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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雷邦这一句话,戳中了仇徒的要害,让他分了心神。
若是雷邦这会儿手握兵器的话,他有把握将仇徒一击即杀。但可惜,他进帐前就被搜了个干净。这会儿只是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罢了。
但仇徒毕竟是仇徒,十五从军旅,十七入军侯,沙场屡奇功,弱冠羽林将。如今不过二二年华,就挂帅领三军,虽说有一定的时运成分,但与他个人的能力也是分不开的。
眼下,他神色变幻,目光迥然道:“如此,对敌时你便驻守城关,看本帅战西凉。”
从仇徒帐中出来的一瞬间,雷邦松了口气。果然自己猜对了,这个小元帅是一个喜欢正面交锋的主,如此,既得知他会亲自出战,自己又能驻守城池,便可保证计划如期进行了。
而帐中的仇徒神色却阴晴不定,掀开白布看着面色发青的蒙勒,因为是冬天,尸身保存的很好,连血迹都还隐隐泛着原本的红色,只是这红色远不及蒙勒眉心幽黑的小洞来得触目惊心。
他叫来了童行,叫他看尸体,童行膈应道:“将军,我知道蒙将军的死对你来说打击不小,可你也别可着劲儿地看啊,伤心,对您伤势恢复也不利。再说西凉军队不知道啥时候就打过来了,您是大元帅,这会儿可不能叫这事扰乱了心神啊。”
“你看这洞,直穿头颅,”说着,仇徒还把蒙勒的后颈稍稍抬起一些,让那眉心的小洞透出些许光亮。
童行连忙别过头去,说:“将军,你说蒙将军去都去了,您还老研究他的伤口干嘛呀!”说着,他一手半捂着眼,一手掀白布盖上去,毕竟蒙勒活着的时候就凶,死了就更可怖了,他实在不像夜里做噩梦。
仇徒倒也没拦着他,而是站起身,说:“这样好的箭法,别说一个小小的挞跶部,放眼整个孱国,也很难找出几个。”
童行撇起嘴,说:“人家草原上的民族,箭法精湛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啊。将军,难道以您的箭术也做不到?是看这个人箭法高超,想要抓到孱国来给咱们弟兄教教手艺?”
仇徒冷漠扫他一眼,他连忙闭上嘴巴,眼里却满是不以为然。他丝毫没有怀疑蒙勒的死因,所以自然也不理解仇徒这些言行的原因。
只是仇徒从看见蒙勒尸体时就在想,可能吗?几万士兵,蒙勒就算不在军队最中央的位置,那也不会差多少,挞跶部的士兵如何在那么远的距离内杀死蒙勒呢?若死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他难道连前方极远处飞来的箭矢都察觉不到、格挡不住吗?这可是眉心箭啊!
当仇徒说出他这些猜想,童行身子一震,小心翼翼道:“莫非您怀疑,是我们的人?”
仇徒猛然扫过他的眼睛,他捂住了嘴巴。
仇徒不确定地摇摇头,说:“此事都是我的猜测,兴许挞跶部有什么神弓利箭,可以射极远,毕竟这羽箭能穿颅……”
忽地,仇徒顿住,童行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没等询问,就见仇徒匆匆回到蒙勒尸首前,将白布掀起,将蒙勒整个上身扶了起来,“过来帮我。扶住他。”
童行瞟了一个哀怨的眼神,扶住蒙勒,心里默念“蒙将军好走”。
在他挤着眼的时候,忽然听见仇徒一声咂嘴,不禁看去,只见仇徒的一只眼睛抵在蒙勒脑后,借洞而看。
童行抬头纹横生,“将、将军……”
“童行,我知道了,这箭绝不是挞跶人射的。你看这洞,后脑平整,眉心的肉却微微外翻,箭是从后面射的!”仇徒眼中惊叹这射箭之人的箭力,那羽箭穿过蒙勒头颅之时,一定还飞出了很远的距离,因为这眉心外翻的肉并不明显。
童行一看,果然如仇徒所言,后脑与前额上的伤口有着细微的箭矢方向。
仇徒谨慎道:“此事千万不可说出去,以免乱了军心。”
童行点点头,心里却堵得慌,他可从未想过蒙勒是死于自己人手下,不由道:“可蒙将军他…”
“此人箭术极高,我自问没有这样的本事。你找人打听打听,咱们军中是否有这样的奇才,不过千万不要打草惊蛇,随意问问。”仇徒嘱咐道。
童行轻声应下,将蒙勒放躺,盖好白布,默念三声“罪过”,这才站起身,紧紧衣领,说:“这也太可怕了,将军,万一这个人对你不利,咱们可是防不胜防啊。”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始终想不到他杀蒙勒的原因是什么。”仇徒沉思道。
童行也努力猜想着这个幕后黑手,但他见过箭术最厉害的人就是仇徒了,如果将军也说做不多,那还能是谁呢?
