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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间哥这次炸得比平时要碎。
梁见趴在椅背上谨慎地观察了半天, 根据林间沉默着爆炸、拼装、重组的速度,觉得自己这个结论得出得非常可靠。
林间好不容易把举着他同桌转一千零二十四圈的念头压下去,回过神抬头:“什么碎?我同桌呢?”
“你同桌在下课以后想去厕所, 你还扑棱哗啦噼里嚓地蹦起来,给他让路来着。”
梁见很熟练,给他指了指桌上差不多都被他撞掉过一次的水杯笔本练习册:“你同桌和我帮你捡的东西, 你同桌耳朵看起来非常红,我猜他是去厕所洗脸了。”
林间:“……”
梁见已经习惯了他间哥这种状态,趴过来继续追问:“所以呢所以呢?”
“什么所以?”林间问。
“我二当家啊!”
梁见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 指了指他手里压着的那份算草纸, “我考试时候光看见他在上头写了, 能得多少分?棒不棒?”
林间低头看了看。
他压着劲儿, 没深想刚才的心路历程, 扯扯嘴角:“超级棒。”
“多棒!”梁见立刻兴奋起来,“一使劲儿能超十班那个第一吗!我看他们班那帮逼真是螺旋爆炸霹雳无敌不顺眼了……”
林间笑了一声,没立刻说话, 把算草纸扣过来。
梁见忍不住想看,两根手指头小人走路过来偷偷往外拽, 被他照着手背毫不留情拍了一把, 收起来放好。
时亦为什么要控制分数, 他一直没问过,也不想让他同桌因为这件事感到什么压力。
刚才揉着小书呆子脑袋爆炸那一会儿,他其实想跟所有人显摆一遍,详细全面地从考试难度、年级班级成绩、正确率各个方面介绍他同桌有多厉害。
多厉害, 多优秀。
多应该站到最高最亮的那个地方去。
念头转得时间有点儿长,他收回心神,正好迎上梁见若有所思在他眼前晃着的手:“怎么了?”
“间哥,你还好吧?”梁见仔细看了看他。
“挺好。”林间笑了笑,“就是觉得我要想救下来我同桌的钢笔,难度可能越来越艰巨了。”
梁见没听明白:“啊?”
林间也没打算跟他细说,把那份算草纸叠起来收好,准备晚上过去找老万给他同桌再批个英语草稿版作文。
“间哥。”梁见不死心,趴在桌子上举手,“最后一问。”
林间抬头。
“这么棒。”梁见先拿拇指跟食指比划了一下,又张开胳膊抻长,“到这么棒,哪个?”
……
“螺旋爆炸霹雳无敌棒。”
林间笑了笑,拉着他的胳膊抻到最长:“我同桌,超牛逼。”
接下来的几科试卷讲评,林间觉得可能是他上学以来听得最认真的几堂课。
数学跟理综的时间没充裕到能完整做出来第二遍答案,时亦算着分答的题,空出来的答案直接写在了算草纸上,结果连答题卡带算草纸全被他同桌没收,一道一道对得格外认真。
“对个得数就行。”时亦看他甚至还往中间步骤上打钩,忍不住出声,“过程不用,太累了。”
“我喜欢看。”林间认认真真照着黑板听课,又往下一步打了个对号,顺手捏捏他手掌,“老师说了,跳步也扣分。”
小书呆子自从对他脱敏得差不多,好像就对这些碰触接受得越来越顺畅。
林间特意看了一眼,确认了自己克制着没继续拿同桌的手指头编麻花,搁在掌心虚虚拢着:“奖励想要什么?”
时亦微怔:“嗯?”
“考完试的奖励,考得特别棒的奖励。”林间一心二用,又往下打了个对号,“二合一,我同桌可以申请个大的。”
他说得一本正经,时亦没忍住,跟着抬了下嘴角:“什么都行?”
