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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天气,正是一年来最好的时节。
杨柳依依,琴瑟在御。
若是在江南河畔,必是撑着一方小舟,行在碧波江上,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一边儿品味着鲈鱼的肥美,偶尔还有一些系着荆钗布裙的船娘撑着竹篙,倚在船头上唱着婉转的曲子。
既是在京城,这些物景自然都是出现不了的偿。
然而各地有各地的法子,京城明月楼--北魏最富盛名的酒楼之中,就是这么个食用鲈鱼的好去处。
晏知书今日梳着一个妇人发髻,与太子殿下昔日初见之时多有区别,却并不是往日见到的宫装曳地,发髻高挽。
钟离子清远远看着她一身云锦素衣,穿着得体大方,打扮的如同深闺新妇,着实别有一番滋味。走上前去,笑着牵过她的手,携手踏出东宫门槛。
车轴声一路碾压过青石板,晏知书一身素净的装扮,坐在被刻意简朴过的马车之中。靠着帘子发呆。
太子殿下坐在一旁手中捧着一卷帛书,捏着书册的五指骨骼分明,修长如玉。
一路走来,京城的烟云盛景打时光中静静流淌,古木檀香缭绕在车中,晏知书坐着累了,便躺在太子殿下身畔歇息。钟离子清笑着伸过去一只手,将她揽在怀中,音色低沉缓缓的替她讲着书中的故事打发时光。
虽然时辰尚早,不过略略巳时,然而街头两边儿的小贩们已经摆起了摊子,做起了生意。
热气腾腾的馄钝,刚出锅的云团,密密麻麻的在空气中织就出了清晨的味道。
晏知书打听着街上小贩的吆喝声,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她都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过这种热闹的声音了。
自入了晏府,她就得在人前立规矩,做一个端端正正的世家小姐,半点儿不规矩的举动也容不得有。即便是在人后,那套规矩动作也已融入了她的骨子里。
彼时北魏门风开发,政治清明,距离百年前的教条弊端已然好了许多。晏知书一路行来,也看见几个妇人在帮着照看自家店铺的生意。
然而即便如此,女子的地位却依旧低下,平日里贵族人家都讲究姐儿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即便是平时里得了机会出门一趟,也要罩着面纱,晏知书自然也不例外。
此番跟着太子殿下出来,倒是免了这个繁复规矩,待马车在明月楼前停稳,太子殿下率先下车,将一只手递给了晏知书,扶了她下来。
此次葛红、采颦都没跟着出来,太子和晏知书身边,唯独跟着个葛青陪着。
晏知书没有带面纱,葛青身为男子也不便太近服侍,倒也少了晏知书几分麻烦,自己行着,踏入了明月楼中。
因着时辰还早,明月楼中的人并不算多。
三人拣了二楼靠街的一个桌子,临窗而坐。抬头就能看下窗外热闹的风光。晏知书是极为满意的。
一方葛青吩咐店小二准备饭食,晏知书便执起桌上的粗瓷茶壶,往太子殿下桌前的杯子中,沏了满满一杯清茶,热气缭绕四散开来,晏知书将杯子端到他的面前,微微笑道:“公子一路辛苦了,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钟离子清朝她笑着点了点头,端起清茶,微微抿了一口。
若说是平常日子里,晏知书倒是真没看出来太子殿下病的有多么严重,只是宫里头都说,殿下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身子一贯弱了些,且时常都要咳嗽许久,最受不得寒冷酷暑。
晏知书便也听着宸妃的叮嘱,事事稳妥的照顾着。晏知书也就这点儿好处了,不顾心里怎么想,却也晓得自己的身份,该自己做的分内之事,绝不含糊。既然嫁给了太子,担了太子妃这个名号,便也一副贤妻的模样,要求着自己。
这些事情太子殿下不是不知道,看在眼中,却也并未点破她。
过了一时片刻,葛青便回来了,就近挑了个桌子坐下,等着店家上菜。
要说这明月楼,当真是京城一绝,楼内吹拉弹唱技艺非凡,厨子也都是大江南北的名厨,还没有哪家的菜色比得上明月楼的好。里面氛围也不错,虽说有唱曲儿的,但地方倒也干净着,不过是给楼内吃饭的诸位爷助个兴,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倒是不敢来。
太子殿下也晓得这点,才敢无所顾忌的带着晏知书进来,却不想遇见一个不长眼睛的。
只见从楼梯口进来一个贼眉鼠眼的阔少,一身绫罗绸缎,腆着个大油肚子。见对面窗前坐了个一身素衣的绝色女子,连对方梳着妇人发髻也不顾忌,大步流星的走了上去,就要和晏知书搭讪。
晏知书皱了皱眉头,将头转向了一边,只装作是在看窗外风景。
太子殿下拿着杯子的手一顿,将茶盏放在了桌上,只望着胖的如同球一般浑圆的那人,看似温和的笑着,一只手拂了拂袍子,淡语道:“不知这位仁兄找拙荆有何要事?”
