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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做和你一样的,我要把那些坏蛋都关起来。”
“大人,我要娶一个和夫人一样的媳妇。”
拐来的孩子们被一个一个陆陆续续的送回了家,这天,虎子与元宝的家人也过来接人了,两个小家伙坐在车上,扯着嗓子大叫,用力朝着送他们离开的人挥手。
童言无忌可那话落在两人耳里却也惹得两人笑了起来,那淡淡的离愁也散去了不少。
把最后的两个孩子送走后,夫妻两人回到了家,欢喜一个人坐在小灶前头发着呆,其他的孩子或是被送了回去,或是由家人过来接走,只有她却是有家回不得,与那些娃娃不同,她并不是被拐来的,而是被后娘给卖了的,说来也是可怜,她亲前年因病去了,她爹就又娶了一个,有句古话说,有后娘便有后爹,何况那后娘还生了个大胖的小子,家里头日子过得不好,她就动起了卖孩子的心思,反正女儿家在这个世界上也都是赔钱货,他爹默许了自己老婆的行为。
欢喜不愿回去,说送回去还是会被再卖掉。
周晓晨派人去暗查了一趟,回来确认正是如此,心里对那狗男女骂了一回,随后就把小丫头留了下来,家里也不差这一口饭,陪在施诗身边也正好。
其他人都走了,只留下了她一个儿,这世上又有哪个孩子是真的不想回家,不想被父母疼爱的,那一个人蹲着的小模样着实有些可怜施诗看着就觉得心疼,便快步走了过去,手在那小女娃儿的头上轻抚了一下:“来,咱们一块准备饭去。”
欢喜被惊得怔愣了那么一下,待感受到了发顶的轻抚,小脸缓缓露出了笑,“嗯,夫人。”
周晓晨站在边看,也不去插手,只等两人都走进去了,这才到房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案子虽说处理得大快人心,但毕竟许多事深想起来还是有那么些让她难以释怀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浅浅饮了一口茶,让身子变得暖些后,从书案里翻出了一本本子,打开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写了不少东西,这些是她这阵子体察民情,所发现的弊端,她一条一条的写下来,等以后一点一点的改去,仅仅那么一些她就觉得这条道理的漫长且艰难,再添一条之后不免又是一声长叹。
恰好施诗进来,就看到了丈夫的那一声长叹,她抿了抿嘴走到他的身边,一双手按到了人的肩头:“月清哥。”
周晓晨抬头,从下向上就看到那个张略低着的小脸:“怎么进来了?饭这么快就做好了?”
“没呢。”施诗的手很是自然的轻轻捏揉了起来:“我就想进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周晓晨才不信她的话:“你就把欢喜一个人扔在小灶里?也不看着点?”
“她呀会的事多了去了,才不用我手把手的教,你没听过,苦孩子早当家吗。”施诗应得随口。
周晓晨听到最一句,便想到了那小小孩子在后母手下可能受到的苦,不免又是一叹,这一口气才吐出去,嘴就被捂了起来。
“不准老叹气,老叹气会折福气的。”施诗将手按丈夫的嘴上。
周晓晨被她这一捂,那半口气硬是憋了进去,动了动嘴用牙假意轻咬了那么一下,等她手松了能发出生了才笑道:“你呀,现在管的可是越来越多了,连叹气都不准了,你难道不晓得,那气吐出来比憋在心里头强?”
“反正我不许。”施诗难得的霸道,小手再次按到了丈夫的肩头:“月清哥,你别总往不好的地方想,我娘时常对我说,小时候受些苦是好事儿,这样长大了才能够经得住事儿,你看,欢喜这么点小就能够做那样多的事儿,将来,她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家,无论发生什么就能够顶下来,也能够让自己过得好,这样反而比那些从小无忧无虑顺风顺水长大的人好。”
她说得无心,周晓晨却是听者有意,想到施茂离世后施家的转变,想到岳母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向女儿说这些话,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必定有许多不知道的事儿,心不自觉就软了起来,抬手轻拍了拍那正在用力的小手:“嗯,你说的没错。”她说完将那小手拉了过来,直接在她的掌心亲了一下。
“没羞没燥的。”施诗被他这举动弄得红了脸,用力抽回手带着心虚地往外头看了眼,嘴上是这样说,眼睛却亮得好似带了光:“我去看看欢喜。”说完又走了出去,倒似真的只是来看看的一般。
周晓晨被她惹得有了笑意,伸手将那本子合起,路再难再长人再累再烦,可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人,那些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等饭都做好,三个家围桌而坐,孩子们都被送了回去,这会儿吃饭忽地就有那么一点点的冷清。
菜倒是和平时一样,等开吃时,施诗这才注意到菜做得多了,想到那几个孩子,特别是虎子和元宝这一对性格各异却都极为互补的活宝,餐桌上没了他们的问话,竟也有些不习惯了。
欢喜和往日一样,只扒着自己面前的菜,不多说话小口小口地吃着。
施诗给她夹了菜:“现在没有他们和你抢了,你多吃些。”
欢喜笑着点了点头,她话一向不多。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各种菜都要吃,这样才能长得高。”周晓晨也为她夹了一筷子菜:“不光长得高,身体也能长得结实,这样才会少生病,我说过的,往后呀,你住在这里,就把这里当作是家一样,不用那么拘谨,往后也不用大人夫人这样叫我们,叫我们桂叔和桂婶就行,等明儿起让你桂婶教你认字。”
“认字?”欢喜乍听到这两个字不觉瞪了眼:“我也要学认字吗?”
