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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瑶，来，到我身边来。”曾志雄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轻柔无比，却让云瑶惊恐地后退了一步，万事反常即为妖。
曾志雄肥大的手拍了拍他旁边的空座位，臃肿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绿豆眼睛就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小云瑶，卡了两次哦，呵呵，我的习惯小洵子知道，ng不过三。”
他话音刚落，忐忑坐下的云瑶就看到站在边上的刘瑾洵配合地点了点头，她心里一个咯噔，ng不过三吗？这在片场里，算是相当苛刻的要求，普通镜头只卡个一两次当然没问题，可是一些难度高的戏份，卡个十几次也是很正常的事。
“知道你为什么被喊卡了吗？”两只胖手微微张开，不停地相互摩挲着。
旁边的云瑶看着曾志雄的动作，心里直打鼓，她想要摇头可又没胆量，但那双大眼里满是迷茫跟疑惑。
“嗯，我就知道。小云瑶，这可不行哦。”曾志雄伸出一根粗壮的手指，在云瑶眼前一晃，“这样可没法演好这部戏哦。来，小洵子，你来给你的小情人讲讲。”
小情人？哈？云瑶身体瞬间僵硬，刚想向导演表达愤慨，旁边一个平稳清晰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莫导说的ng不过三，是指在同一个表情或动作连续ng的问题。一般情况下，在同一个地方连续ng两次，就说明演员对当下的人物跟剧情存在揣摩偏差。这个时候，再进行第三第四次拍摄，恐怕仍旧会失败。”
云瑶一愣，听着好像确实有些道理啊，这个不着调的导演看来有几分真功夫！
曾志雄抖了抖毛发茂盛的小腿，绿豆眼亮了几分，“没错。小洵子总算得了我几分真传！哼哼，超过两次再继续拍，就是浪费胶片，更浪费其他演员投入的精力！”
“小云瑶，失败了并不可怕，但是不要摔倒在同一个地方啊。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再好好读读剧本，这个场景明天我们再拍。”曾志雄肥手一挥，一本剧本就恰好落到云瑶腿上！“小洵子，接下去拍你的部分。”
她慌忙接住之后。就看着刘瑾洵淡定地点头就跟着剧组人员去准备了，而她旁边坐着的曾志雄则专注地盯着刚刚那幕的拍摄画面，竟没再理会她！
额。所以她是被丢在一边了？云瑶顿时有几分低落，曾志雄连续地喊卡，却没告诉她问题所在，而刘瑾洵也只是简单地陈述了ng不过三的理论。可她到底哪里出错了，他们却始终没告诉她。是等着她自己领悟吗？
云瑶烦躁地翻开了剧本，躲雨这一幕很简短，不超过一页的动作神态描述，她怎么会揣摩错了呢？她就是没明白！上上下下又看了遍，她更糊涂了。
剧本上，在小悠看到阿木的那一刻。只特别提到了一句‘她目光一扫，就漫不经心地跑到另一个角落去了’。欸，这么说是她刚刚的表演太过火了吗？要漫不经心？
可是云瑶想了又想。还是不觉得自己错了，一个不服管教的不良少女，在看到对方不满瞪眼的眼神后，只是随便一扫就默默离开了？这显然非常不合理啊。气势呢？叛逆呢？这不对啊，她觉得自己的表演比剧本上写的更加符合人物性格。
云瑶疑惑的眼睛望向了旁边的曾志雄。难道按照剧本的设定进行表演，反而就能一次通过了？
“按照剧本演的话。我确实就不会叫卡了。”
欸欸欸，导演有读心术！云瑶朝着曾志雄的后脑勺瞪大了眼睛，竟然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知道她说什么了？好厉害！
曾志雄回过了头，迎着云瑶惊讶的目光，原本严肃的脸突然多了一丝得意，说道，“哦？我猜中你的心思，很意外吗？哈哈哈，导演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哦！”
云瑶刚正想追问，可到嘴边的话就这么被他调笑得咽了回去。这个导演的真材实料，绝对被他外表显露的轻浮所遮盖了！刚刚他一番说辞，无论是靠情景的推测，还是对她表情的解读，分毫不差地把握了她的心理活动，精准得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
那双在她看来相当猥琐的绿豆眼转动了几下，可云瑶这次却从心底肃穆了起来，这个导演是需要仰视的。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犹豫了下她还是决定问出心底的茫然，“曾导，剧本上的——”
