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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便是细碎地磨着光阴。四季阴晴,内心却不见天日。
第二日清晨,盈盈照例到世民房中和几个婢女、仆从一起,服侍他起身、盥洗、更衣。这些日子他去到晋阳校场练兵的日子越来越多,行迹也更加风尘仆仆。
这天,元吉身边的一位亲随名叫思行的来到世民院中。盈盈不识此人,便说:“这位大人,二公子今日不在府内。”
但此人却是冲她来的:“这位小娘子,四公子吩咐,希望娘子能把前日在二公子府中用过的那种点心送一些给过去。”
盈盈听得如此,只能说道““是,请回禀四公子,我这就准备,一会便派人送去”。
这本来也没什么不妥,但来人却不依不饶:“四公子说要你亲自送去。”
盈盈无法,便应承下来:“能伺候四公子,是我的福气。大人请先回去,我随后就到。”“有劳了。”
盈盈想到元吉这个顽劣少年,他总是时不时针对世民,又总是奚落自己,心中有几百个不愿。但元吉毕竟也是府中主人,又是世民的兄弟,她怎能违逆呢。于是她只得准备好点心,送往元吉的院落。
这是盈盈第一次进到元吉的院中,没想到这里和世民那有很多不同。不用说装饰陈设都是上品,只看婢女与仆从的数量便有世民的两倍。院里到处晃动着年轻姣美的影子,但多半低头,形色匆匆。
相比之下,世民院中的这些规矩就少了很多了。他虽然有时也有些脾气,但总是宽厚待人,下人之间也都和睦相处,齐心协力侍奉主上。而元吉这里,盈盈总觉得笼罩了几分荒诞与恐惧。她只想放下点心就告退出来,但思行却斩钉截铁的说,四公子要见她,她不能现在就走。
盈盈无奈,只好跟着思行还有几个侍从一同来到院中一处隐蔽的亭子处。只见元吉坐在正中,假做闭目,他左右各跪着一个婢女低头捧着果子点心,后面又站着四个。旁边还有一个穿戴好些的小娘子,约莫是被元吉新看上的歌舞伎,想是已经跪在地上伺候了好一阵子,身子僵了些,但也不敢动上一下。真是好大的阵势。
盈盈被思行带到元吉面前,盈盈也向元吉行礼:“见过四公子。”
谁料元吉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周围跪了一圈的侍女们说道:“你们好好看看,还是二公子身边的人懂规矩哦。起来吧。”
盈盈依言起身,低声陪笑:“这是奴婢那日新制的点心,是奴婢粗心,没有及时奉给四公子,还请四公子恕罪。”
元吉阴阳怪气,含着怒色,手指扫过周围的侍女:“你们好好看看,我平时对你们真是白费心思,怎么就调教不出这么一个可心的人呢。”
侍女们不知道这怒气是真是假,只得连声应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盈盈恨不得马上从这种诡异的气氛里逃脱出去,便说道:“四公子如果没有什么别的吩咐,那奴婢先去了。”
她还没转身,元吉便喊道:“站住,我还没让你走,你休想离开。”
“你们都下去”,元吉挥了挥手。侍女们如获大赦,快步起身离开。思行也退了下去。亭子里只剩下元吉和盈盈两人。
“四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哈哈哈哈,怎么,这么就快想走了?别担心,一会儿会让你走的。我只是想仔细看看,突然间来到我家的这个美人儿,骑马、诗书、琵琶歌舞,做得好菜,善解人意,温柔周到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元吉围着盈盈转了几圈,自顾自的说着。
“果然,果然。也不知阿爹和我二哥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让你只做个侍女。尤其是二哥,我平生最讨厌他那副假仁假义,高傲无双,表里不一的样子。明明喜欢的不行,却还整天装模做样,做什么奴婢公子规规矩矩的假象……要是换了我,管他有没有娶亲呢。只要我喜欢,我肯定求了父亲给我做妾了。”
盈盈听了这长篇大论,却也不算歪理邪说。只是元吉与世民性格不同,又不明情由罢了。他看元吉十六七岁的年纪,粗眉凤眼,古铜皮肤,穿着上等料子制的圆领袍衫,又加了件半臂,用巾子束着头发,也是神采奕奕,骄傲得不可一世。也许侯门公子,这才是寻常的样子吧。
“四公子,你不要乱讲,伺候二公子是盈盈的本分。”
“哈哈哈哈……既然如此,我也是这府里的公子。你跟了我怎么样?有你这样贴心的美人叠被铺床,也是人生美事啊。”元吉边说,边顺手捏起盈盈的下巴。
“你……四公子,你请自重。奴婢还有差事,就不奉陪了。”
“慢着,你既然是我府上的婢女,哪有这么没规矩的。我还没让你走你就走了。如此不敬,是不是得依照家规处罚啊?是罚是卖,你自己选。”
“你……四公子,你究竟想怎样?”
