会儿,想哄她一句又并不知该怎么哄。
少顷,他视线下移,停在她红肿不堪的双手上,侧首看向跪伏在地的两个宦官,道出的两个字森然冷冽:“杖毙。”
“陛、陛下……”夏世贵反应快些,膝行上前想求句什么,被御前的人把嘴一堵,两个一起拖走。
雪梨脑中一片空,木然坐在矮柜上抽噎着,直到他微暖的手指从她眼下抚过:“不哭了。”
她立刻点头,点头点得很认真!
谢昭蹙蹙眉头,一喟,尽量温声:“送你回去歇着。”
他说完又伸手把她从矮柜上抱下来,雪梨站定了,这才发觉来了这么多人,一时面色微红,呢喃道:“奴婢自己回去……”
他却只在她后背轻一拍,不由分说:“快。”
雪梨到底是不敢跟他顶的,见他坚决就只好照做。
夏世财和夏世贵正在院子里受杖,陈冀江存着心杀一儆百的心思没堵嘴,有心让旁人听他们叫。
二人觉得冤极了!从前打压宫女的事儿也没少干,折腾死的都有,万没想到这回竟直接把皇帝招了来,万没想到她有这本事!
有陈冀江在旁边盯着,行刑的宦官心领神会,使力只使八分,要打死且得慢慢来。二人心里大骂着,陡一抬头看见雪梨和皇帝从里面出来,夏世贵咬咬牙,不敢求皇帝,便看向雪梨。
小姑娘大多心软,他拿准了这个,嚷道:“雪梨,雪梨你行行好!你说句话!饶我们一命!我们……我们不是故意欺负你啊,是规矩在这儿……”
雪梨原本哭得尚未回神没意识到那边的事,被他这么一喊下意识就扭了头了。被那一身血污的人吓得往后一退,转而一只手蒙在了她眼睛上。
谢昭的手在她脸上一触便沾了一手泪痕,平了平气,扫了眼跪在院中各处的宫人:“看清楚了,再有欺负她的,就陪他们两个去。”
正行刑的宦官听言恰到好处地一加力,二人一声惨叫顿时刺耳。一众宫人后脊发凉地连连叩首应诺,胆子小的直往后缩,胆子大的也不敢抬头。恐惧之余,惊讶雪梨这到底是哪来的本事。
早上还任人欺负的一小丫头,晚上就直接被九五之尊撑腰,这宫里的事真是……说不清楚。
谢昭挡在雪梨眼前的手一直没移开,微湿的羽睫在手心里划出轻痒他也不理,就这么半拢着她往前走。到了院门前稍一停,他提醒了句“门槛”,雪梨就小心地拿脚尖探着点点,然后平稳地迈过去。
离院门远了几步后,他终于松了手。隔着道院墙犹能听见惨叫声求饶声,雪梨咬着嘴唇听了听,到底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
他们死得很惨是不假,但皇帝若不来,她早晚会被慢慢折腾死的!
出了御膳房往西边去,很快就是宫女们的那一片住处。
这一路吓着不少人。住在这片的宫女全是紫宸殿的人,只不过越往后的位份越低,许多都是见不到皇帝的,更没见皇帝往这边来过。
夜色中,眼看着一个小宫女抽抽搭搭地走在前面、皇帝放缓步子跟在后面的情景,许多宫女都反应不过来,怔神一瞬后才想起来行大礼,山呼万岁。
如此走了一段之后陈冀江也觉得不合适了,索性差了人出去清道,喝令附近宫女都回屋去避让,这才算安静下来些。
雪梨就闷头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最后一排,才往右指了指,说:“就在那边。”
“哦。”皇帝一应,“去吧。”
她又说:“奴婢自己去吧。”
子娴和汀贤这会儿应该都睡了,他去了一定会吓到她们的!
雪梨这么想着,抬眼泪汪汪地望他。
谢昭直被她看得心软,无奈点了头。
终于又见到她一笑,垂眸福身,就朝着右侧的宫道走了。
谢昭望着她的背影等了一会儿,见她路过了三间屋子后抬手敲门,吩咐陈冀江记住这地方,一会儿让太医来给她看伤。
却听那扇门里嚷嚷了一句什么。
皇帝微凝神,举目看去,又听她对里面说“姐姐我错了”什么的,提步上前。
“姐姐,快开门!”雪梨在外面求着,能听到里面子娴汀贤也在帮她说话,然后就听到冷喝说:“你们两个敢去给她开,就跟她一起在外面待着!”
子娴央求说:“好姐姐,雪梨累了一天了……”
她说得温声软语,但这四个年长的因为身份低,素日教人欺负惯了,难得有个能让自己出气的自觉爽快,对她们愈刁难愈上瘾,又哪里那么好说话?
便听里面一声冷笑:“那是她自己的差事!这么晚了还让人起来给她开门,也忒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