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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的灵隐寺经过了寒冬暖春,如今已经步入夏天,山间溪水叮咚作响,苍柏苍翠。此时,一个身穿着白色常服的青年郎君从山间的小道上缓缓而行,在她身旁,是一个穿着白色僧服的和尚,常来上香的女香客们只要定睛一瞅,就定能认出那个和尚乃是当今灵隐寺的主持悟云大师。
而在两人身后不远处,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舒晔舒芷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
公主是一个月前离开洛阳的,她虽然在墨家的事情上留了个心眼,却也不紧不慢。她既然跟母亲说了,自己是散心的,急匆匆地往长安赶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于是就真的放宽心,到处走走看看,走了一个月,才慢悠悠地到了长安。
到了长安之后,公主并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跑去了太平公主的府邸,跟太平阿姐秉烛夜谈了好几个晚上,也见了好几波在长安的贵妇贵女,等终于消停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拨冗去了灵隐寺。
其实公主在去灵隐寺之前,还收到了一封来自驸马宋璟的信件。公主与驸马两人如今虽不能说彼此之间已经一点秘密都没有,但也算是知根知底。宋璟知道李宸此次离开洛阳,大概是会有一年半载不会回去的,除了暗中咬牙切齿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而且李宸还明晃晃地告诉他,她这趟去长安,虽然是看望太平公主,可是她还要去找墨家机关鸟的,她为了那个所谓的墨家机关鸟,在太后跟前那是扯了不知道多少鬼话,总之太后也十分心宽地放公主离开洛阳了,还愿意让她到处走走,游山玩水,只要每到一个地方就给宫里送个信就成。
宋璟无奈,他知道李宸想要网罗墨家的势力,在李宸看来,不管墨家的势力成不成气候,他们从先秦至今,信奉的是非攻息战的理念,而且墨家弟子个个都是能人巧匠,用李宸的话说,就算他们只有寥寥几十人,可一身才学,不能为国效力,多折腾出几只像是机关鸟那样的东西方便百姓也是好的。
于是,她在听宋璟分析了前去找寻墨家钜子的种种风险,“嗯”了一声之后,十分淡定地将宋璟的反对驳回。宋璟彻底没辙,只好派了晓文快马加鞭前去蜀地找寻那个老者,看那位老者是否曾是墨家的弟子或是与墨家有什么渊源,谁知晓文风尘仆仆地跑到蜀地几经转折,找的是老者的墓地。
驸马日前送给公主的那封书信,就是告诉公主那个老者的坟头的草现在都长得老高了,墨家的事情无从查起,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悟云大师曾经救过的那名剑客。
“我已派人前去打听,不确定那群人是否墨家弟子,他们虽然人数不少,但颇为自律,对领头之人言听计从。”悟云大师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跟李宸汇报他们一直在追寻墨家弟子的踪迹,“他们如今已经离开了长安,一路往南走,我想他们大概是要一路走到江南。”
“江南?”李宸有些狐疑,“他们跑去江南做什么?”
悟云大师微微摇头,说道:“这个我暂时也弄不明白,可听说一个月前在扬州,曾有不少曾在朝中为官后来贬至地方的文人武将相聚。”
李宸微微一怔,看向悟云大师。
悟云大师:“或许扬州要有战事,因此墨家的弟子才会前往江南方向。”
李宸:“你如何晓得?这是你曾救过的那名剑客所言?”
悟云大师点头。
李宸想了想,看向悟云:“那名剑客,到底是不是墨家的弟子?”
悟云苦笑,“这个和尚也不清楚,他对墨家诸事颇为了解,可也并非是知无不言,和尚不过是讨了曾经搭救过他性命的巧,才得以了解这些事情。”
“我能见他一见吗?”
悟云微微点头,“他如今便落脚在灵隐寺之中,和尚也是料想公主到来之后,定然有事情想亲自问他,因此便将他留在了灵隐寺。”
“那名剑客姓甚名谁?”
“莫子英。”
“为人如何?”
