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念奴一身

玄时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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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府中见过盈盈之后,世民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今天虽然一日都身在猎场,但着实脑海中都在想着盈盈。回来更衣之后就立即让李菁唤盈盈来见。他内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尤其是见到盈盈不得不守着规矩自称奴婢还要不时向他跪下行礼的时候。他想到在云州时那个明丽、聪明又自信的姑娘,让他心疼。

    可是后来,他看盈盈似乎适应得很好,不仅礼仪无可挑剔,那杯清茶的细节更让他觉得惬意无比。他倒有些好奇了。想看看这个女子为侍女,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感受。就算只是叠被铺床,服侍左右,她恐怕也会和其它人有所不同吧。

    反正现在也不能纳她娶她,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就如此享受这份独特的服侍罢了。他继续回味着刚才的一幕,微微笑着。又想到盈盈那种灵气会不会就此埋没,或者如何才能更加地激发出来,还是就此沉没再无新意。世民暗想,自己揣测这么多干嘛。盈盈就在自己房中,怎么都是自己的人了,来日方长。

    盈盈退下之后,抚着世民送她的珠簪,回忆刚才的一幕,开始感念世民对她的“与众不同”。她有些担忧,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此时更多的是也是宽慰。毕竟在府院深深之中,有了世民对她的这份特殊情感,她应该知足了。

    可她转身独自一人的时候,却心酸疼得厉害,不愿去想自己是费了多大力气才隐藏起那深深的爱慕。不能爱,也不敢爱,在心爱的人面前只能自称奴婢……以前在宫中时并不觉得,但如今她第一次发现这个称谓神奇的力量。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身份,界限,尊卑,这些怕是世民也难以了解。

    就这样,盈盈在晋阳李府中以侍女的身份安顿了下来。她随和谦逊,天分颇高,上下都能和睦相处。毕竟有世民、李渊和万夫人的偏爱,日常劳作也不疲累。通常都是和李菁一起随侍世民左右,更衣、茶膳、传话、递物、整理书房。

    世民很喜欢她在身边侍候。世民习武读书,一向不喜身旁有人,但自从盈盈来到房中之后,他倒是开始偏爱红袖添香,美人在侧的感觉。只是他胸怀天下,不会有太多时间停留在旖旎生活里。但盈盈的到来的确让世民开心了不少,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武艺、兵法、文章,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和本领正在一日千里的增长着。

    一日,世民他们父兄堂中议事。盈盈照例来为世民整理书房。她想到自己幼时家中的书房比这里还要宏阔,藏书还要丰富得多。自己也曾经被父亲抱在膝头诵读诗书。她过目不忘,深得赞许。如今眼见世民书房中这些兵法史书、诗词文论,自然欢喜。她一面收拾书卷,一摞摞的累放整齐,一边擦拭案几。

    她看到十卷《玉台新咏》。心痒得很,收拾之余便翻看起来。谁料读得有些专注了,没看到万氏身边的管事娘子来到书房给世民送果子。

    管事娘子见她正在翻阅架上书籍,便有些不悦,“盈盈。”“哦”,盈盈回头,手中的书顺势便滑落下来。

    她吓了一跳,看到管事娘子面有怒容,心下一紧,怕是这回错了规矩了。

    “盈盈,你这是在做什么?”嬷嬷问道。“奴婢在为二公子整理书房。”

    “整理书房?那怎么自个儿倒读了起来。”

    “奴婢……奴婢就快收拾好了,看到这《玉台新咏》,心下喜欢,就不知不觉拿起来读了几页。”

    “盈盈,府中婢女每日劳作听差,哪有这等读书的闲心思,这是不是违了规矩啊?”

    盈盈入府以来,似乎还没听到过不准读书这个规矩,就是掖庭宫里也还有专门的博士先生教宫女们读书。于是便问了一句:“婢女为什么不能读书啊?读书也是为了更好的伺候公子啊。”

    管事娘子满口责怪:“做下人要的是出力用心,察言观色,才能伺候主人不出差错。这书读得多了,岂不是乱了心思。”

    “读书能更好的理解公子所思所想,与公子说得上话,为公子解忧,让公子舒心,不是能更好的伺候公子么?”