那人这才注意到,这美人儿身边还坐着个碍眼的男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色厉内荏着:“你说她是你家娘子?”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只淡笑不语。
那人横眉一竖,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着:“我呸!还当今个儿运气好,本大爷能遇见个天仙儿,却原来是个被破了瓜的。”
这人的话着实粗鄙不堪,晏知书听着一张脸被气了个涨红,正经人家的姑娘,哪个受得了这种侮辱。
偏偏这人还越说越没有底线,一双贼眉鼠眼在晏知书身上滴溜转了一圈儿,最后竟然不知死活的淫笑着伸出手去摸晏知书的手:“小娘子,我说你还是跟了我吧,本大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你这模样跟了那些小白脸岂不是委屈了。”
啪……
太子殿下拿着筷子在那人背上打了一下,对方一吃痛,将手收了回去。却见太子殿下依旧温和的看着手中捏着的竹筷,抬眸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好笑道:“原本看着就不似个人,如今倒觉得与这牲畜没什么两样了。”
看着对方怒气冲冲的看了过来,太子殿下轻笑着,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用巾帕擦拭着如玉的手指,不轻不缓道:“只怕这话说出来,倒是糟蹋了那些好的牲畜。”
那登徒子听了这话,自然气的嘴歪眼斜,撸着袖子就要和太子殿下动手,这时一直在旁边坐着的葛青,不知什么时候,嗖的一声就挡在太子殿下面前,朝着那人看了一眼,手中的宝剑已然出鞘。
“葛青!”太子殿下唤了他一声,音色听不出情绪:“我给你这把青霜就是让你这般侮辱的吗?杀鸡焉用牛刀!”
他的声音极是冷冽,不知道为什么,那登徒子竟然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葛青收回剑锋,跪着请罪道:“公子说得对,属下知错了。”
“近来你错的回数似乎有些多了。”他没有抬头,清清淡淡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看似并没有将眼前的闹剧放在心里,还能心情训斥葛青的错处。
那登徒子有些受不住被无视的氛围了,咿咿呀呀的嚷着就要动手。
有些人就是这样,给脸还不要脸,你手下留情放过了他,他偏自大的以为你拿他没办法,就是要你和他动手了,他才知道轻重。你若是一味的纵然,他只当你看不起他……
虽然,貌似太子殿下也的确是不屑和他一般见识。
这厢里这个皮球一般圆润的登徒子却是脸色气成了猪肝色,喊打喊杀的说自己在京城可是横着走的,得罪自己死定了云云,然而看着葛青,却只是虚张声势的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这场闹剧。
众人循着音色齐齐将头,转到了里侧的一个包厢门面上,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季公子架子真大啊,本皇子等你这般久了,却还要欣赏着你调戏妇人,迟迟不肯入内与我共饮?”
这话明面上是在调笑,背地里却隐隐有维护这个登徒子的意思。
太子殿下眼睛转了转,再看向那个登徒子的时候,已然猜到了他的身份。兵部尚书季大人独子季恒,呵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若不是今日临时起意外出,他倒是还不晓得自己的五弟与兵部尚书家的公子私交甚好呢。
这一声,竟是让太子殿下将放下的茶杯拿在手中细细摸索了一番。
晏知书隐隐也猜出了一丝什么,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圆球一眼,虽然面上仍是带着丝不屑,然而心底里也逐渐打起了算盘。
她敢肯定!五皇子绝对不知道外头的人是她和太子,否则就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维护对方了。
怕只是怕包厢的隔音太好,五皇子只是听着这位季大公子的吵闹声吧……晏知书眼眸冷了冷!她还是低估了钟离子瑛,这一世的钟离子瑛谋划的如此之早,这么快已经和朝中官员的子嗣借着把酒的借口搭上线了吗?
她虽然不晓得这位季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然而以她对五皇子的了解,能让钟离子瑛浪费时间来喝酒的,怕是除了错综复杂的朝中关系,再也没什么人有这个能力了吧?更何况……对方又是这么一副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