“深明大义,忠实可靠。”
李宸听到悟云大师对莫子英的评价,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瞅了悟云大师一眼,说道:“既然如此人才,大师竟不能让他为你所用,实在是有些可惜啊。”
悟云大师被公主那么凉凉的一句话噎得心里也拔凉拔凉的,苦笑着说道:“公主说的是,和尚也十分惭愧。只是世有千种人,并非是每种人都与我们是同道中人。”悟云大师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又譬如此刻远在边疆的英国公李敬业将军,公主待他不薄,明里暗里为他谋划了许多,先帝驾崩前后都放任他在边疆这许久,甚至庐陵王被废黜帝位,英国公的叔父李思文一家人被流放岭南,可英国公却毫发无损。公主待英国公,和尚认为已经十分亲厚,可英国公至今尚且不能认清与公主是否同道中人,更甭论和尚与莫子英不过萍水相逢。”
李宸觉得许久不见,悟云大师这个假和尚学会了拐弯抹角地讽刺人,她笑着接过悟云大师的话,“大师想说我在英国公之事上失策了,只需直言便是,何须这般拐弯抹角的?”
悟云大师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和尚不敢。”
其实悟云大师不说,李宸也早就意识到了,李敬业这条线好像被她玩脱了。只是早前的时候事情太多,一件接着一件,她都还没来得及腾出手来去管一管李敬业。可再怎么管,李敬业如今也是在边疆,他既不回长安也不回洛阳,想要出什么幺蛾子还是有难度的。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再这样放任李敬业,再这么下去,肯定会出问题。
说起李敬业,李宸就不可避免地要操心一下已经许久不曾过问的庶人李贤如今情况如何。悟云大师说庐陵王还在帝位的时候,太后还派了不少人前去盯梢,可自从那个谁亲自去试探李贤是真疯还是假疯,却被李贤提剑在院子里追了十几圈,差点颈上人头都被李贤削掉之后,太后好似便已经接受了李贤疯了的事实。
李宸想了想,跟悟云大师说道:“李敬业此人,自幼便反对女子干政,因此他对我母亲也诸多意见。如今我想要他跟我一般是同道中人,未免也有些强人所难。”
悟云大师看向公主:“敢问公主高见?”
李宸却笑了笑,“高见没有,但二兄还是皇太子的时候,李敬业便表现出十分愿意追随他的意愿,他们两人私交也不错,我二兄还曾想让英国公教导他的几个儿子射骑之术。你让安插在巴州的人带一封我二兄的亲笔书信给李敬业。”
悟云大师一听,便知李宸的打算。李敬业跟她不是同道中人,那么跟李贤总该是同道中人了。如今太后摄政,圣人李丹虽在帝位,可毫无实权,若是李宸拿李贤来做文章,李敬业这个人肯定是可以网罗到他们的阵营的。但——
“公主可别忘了,如今二郎是疯子。”悟云大师提醒。
李宸脚步一顿,似笑非笑的眸子扫了和尚一眼,“疯子又如何?大师莫要忘了,疯子偶尔也是会清醒的。而且他早不疯,晚不疯,非要选在先帝驾崩前就疯,真是有着说不出来的蹊跷,不是吗?”
悟云大师:“……”
确实是说不出来的蹊跷,不然太后又怎么会派人前去试探虚实呢?可公主说这个,也不怕自个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李宸兴致勃勃地继续跟悟云大师说道:“或许英国公会认为,我二兄之所以疯,是为了保全自个儿。要明白,若是他不疯,先帝驾崩,我母亲接下来要收拾的便是他。他没法子,于是只好认为我二兄是装疯,虽然装得跟真的没什么两样,但肯定在暗中谋划着什么时候可以翻身。”李宸说着,原本一直让她烦恼的事情忽然之间就豁然开朗了,她真是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机灵过。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李敬业这条线被她玩脱了,可还是能扯得回来的。
李宸想,幸好还有救,没有彻底玩脱,不然可就太对不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处心积虑了,她一定会因此而吐血而亡的。
大师无语凝噎,觉得公主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凡人已经自叹弗如了。
可是表面上装疯卖傻,暗地里发展势力,确实是个很好的伪装,不是吗?
而不久之后,远在边疆的英国公李敬业收到了一封来自长安的家书,收到家书后的英国公一个人在帐篷外站了许久,心事重重地吃了一晚上的沙子。军营里的将士们见状,都以为将军在长安的阿妹发生了什么事情,正想等天亮之后去旁敲侧击一下,谁知还没等天亮,将军忽然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对着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练了半个时辰的剑,然后带了两队轻骑兴高采烈地去打土匪了。
留守军营的将士们面面相觑,不明白李将军忽然吃错了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