“想把你从世民手中夺过来啊。让你来做我的侍妾啊。哈哈哈哈……是不是比只让你做丫头的人对你更好?”
“四公子,你再闹,我要喊人了。”“喊人?你在我的院子里,喊谁,谁会答应啊”说着,元吉便伸手要把盈盈抱住。
盈盈美目圆睁,躲闪起来,“四公子,奴婢好歹也是唐公老爷和二公子一起救下的。这也是唐公老爷的意思,还望四公子能够明白。四公子若是想强要了奴婢,也要唐公老爷答应了才是。”
“哦……”元吉故意拖长了语调,但很便快带着怒气喊起来:“原来如此……那又怎样,那又怎样?我喜欢的东西,绝不会轻易放手的。”
话音刚落,世民和建成一起来到元吉院中。他们刚从李渊处出来,世民并不知道元吉早已把盈盈唤了来。
两人听到元吉大喊,便匆忙赶了过来。世民看到元吉正在为难盈盈,举起拳头就要抡了上去,“元吉,你干什么?”
元吉毫无畏惧,直接冲上前去与世民就要打了起来。建成慌忙拦住他俩,“世民,元吉……你们”,然后顺势拉架。这两个弟弟力气太大,他被扯得东倒西歪。
世民隔着建成,对着元吉呵斥:“青天白日的,欺负一个姑娘家,你想怎样!”
盈盈见到世民,长舒一口气,眼看着建成将他俩拉开。建成是长兄,一直扮演着一半儿家长的角色,他摇了摇头,有些嗔怪,瞧也瞧得见,脸上大写着责备——看你们俩没出息的样子……
建成给盈盈使了个眼色,“盈盈,你惹四公子生气了,四公子不怪你,你去向四公子赔个罪,以后少在别院走动就是。”
“大哥,分明是元吉欺负盈盈,你干嘛拦我。哼……”世民很是愤愤,拳头里还攥着力气。
盈盈当然明白建成的用意,也怕世民和元吉要真是因为她打了起来,传到李渊耳里不好。
她先很温和的望向世民一眼,告诉他不要冲动,然后便很顺从地走到元吉面前跪下叩头,口中赔罪:“四公子抬举奴婢,是奴婢不知好歹,惹了四公子生气,还望四公子大人大量,能饶恕奴婢。”
元吉看到大哥出面,二哥的怒火也硬生生被压了下去,自己也挣足了面子,心里得意,于是哼了一声,带着嘲讽和得意的口吻说,“起来吧。”
“你……哎!”世民看到元吉那张脸,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把火气压下去的,这个弟弟实在令他头疼。
“好了好了,都退下吧”,建成说道。盈盈便要转身离去。
此时,侍从又奉上些水来。元吉道:“哎,大哥,听说盈盈善弹琵琶,不如让她为我们弹上一曲,这偷闲半日,也能一乐啊。”
“元吉,你不要得寸进尺”,世民对着元吉,提高了声音。
“二哥,你既然这么怜香惜玉,为什么不娶了她去?你既不娶,她也就是府中的侍女歌伎,没什么分别。虽然在你院里,但我来使唤使唤也不算什么大错。对不对?”