可才说到一半，曾志雄就大手一伸，凑到了她跟前，云瑶不禁熄了声音，眼睛就停留在这只肥硕的手掌上。嗯，掌纹密集，皮肤红润，欸？有什么含义吗？
“笨蛋，剧本给我！”曾志雄看着快要凑到他手掌的鼻尖，脸色更红润了，嗓门一下拔高，堪比他喊卡时的音量。
“诶诶，哦！”云瑶像兔子一样猛地跳起来，立马恭敬地把手里的剧本递了过去，“曾导，给。”
曾志雄点了点头，看来对云瑶这副受教的样子很满意，肥手摸了摸嘴角，就把剧本翻到了云瑶刚刚一直看的那页，“你觉得剧本写的有问题？”
云瑶一屁股坐下，就使劲摇起了头。怀疑剧本，那不就是质疑编剧吗？她这个小小的新人还没到可以挑衅权威的自负时候。
只不过，任何一本剧本，都不可能把人物的表情动作写得面面俱到，一方面是言语本身的单薄，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留有余地！正是这些空白让无数演员找到了戴着镣铐舞蹈的成功之路，也让无数观众看到了更加真实多彩的故事。试想，一本把每个动作神情都描述得精准到位的剧本，里面的人物是不是更像一群吊线木偶，所有的表现都被打上了编剧的个人标签，这样的故事可能完美，却少了份真实！
“不！”曾志雄有力雄厚的声音却打断了云瑶的思路，一双小眼睛竟透出了几分光芒，语气意外地严肃认真，“你是对的。怀疑剧本，才是对的！”
云瑶一怔，这个说辞她怎么觉得有几分耳熟？想起来了，是导演霍建！他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演员要做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表演。
“一个角色要有血肉，靠的是什么？”曾志雄目光看着面前的屏幕，上面正是云瑶之前第二次ng时的狠辣眼神。
云瑶近距离地看着自己的失败之作，虽然她没发现问题所在，不过还是有些脸红。清雅的声音支支吾吾，“欸，那个，额，演技？不是，表情？额，不知道……”
曾志雄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云瑶一眼，挥了挥手上的剧本，“剧本啊，笨蛋！”
云瑶配合地做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可是心里却吐了个槽，很不以为然。这不是废话吗，没有剧本，哪里来的人物，没有剧本，哪里来的故事。即便上辈子没有学过表演，她也知道这回事！“哦哦，剧本，是人物的血肉啊。”
曾志雄的绿豆眼又亮了几分，也不知道是不是云瑶的假表情骗过了他。
“错！”曾志雄越说越激动，连旁边换好学生装的刘瑾洵也没看到，“剧本，不是人物的血肉，是骨骼！先有骨，再有肉，后有血，方成血肉之躯。”
“根据角色挑选合适的演员，就是为各个不同骨骼选择身躯，是肥肉，还是瘦肉，还是肥瘦相宜的五花肉。而演员揣摩剧本所作出的表现，动作台词表情眼神，一举一动，都是为这副身躯注入了鲜活的血液。骨、肉、血，三者不能缺其一，血肉血肉，无非是导演制作人乃至演员，根据剧本赋予角色的最合适的灵魂。”
曾志雄一口气说完，才大喘了口气，眼角瞄到了旁边站着的刘瑾洵，小眼睛就一瞪，“来了也不出声，杵那儿干嘛！既然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刘瑾洵此时一身八零年代的学生装束，灰色的中山装式校服，斜跨着褐色的帆布书包，他原本清爽的独特大男孩气质，也因为旧式的刘海中分发型，变成了几分老实忠厚的样子。
云瑶看到他这副装扮，就想到曾志雄的三要素理论。这个角色的性格特点是光明跟忠厚，刘瑾洵的正派跟爽朗显然非常适合这个角色，再回想刚刚屋檐下躲雨的那幕戏，云瑶想到他当时注入角色的眼神。血肉之躯吗，云瑶脑海里刹那闪过一丝领悟，只是她自己的这个角色，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没有鲜活的血液吗，才让曾志雄一直喊卡？
‘按照剧本演的话，我确实就不会叫卡了。’、‘你是对的。怀疑剧本，才是对的！’、“剧本，不是人物的血肉，是骨骼！’
脑海里翻滚着曾志雄说过的话，他到底想要告诉她什么呢？
“好了，你去一边看剧本吧。”曾志雄突然出声，中断了云瑶的思路。
又看剧本？那一幕她已经前前后后看了好多遍了！难道说她一开始就理解错了，导演的意思根本是让她看别的场景？
肥硕的手往旁边挥了一挥，工作人员就开始清场了，小眼睛又朝拖着椅子跑的云瑶一瞥，“晚上收工了，你再来房间找我。”
哐当一声，云瑶手里的椅子掉在地上！什么房、房间，晚、晚上，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