林间非常端庄:“要钱的不行。”
……
上着课,全班都因为没太考好气氛肃穆而哀伤。数学老师恨铁不成钢,正执着地指着黑板左上角的某一块,坚持自己曾经在这里讲过某道大题的原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老师都有这么个看起来很像超能力的习惯。
这种环境忽然笑出来显然不太合适,林间深吸口气,清清嗓子,看着小书呆子自觉转过去对着窗户,拿手指敲敲他手背:“认真的,不准笑。”
小书呆子连肩膀带脑袋一块儿转回来,挺酷地绷着嘴角:“嗯。”
“……”林间本来忍得挺好,一看见他同桌格外严肃的表情,反而破了功,咳嗽了好几声,“逗你的,五百块活动经费。”
时亦还没反应过来:“嗯?”
“河高运动会不让二级往上国家运动员报名单人项目,我就出场打个篮球,最多帮他们拔河喊喊号。”
林间给他解释:“二号就比赛,先不播了,随便打找找状态。两天,想去哪儿玩儿没有?”
时亦还没考虑到这么细,愣了愣,没立刻答得上来。
“附近都行。”林间说。
接下来这道大题挺复杂,他们数学老师自己都讲乱了两次,正拿着板擦雷霆霹雳暴风雪式擦黑板。
林间估计这道题的难度不太能一心二用,扶着他同桌的膝盖按了两下:“不着急,慢慢想。”
时亦点点头,看着身边的人重新拿起笔,格外专注地盯着黑板。
其实林间可能要比他聪明。
他听课的时候就只能听课,做题的时候就只能做题,多一件事脑子就不够用。
但林间刚才跟他聊天的那一阵,听得那几道题居然也一点都没出错,时不时还能在卷子上记两笔老师说过的重点发散。
这会儿彻底专心下来,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跟着听,甚至连大半个班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同桌就已经明显跟上了思路。
时亦低头,摸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看了看他同桌这些天的睡眠时间。
还是因为时间不够。
身上担子太多,身后护着着的太多,压力催着人往前跑。
停不了也不能停。
他看着手机,想了一会儿,按灭屏幕,重新放了回去。
听课其实也没多难。
拿着他同桌的算草纸跟答题卡,林间听了一天的课下来,觉得自己还能这么来十套卷子。
“间哥。”
梁见整个人都不太有生机跟活力,蔫巴在座位上持续枯萎:“我们二当家都很冷静,在这种哀鸿遍野山河同悲的时刻,你能不这么鹤立鸡群吗?”
“忍不住。”林间说,“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是来自命运的血虐。”吴涛放下卷子,长叹口气单腿蹦过来,“一想到分数还要以短信形式发给家长,我就感到自己已经提前失去了生命。”
李磊过来,一人一瓶水砸过去:“行了,赶紧复活,复活完下去比赛。”
几个人奄奄一息,拧开瓶盖浇灌了几口,摇摇晃晃往起站。
晚上还有四分之一晋级赛,跟明天的半决赛连着比两天,正好选出运动会篮球项目争一二三四名的班级。
李磊看着这群颓废得不成人形的队员,头疼得不行,挨个拎起来重新打气:“都精神精神!这个状态怎么突围出线?”
“队长,放心。”梁见很深沉,“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除了考试。”
“……”李磊皱紧眉,“人话呢?”
梁见孤独地叹了口气:“在把考试成绩发给家长的死亡威胁面前,我们和对手没有区别。”
有理有据。
李磊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怎么反驳,挥了下手:“行了,下楼,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
“如果爱是说什么都不能放。”梁见蹦起来,高高兴兴跟着唱了一句,“间哥,你一块儿去看看吗?”
林间靠在座位里摆弄手机:“你们先去,随缘。”
老万这次的手气很不错,抽签抽出来的队伍是对面两轮对手弃权直升的天选之子,不说用不着他上场,李磊这次都准备让位给他们二队练练手。
林间没有每场都坐板凳喂蚊子的爱好,宁可跟他同桌在教室里待一会儿,再复习复习今天的考试卷子。
梁见邀请失败,有点儿失落,被猴子拎着出了教室。
时亦整理完了一遍题目,在已经空得差不多了的教室里抬头,才发现林间还稳稳当当坐在他身边:“不去吗?”
“这场容易,他们闭着眼睛打都能解决。”林间笑了笑,“怎么样?”