“元吉,你不要仗着自己年幼,由着性子,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原来,自小都大,李家的这种场面就屡见不鲜。世民越是让着元吉,元吉就越要挑衅,直到看着世民忍无可忍还要因为兄弟之情继续忍下去,元吉就仿佛获得一种获胜一样的快感。
建成拦着元吉,“好啦,府中侍女乐伎那么多,何必要盈盈一人呢。”元吉没理会建成,只冲着世民嚷嚷,“二哥,你不要弄错了。从小到大,由着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是你……”
世民听这话,也有些急了,腾的站了起来,“你……”
眼看两人又要起冲突。盈盈看到世民铁青的脸色,只好回身说道:“奴婢幼习琵琶,今日难得公子们有兴致,奴婢愿为公子们弹奏助兴。”
侍从早已取来琵琶。盈盈便跪坐于在亭中一角,轻拢慢捻,手中弹得一曲《子夜秋歌》。
“秋夜入窗里,罗帐起飘飏,仰头看明月,情寄千里光”
她娴熟的技法,和此时有些委屈,却更多柔美的扮相让三人都听住了。这曲中情思怕也是盈盈无助伤怀却又不得不笑脸相迎的写照吧。
世民的心里难受,但又对四弟真是无能为力。元吉从小就是这样和他闹来闹去,兄弟俩打不怕闹不散。而且,李家兄弟之间的和睦在父亲眼中是何等重要,他也实在难以为了盈盈而责怪元吉。连建成也被她吸引住了,也觉得元吉有些过分。于是盈盈弹完一曲,看着元吉差不多达到了气气世民的目的,便以邀请元吉去他院中观看新来的高昌歌舞为由,叫走了元吉。
盈盈因此总算是摆脱了元吉,跟在世民身后走出院落。世民一直不语,她和李菁对视一眼。李菁冲她点了点头,盈盈猜测这大概是让她一如往常,不要再提此事。
回到书房,世民喃喃自语,“这个元吉实在太可恶了,怎么能总做这样的事。”
盈盈为世民倒杯水来,没有多说,只是很温柔的望着他,世民看她如此善解人意,向前一步,“盈盈,真是委屈你了,四弟他从小就是这样,都是父亲从小溺爱,让他落了个不管不顾,好争好抢的性子。”
“公子不要再介怀此事了,是我没有伺候周全,得罪四公子了。”
“哎,你放心,我会和大哥说说,让他劝说四弟,不让他再欺负你……”
被元吉这么一闹,建成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四郎,你何必和二郎为了个小娘子争来争去。你也不小了,父亲也给你订了亲事,马上就自立门户,到时候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啊。何必非和他争呢。”
“大哥,世民他就是这样,什么好东西仿佛天生都是他的。我就是不服这口气,我为什么不能有?”
“天下好东西那么多,你干嘛非和他争”
“哎,大哥,这能轻易得到的,还有什么乐子?只有从别人手里拿来的,才着实有趣味呢。尤其是……女人……”
“你小小年纪,从哪学来这么多乱七八糟?不过,盈盈这件事上我还是要劝你,你想想,你既然知道世民喜欢她,但还是以侍女的身份留在身边,这其中怕还别的原因啊。万一父亲知道你们争抢个姑娘,你我兄弟倒还好说,盈盈就怕有麻烦了。再说,来日方长嘛。”
元吉听了大哥的话,觉得还真是有道理。再说,盈盈虽然真的是好,但总是那种只要是二哥的他就会抢,抢来就有快感的心理在作祟。否则女人嘛,实在是多的是。元吉从小和大哥亲近,倒是很听大哥的话,经大哥这么一说,便不再做声。李渊后来还是得知了此事,想着元吉这个儿子真不省心,总是和世民不对付,只怕是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但无论如何,先给他们娶亲再说吧。
元吉虽然嘴里答应下来,但还是很不甘心。他甚至在脑海中不断幻想着怎么样能把盈盈夺了过来。比如,让盈盈一不小心犯了什么大错,世民一怒之下把她赶了出来,然后自己跑去英雄救美。又想到何必这么麻烦,干脆直接把盈盈骗到屋里,直接强占不就得了,看世民还有什么话说。
他摇了摇头,竟然想起“君子取之有道”的古训。虽然自己总是和世民耍赖纠缠,但也要在父亲面前装装样子。他知道自己也已订下亲事和婚期。河东杨氏,与皇室沾亲带故,若论门第眼下高于已有些落没的长孙氏,也算是压了世民一头。听说那家小娘子长得不错,更何况自己房中的侍女那么多,哪个不是使出浑身解数讨好自己。
盈盈虽然与这些俗物不同,但谁让她只愿意跟着世民吃苦,实在是太不开眼。他没那么多想法,对于女人只有喜与不喜,要与不要,跟与不跟,哪里能懂得世民和盈盈之间的千沟万壑。既然如此,倒不如平静一段时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