“其实我本来怀疑雷飞之子的。”仇徒拧着眉头。
“雷飞之子?”童行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会儿这个名字,终于叫他想起来老一辈军人饭后茶余时总提及的一个神箭手,说什么百步穿杨在人家眼里都是笑话。他从前是不信有人的箭术能穿杨的, 但眼下,他也算是见识过了吧?
可这雷飞之子又是谁呢?
“难道,是雷邦将军?”童行想起刚才来谒见的雷邦,不由后脊椎一凉。
仇徒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本来是怀疑他的,可他是太子的人,没理由杀蒙勒,要杀也该杀我。而且他刚才拐着弯地请我留他守城,一副畏死的模样,如果不上战场,如何杀我呢?应该不是他…”
童行为难起来,“难道这么难的手艺,还有别人能学会?”
“雷飞也不是生来就会的。”仇徒沉声道。
童行叹了口气,实在没有头绪,丧气道:“这蒙将军也是的,从前您就叮嘱他带头盔,他老是觉得累赘,唉。将军,过几天打仗的时候,你可得带啊。”
仇徒却没心思听他说这些,只期盼着战事能早日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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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大军压境的这一天,代越坡里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天还未亮,越宁的小院就被砸开了门,二十几个黑衣人蜂拥而尽。
越宁被破门声惊醒,还没等她完全坐起身,虞信就顾不得敲门地推开门走进来,身后跟着桂姨,神色匆匆,张罗着说:“长安,不好了有人要杀你。快穿衣服,桂姨,你帮夫人多拿些厚衣服。”
越宁一惊,抓住来到他身边的虞信的胳膊,忧心道:“是不是将军他出了事?”
虞信反托起她的胳膊,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些起来。桂姨!”
“来了来了。”桂姨捡了几件越宁的衣服,上来就手脚利落地帮她套上,一面还对虞信说:“大人啊,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有人敢杀元帅夫人呢。夫人这身子可经不起折腾啊。”
虞信皱起眉头,“我也想知道。快些!”
话音未落,一个黑衣人就提着刀冲了进来,桂姨惊叫一声,却见那黑衣人胸口忽地突出一把血刃,不等桂姨嘴巴张开,那血刃嗖一声又消失了。
紧跟着紧来两个士兵,是原先越宁带的十个骑兵中的人,他们神色慌张,说:“虞大人,这些人里有袭营关的士兵,恐怕内乱了,你带夫人先走!找个地方躲起来。”
虞信眉头又拧几分,回头看了眼桂姨和越宁,急道:“还看着干嘛,快穿啊。”
桂姨连忙点点头给越宁套起衣裳,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说自己可怎么办啊,还有几个孩子在家里,以后就见不到他们娘了,真是命苦啊。
穿好衣服,越宁内疚地抓住她的手,“桂姨,是我连累你了。”
桂姨低头不语,只是心里委屈。
“大人!”士兵催促道。
虞信连忙抓起越宁的胳膊,说:“快走。”
越宁被虞信拖拽着来到窗边,却不动,说是先让桂姨逃出去。
虞信知道越宁的性子,便忍着心中地急切,让出半个身子,叫道:“桂姨。”
桂姨连忙道谢,来到窗前,生疏地抬起一条腿要翻窗。越宁拍拍虞信扶着自己的手,意思是自己能站稳,叫他搭把手帮帮桂姨。
虞信心里叹了口气,上前帮扶着端来一个小凳。其实不是他心肠硬,只是见惯生死,有时不得不冷漠。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也知道那三个大家对越宁是真心疼爱的,他也被顺带着当儿子照顾了几日,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但军人有时要懂得取舍。
虞信匆匆把桂姨扶下去,叫她赶紧逃回家,对人只说今夜没有留夜,叫梅姨她们做个证,应该不会被牵连。
见桂姨跑动起来,虞信急忙回转扶越宁翻窗,叮嘱她护住肚子。
这窗并不高,只是可开的范围太小,虞信索性将窗打烂,然后钻出去,从那头接着站在凳子上的越宁,将她抱了出来。
两脚刚落地,就听见骑兵大喊:“大人快走!”
原来黑衣人已经杀到门口。
越宁有些不忍,这些士兵到边关本是为了杀敌报国,却没想到连龙首关都没见到,就被自己人所杀……
都是因为自己。
虞信却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生离死别,连忙拉住越宁,急道:“长安!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