    “你错了,你说的这是未来公子夫人的事,可不是婢女的事。刚才我已经说了。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越来越乱了心思?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盈盈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低头轻声答道,“奴婢知错了。”

    “看你这样子,怕也不是头一遭了,你去落一苑里跪上一个时辰,好记住教训。”

    不等盈盈说话,一转眼便有家中仆妇带她去到“落一苑”中。这些豪门府邸仆从婢女众多,都有个犯错受罚的地方。这跪一个时辰也不算重罚了,但腰身挺直的跪着,垂手交叉,低眉顺目,动弹不得,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感到有些委屈,但有什么办法,只能日后多加小心了。

    其实,世民刚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盈盈被罚的一幕。他觉得盈盈说得没错啊,读书为了更好的和自己说得上话,这不是十分有见解吗,为什么还要受罚呢。他本想冲进去拦住管事娘子,为盈盈求个情。但李菁却拦住他,“公子,我知道你心疼盈盈,不过咱们还是不要去为好。你越是关心她,她未来的日子怕是越难过,不如还是等她回来再好好安慰她吧”。

    世民听觉有理,长叹一口气方才作罢。他最近实在太忙了,越来越多的大事萦绕在他的心头。他努力避开一些让自己分神的事,也不去触碰什么有可能扰乱自己心思的东西。他需要集中精力,他需要更多的智慧、谋略与力量。

    盈盈一瘸一拐的回到院中,李菁给她送来些化瘀止疼的药,叮嘱她可以休息两日再来。

    盈盈再次回到世民身边的时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如往常一样跪下来侍奉着,然后起身侍立一旁。世民想是太专心于自己的事,竟然没有发现盈盈的到来,快到进膳时间才想起什么。

    “哎,你怎么样,我都知道了,还疼吗?药敷上可好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世民很是关切的一连串发问。

    “不碍事了,谢谢公子关心,公子让李菁送了药来,很是好用,现在已经大好了。”

    “原本小事一桩。哎,也怪我。很多时候我顾不到你,都要靠你自己当心。”

    “公子别这么说,都是奴婢的错。”

    “哎,真叫人心疼啊,我只盼……哎……”世民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很用力的叹了口气。“不过盈盈,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知道你文墨皆通,在我身边,是我的福气。”

    盈盈听到这,无奈的笑了起来,“罢了罢了,我可不敢。”她又接着说道,“到进膳时间了,公子今天是在院中吃,还是去唐公老爷或是哪位公子那里?”

    “今天在院里吃了”“那奴婢去叫人准备。”

    世民发现盈盈有些抗拒自己,知道是那日无端受罚的缘故。他担心她,也心疼她,但不知为什么,他想要给她些什么却那般吝啬。

    可能是他心里明白,若是要盼得和盈盈在一起,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至少要等他和长孙家的千金成婚,再过上几年,甚至还要等到一举改朝换代,荡平群雄……

    他自小就是个理智又自律的人。如果一桩感情这么纷扰,又这么漫长,他恐怕只会用理智来控制自己的付出了。何况最后一件事,起兵反隋,几乎成为李家近日表面不说,却在暗中周密部署的大秘密。

    世民凝神片刻,又继续回到案几前写了些什么。一会儿,盈盈进来请他去厅中用膳。其实世民今天心情不错,准备下午去和自己的至交好友刘文静商谈天下大事。

    盈盈为他摆开膳食,却看到一道从没见过的点心,问道,“这是什么?。”

    “公子试试看喜不喜欢,这是奴婢这两日新做的。”原来盈盈这两日养着腿伤,也没闲着,试做了这道新奇的点心。世民生于武功,喜欢羊肉和面食。盈盈想着宫里的做法,为何不将两者合在一起调试个花样出来,总比清水煮羊肉更有食欲吧。

    于是她将羊肉切碎,调上西域香料和盐,再用滚水烫面,打成花穗一般,再用蛋清和成外皮。包起来碎肉来,捏成花瓣的形状,最后上锅蒸熟,喷香扑鼻。

    世民被这浓浓香味和花瓣外表吸引了,于是尝了一块儿,味道实在是好,倒勾起了他不少食欲。他便又吃了一块儿,大赞盈盈的心思和手艺:“这倒和常吃的蒸饼很是不同。真是好。你是怎么想到的,说来听听?”

    “知道主人喜欢些什么,就想着怎么能做出些新的味道。食物也有灵气,要等待灵感。再说,只要是为公子所做,我不敢不用心呢。”

    世民听着软语顺耳,又吃着美味,别提多舒畅了,“盈盈,你别站着了,坐下来陪我一起。”

    盈盈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这不合规矩,奴婢还是伺候公子,也是一样呀。”说着为世民斟满酒。

    “对了,这道点心叫什么?”

    “没想好名字。不过,看着公子喜欢,便叫作'玉巢白',如何?”盈盈娇腔婉转,两人聊得惬意。如果时光能够停止,人又永在少年,这等简单温馨,也会暖人心房,谓之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