“差不多了。”时亦往门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吴涛在最后头蹦着出门,张了张嘴,没想起来名字,“……他还没好?”
林间抬头看了一眼:“吴涛?好得差不多了,不能上场,走路跑跳都没问题。”
时亦愣了下。
“据他自己说,是根据心情时瘸时不瘸。”
林间给他同桌讲解:“尤其在他爸知道了成绩要揍他一顿的时候,一定会瘸得非常厉害,哪怕碰一下就会立刻坐在地上,用杀猪的音量开始惨叫。”
“……”时亦没忍住,笑了一声。
林间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伸手胡噜了一把他的脑袋:“一会儿出去吃,请你。”
小书呆子现在对食物的兴趣显然比以前高了不少:“吃什么?”
“烤肉,我同桌辛苦了,得补补脑子。”林间看了眼时间,“你先收拾东西,我去找趟老万就回来。”
时亦点点头,看着他站起来:“林间。”
林间转了个身:“嗯?”
时亦所有的答案都在他那儿,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成绩:“多少分?”
“你没写语文作文,不好算。”林间正打算找老万去给他判英语作文,扬扬眉,挺严肃,“还有物理最后那几道题,我同桌肯定是脑子转太快,懒得写了,就写了个得数……”
“……”时亦觉得他这个同桌有时候还是啰嗦得挺过分:“都扣。”
林间差点儿没接上:“啊?”
时亦解释:“直接扣就行了。”
林间:“……”
就没见过这么大方的。
学霸的阔气。
好歹也是高二第一次月考的真实成绩,林间觉得这种事不能这么草率,拿出张纸格外认真地看了几遍:“那就先算个裸分。”
小书呆子坐在座位上,抬着头,安安静静等他说。
“语文不算作文,英语不算作文,物理题目算跳步,扣三分。”林间把那张纸折起来,揣回口袋里,“六百一,整。”
……
时亦没什么表情,抿了下嘴角,低头看了看那几份卷子。
“高了低了?”
林间本来还想留个悬念,看他反应不太对,愣了愣,下意识弯腰:“我算的也不一定准,别着急,要不再对一遍……”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他身边儿小书呆子轻轻笑了一声。
林间侧过头,看着他明显学坏了的同桌:“……”
时亦往后挪了挪,提前抬起胳膊,挡住他可能报复的手,嘴角抬得压都压不住:“错了。”
“就学会了个承认错误是吧?”林间吓了一大跳,气得直接乐了,绕着他胳膊去呵他痒痒,“老实点儿,先让我教育一顿,别动——”
憋了一天,好不容易等到了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林间没给他同桌机会,按着人尽情揉了个痛快。
他舒了口气,正要松开胳膊站起来,肩背忽然被笑得看起来已经站不起来的小书呆子抬手扯住。
林间微怔,没接着往起站,弯着腰拍拍他的背:“怎么了?”
时亦抵在他颈间,脑袋靠着他颈窝摇了两下:“林间。”
“我在呢。”林间说,“顺便补充一圈,我今天已经在心里举着你转十万八千圈了,你配合着晕一下。”
时亦笑了一声,攥着他的手收紧了点儿:“谢谢。”
“谢我干什么。”林间微哑,胡噜了两下他的后背,“我都没帮上我同桌,光给他找事儿带着他瞎胡闹了。”
时亦摇摇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又很想说出来。
林间一只手扶着桌子,另一只手耐心地在他背上胡噜胡噜圈儿:“没事儿,说不出来就回头再说,先让我找班主任给你批个英语作文,回头人下班跑了……”
“不用。”时亦被他逗得抬了下嘴角,“我有数。”
“我没数,并且还特别想给我同桌再加个英语作文分。”
林间低头,蹭蹭他发梢,“让我过把瘾,高兴高兴,行不行?”
“我也高兴。”时亦说。
林间没反应过来:“嗯?”
“帮上了。”时亦抬头,张了下嘴,“……特别高兴。”
他同桌一紧张,就容易恢复往外蹦词儿的习惯。
林间没能立刻听懂,正打算加个主谓宾凑凑句子,他同桌已经松开手,跟着他站起来,格外执着地接着说下去:“你等我。”
“不一定谁等谁呢。”林间对老万批作文的效率其实很没信心,“说不定你收拾好书包,都睡一觉了我才回来……”
时亦跟着笑了:“等我。”
林间扬扬眉:“等你什么?”