“怎地,你不喜欢学?”周晓晨对于她这样的回答,当她不想读书认字很是有些意外。
欢喜摇了摇头,脸上却又带了一丝不解道:“可是,女孩子也要认字吗?”
“女孩子怎地就不用认字了?你施婶就认字。”周晓晨多少听出了那么些意思,便笑着说道:“认字才能读书,读书才能明理。”
“读书?”欢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些:“那,那不是男孩子的事儿吗?”
“谁和你说读书是男孩子的事儿?”周晓晨反问。
欢喜有些犹豫,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们那儿都这样的,从没听过有女孩子读书,”说到这里她咽了一下道:“我,我也问过的,我爹和我,我后娘都说女孩子是赔钱货,不配读书的。”说到这里她又加了一句:“我后娘也没读过书,也不认字的。”
周晓晨听了她的话一时间有些五味杂沉,她不自觉地看了施诗一眼,其实,像桂家和施家这样,让家里女孩子认字的是极少的,娘和施诗多少是因为她们是家里独女又格外受宠爱,而姐姐则是因为娘的教导,这个世道男尊女卑重男轻女那是普遍现象,不要说这个世道,就是在前世大家都提倡着男女平等的时代,依旧如此,男女比例的严重失衡从来不是因为大自然的原因,而是太多女孩子还在母亲的肚子里,被高科技过早的知道了性别后被人为的除去了,只有身为女性才明白这种嘴上说男女平等事实上却处处不公的隐性歧视,想到此处周晓晨又觉得心口堵了气,她正要叹上一叹,碗里被添了一大筷子的菜。
“月清哥,你也要多吃些菜。”施诗在这个时候又把人给堵了,见丈夫神情僵着她却笑着对欢喜道:“咱们呀不用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欢喜我且问你,你觉得你比男孩子笨不?”
欢喜被她问得又皱起了眉,小丫头很是认真地继续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觉得我比男孩子笨。”
“这就是了,其实呀,人都是一样的,这老天造物时分了阴阳有了男女,男子主外女子主内,各有分工不同罢了,你想想,若是家里只有男人没有女人,会是怎么样的。”施诗引导着问,边说那眼又往丈夫那边瞧了下。
欢喜果然被绕进去了,她细想着村子里看到的,阿爹没了娘就急着要再找一个女人回来,村子里讨不到老婆的光棍汉也都邋邋遢遢被人指点,可见,家里要是没有了女人真的是不行的,隐隐的她好像是听懂了夫人的话,又有些不完全能明白。
周晓晨在这个时候加了一句:“男人和女人生来都是一样的,男主外女主内谁都离不开谁,男人力气大便在外头干活养家,女人心思细就在家里打理家,谁都离不开谁,所以,男女都是一样的,都是要读书认字学本领的,谁也没有高过谁,谁也没有低过谁。”
“可是,可是为什么都说女孩不如男孩呢?”说了半天,最后那问题还是被绕到了原点。
“这个呀,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明白的,”施诗抢着答道:“总归,还是那一句话儿,别人怎么说不重要,咱们女人呀自己要晓得自己的重要,不能因为别人说的话就轻贱了自己,你呢先不要问为什么别人都那样说,你先跟着我认字,等你长大了懂理了,就晓得今儿为什么我和你桂叔都要这么说了。”
“没错,欢喜你听你桂婶的话,等你长大了就能明白了。”周晓晨说完,亲自夹了菜到妻子的碗里,随后带着满满赞许地看了妻子一眼,“来,你也多吃点。”
施诗回以一笑。
欢喜看着他们俩人,那些话反反复复的在脑海里,她想大人和夫人的话应该是对的,所以,他们过得那样的好。
入夜,周晓晨与施诗洗漱完后两个并排躺在床上。
施诗枕在丈夫的手臂上,半侧着身子窝在他的怀里,小手很是有些不安份地在丈夫的胸口划动。
周晓晨由着她吃豆腐,从最初总是羞涩带着矜持,到现在夜里无人时自然的互动,她家小人适应的速度格外的快,只要在无人时,她那胆子就像是膨胀了一般,和白天判若两人,不过,对于这样的小小闷骚,她很是受用。手臂微缩将人拥紧了些:“诗诗,吃饭时你怎么会想着和欢喜说那些话的,那些话是娘教你的吗?”
施诗仰头看了丈夫一眼,手指用力戳了戳他的胸,带着那么一丝丝不满:“月清哥,你忘记了?”
“忘记什么?”周晓晨奇道。
施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是故意地长长叹了口气。
“你不让我叹气,你自己又是叹的什么气?不是说叹气折福吗。”周晓晨说着在妻子的额头上亲了亲,“我也不许你叹你。”接着又把人抱着摇了摇:“我忘记什么了,你和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想起来。”
施诗被他抱着,一边嘴角带着笑,一边又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儿,“以前呀,有一个人对我说的,他呀说,天公造物男女都是一样的,只是世道不公才让女孩子没了读书的机会,让女子拘在后宅,他说,诗诗你喜欢看书,那就多看一些,等你长大了就晓得了,没什么男尊女卑的事儿,只有物尽所长各分其职。”说完她轻推了丈夫一下:“可惜呀,那个和我说这话的人,竟然都忘记了。”
周晓晨经她一提,这才记起在很小的时候,怀里这小丫头因为他人的一句话而闷闷不乐,她嘴里的那些话正是自己开解时对她所讲,想着她重又将人拥紧了些:“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小丫头在他的怀里噘了嘴,用极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没良心,你的话我有哪句是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