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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丰涯。
就是在苏丰涯的生日会上,何满尊和朱诺第一次相遇。
那天他们一句话也没说,但何满尊却因为苏丰涯,像被剖开了一样,完全展露在朱诺面前。仅仅一眼,朱诺看到了他的全部。
“何满尊,你应该记得,那天我也在。但以你的智力,应该还不明白,我是为了你,才会在的。”朱诺站在蝴蝶耀开的金色光粉中,被描了一个金边,“那天,我很生气。”
“那天不是我应该比较生气吗?”何满尊回忆起那个夜晚,不过他其实并没有愤怒。这种事情在他过往的人生中,似乎时刻都在发生,多多少少,如果,每一件事都很在意,那他可能就过不下去了。
“但你在笑,你在害怕。”朱诺说,“你怕苏丰涯会因为伤害你而感到内疚。不过你不用害怕,她不会内疚的,她已经忘了。”
何满尊靠在树上,不由得陷入了沉默。朱诺没说错,他当时手足无措,有很多情绪,但偏偏没有生气。他在想怎么做才能体面一点,不让苏丰涯、不让所有人陷入尴尬。就像舞台上小丑躲在白色的面具里面,假装跌倒,或者假装假装跌倒。
“那一晚,只是那一晚,但也是你之前全部人生的缩影,一模一样。”朱诺向前走着,一步步靠近何满尊,“你的人生没人爱你,没人在意你的感受,你却像磕了药一样,拼命讨好每一个人,不觉得悲哀吗?你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啊!还记得唐上礼吧,他一跟你说话,你是不是就把他当成朋友了?但是你知道你们之间的区别吗?你什么都没有,你喜欢的女孩在讨好他,想牵他的手,想拥抱他,想吻他。何满尊,你什么都没有。”
何满尊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朱诺,忍不住发愣。朱诺明明在说着他的事,却仿佛比他更加愤怒。他一生的悲喜,仿佛变成了巨大的人像拖在朱诺身后,跟着她同悲同喜,跟着她且哭且笑。
“何满尊,你唯一拥有的东西,就是现在目之所及的一切。一个被命运安排到你身边的女孩,还有我——这个追杀你的杀手。以及被你埋在深渊里的、一生的愤怒!”朱诺终于来到何满尊面前,抓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面提起来,“何满尊,你一无所有,但是,如果你做了命运的顺民,你还会失去更多。”
何满尊没有明白朱诺的意思,朱诺却已经松开了他,他重新掉落在地上。
朱诺转过身,走向了巫马真天。
何满尊看着朱诺的背影,忽然害怕起来,他拼命爬起来,剧痛在他每一寸骨头里啸叫:“朱诺,你想干什么?!”
“我说了,你会失去过多。”朱诺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平静,像沿着竹竿挂下来的冰凉的丝绸,“我很想知道你的深渊有多深,没有了巫马真天的悲哀与愤怒,你也能全部藏进去吧。”
巫马真天双手抱着膝盖,茫然地看着走进的朱诺。
“真天,快跑!”何满尊挣扎着咆哮,他想冲上去阻止朱诺,但身体已经不堪一击,追不上去。可是追上了又如何?朱诺的一次喘息,都能把他吹散。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催促巫马真天快跑,远远地离开这儿。永远离开这儿!
但巫马真天没有动,看着朱诺踩过鲜花和落叶,逐步靠近。对何满尊的话充耳不闻。
“朱诺……你不会杀她的,你不会杀她的!”何满尊趴在地上,手指用力握着残碎的花瓣,“你们之前每一个人,虽然都想杀了我,但从未想过要杀真天。她对你们有别的意义,你不会杀她的,你绝对不会杀她的的!你在吓唬我!你只是想吓唬我而已!”
绝对不会杀她的?
这个世界有这么绝对的事情吗?
不杀她,是因为她活着能带来开心的事情。但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能更开心,那就杀了她呀。
没有一丁点儿疑问地杀了她呀!
“朱诺,我不信你会杀了她!”何满尊趴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咆哮,“我们已经结盟了!如果你敢动她,我不会帮你,你不是害怕藏在这片森林最深处的东西吗?你想让约瑟芬帮你对付那个东西,你敢动她,你就自己去跟那东西厮杀吧!”
何满尊能说这样的威胁,就能做这样的事。
而这也是朱诺来找他的理由。
一旦他这么做了,朱诺的理由就破碎了。
这是他面对朱诺的最大的筹码。
朱诺应该停手的。
但她却没有停手。
巫马真天的血像毒品一样吸引着她,何满尊的理由那样沉重与正确,但那又如何?她是朱诺啊,朱诺就该任意妄为。
她来到了巫马真天面前。
巫马真天茫然地看着她,没有一点逃走的意思。
“嗡——”
空气中响起了弦鸣声。
何满尊听到这一声嗡鸣,身体仿佛坠落进了冰窟窿里,冷得全身颤动。他知道,朱诺要来真的。
他咆哮着爬起来,像一头野兽,疯狂地扑向朱诺。
“停手!朱诺,你停手啊,你快停手啊……”
朱诺的手像细长的匕首,从左上角向下划落,切断巫马真天的脖子,在流畅短促的直线中,巫马真天的脑袋像一颗球一样,跳跃了起来。鲜血是鲜艳的旗帜,高高地扬起。
何满尊觉得时间好像变慢了。
花瓣1秒只落下1厘米,风像羽毛一样,停留在皮肤上。巫马真天的脑袋一格一格地抛起来,脸上还维持着鲜活的表情,长长的头发洋洋洒洒。就像一个漂亮的升格镜头。
何满尊愣了愣,说:“真天?”
天使有一座深渊,他把一生都埋在里面。
现在,深渊装不下了。
朱诺听到了高高低低、纷繁复杂的乐器声,于是在巫马真天的尸体前转过身。
她看到一个男人穿上黑色的燕尾服,扬起白色手帕,鸽子像覆盖了一半天空的云朵,“哗哗”地群飞起来。
一个男孩穿上绿色的长斗篷,坐在地上用透明的线翻花绳。他的手指流畅地转动,像正在进行一场古老而优雅的魔法仪式。
一位穿着鲜花长裙的女士正在用纸牌进行占卜,偷笑着窥探未来的秘密。
一个小女孩单脚站在大象的鼻子上,伸开双手保持平衡,黑色的裙摆被风吹起,扫在大象的眼睛上。
他们中间,背对背坐着两个人,一个人穿着白色的长衣,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长衣,聚精会神地看着身旁这些人的表演。
穿着白色长衣的是何满尊。
穿着黑色长衣的,也是何满尊。
“何满尊,这就是你的全部人生啊,”朱诺低声说,“一场马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