“帮你。”时亦说,“很快。”
林间怔了怔。
小书呆子有样学样,稍微踮了点儿脚,在他支楞八叉的发梢上蹭了蹭:“我会好。”
男孩子的声音放得很轻,又格外认真,一字一顿,像是做了个什么只给自己看的承诺:“就快好了。”
林间胸口连疼带烫,一口气滚了两圈,轻呼出来,抬手把人抱住:“不着急啊。”
他闭了下眼睛,抵着他家同桌的额头,蹭了两下。
“不着急,小书呆子。”林间轻声答应他,“我在呢。”
一直到转弯去办公室,林间都没太从他家同桌居然什么都学的震撼分解爆炸重组里缓过来。
在办公室里一直啊啊啊啊可能会显得不太聪明,林间及时在门口刹住,搓了两把脸,敲开了门。
老万居然真的没在办公室。
门没锁,里面没人。
说不定是真拖到了下班。
林间反省了一会儿自己拖延的原因,发现没什么能吸取改正的教训,正准备回教室,脚步又忽然停下来。
老万桌上有张物理竞赛的卷子。
时亦的。
……
小书呆子说过,题目很简单,没意外能拿满分。
物理竞赛的题目要难上很多,林间基本停留在了读题的阶段,没细看,几步过去飞快扫了一遍,眉峰轻轻扬了下。
虽然没满分,但时亦考得应该也很不错。
就只有最后一道大题错了几个步骤,明晃晃的叉有点儿刺眼,加上整道题分值高,总分显得不算太出彩。
他对竞赛不太了解,只把梁见倒过来抖搂过一星半点儿的情报,也不知道这种水平算是中游还是上游,但还是本能觉得已经足够出色。
林间看了几遍那份卷子,正要放回去,又停下来。
他站了一会儿,眉峰蹙了蹙,拿手机联网搜了几个关键字。
这种校内选拔性质的考试不算正规,学校自己出题目,基本都是在练习册和网上下载的原题,其实并不难找。
林间找了个网站,充会员搜出来了标准答案,把卷子拿起来,从头到尾对了几遍,眉峰一点点蹙起来。
办公室挺安静。
空调年纪可能已经挺大,咯吱咯吱地响,吹了半天也没多少凉气。
他最后看了一遍,折起卷子,转头出了办公室。
老万居然也在物理组。
门虚掩着,林间没立刻进去,里头的说话声从门缝里钻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申请复核。”
老万语气很耐心,不紧不慢:“我不懂物理,可以找高三组的物理老师帮忙,看看这道题目有没有错。”
“复核也没用,现在名额也都定了。”任雯不耐烦,“万老师,都是封着名字判的卷子,说不定就是哪个老师不小心判错了呢?多大点儿事,你就非得这么不依不饶的吗?”
“错了就是错,没有小事。不能让学生在这个时候就建立观念,认为我们这些老师都是不能信赖的。”
老万严肃下来:“我们也都清楚,如果分数改过来,名额也会重新变动。”
“什么名额?”任雯语气忽然冲了不少,“万老师,他的卷子为什么判错了您不清楚吗?您不会以为您班那个学生真有资格代表学校去比赛吧?”
“只要他想,就有资格。”老万说,“他和其他同学没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您知道竞赛的压力有多大吗?在那种环境里再因为压力过大出了事,让学校负责?”
任雯抢白,语气越发不屑,“一个状态不稳定,背着处分,说不定还有精神病的学生——”
她没再能说下去。
连这一句的话音都没来得及落下,门就被砰一声踹开,撞在墙上轰地一声响,来回晃了几次。
林间站在门口,没戴眼镜,神色挺平静,甚至有点儿叫人发寒的冷漠。
他没动,就有格外危险的戾气冲破某种屏障,毫不掩饰地倾泻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爱大家!
我的输入法自动变成了爱打架,可能是在暗示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