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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是赖定你了!”
陶氏叹,在一旁椅上坐下:“怕便是不出嫃儿这事,他庄家也要使尽手段逼你娶那庄小姐。如此看来,那庄老爷与庄夫人亦是个自私狠心的,不若也不会上赶着嫁女儿。实在是……”陶氏摇头叹气不止,蓦地又抬头问他,“你老实与娘说,你与那庄小姐到底见过几面?”
姜岩此时方把当日在码头上救她一事道出来。
陶氏听后,了悟:“怪不得,感情她是早打上你的主意!”又问,“你如今这是何意,当真是准备娶她进门?”
姜岩声音冷沉:“暂且答应着,省得对方急跳脚了又使出什么卑劣的法子。待嫃儿的东西一拿到手,再要他好看不迟。”
陶氏忙急着站起身:“你可别又去发浑,上回的教训还不够?再不要害得娘与你妹妹担惊受怕了!”
姜岩宽慰道:“儿子省的,娘放心便是。”
陶氏仍不放心,苦口婆心地劝他:“上回是你运气好,没叫人寻到治你的证据,侥幸逃脱一劫。这回可别再混来了,你便不为着娘着想,也该为你妹妹着想着想,别让她再为你担心受怕。”
姜岩点头:“娘所言极是,儿子谨记于心。”上一回他只为出一口恶气,这回他不光要出一口恶气,更要让庄老爷前程尽毁。
……
庄家到底急着嫁女,因此一得了消息,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匆忙把这亲事定了下来。
知县千金要嫁给姜家那个穷小子,这等惊人的消息一传出来,无疑惹得县上众人沸腾起来,纷纷凑到一起议论。
“这庄千金我可是有幸面睹过一回,那生得花容月貌,又有才情,看来这姜家小子定是祖坟上冒青烟,便便宜宜就得个好媳妇儿!”
那姜家并不富裕,下的定自也不丰厚,但凡县上有些家底的人家都要看不上,更何况是这知县家的千金。
众人见庄老爷非但不气,反倒爽快的定下这门亲事,就知此事不会简单,自然而然的便想起那前不久县上才传得沸沸扬扬的一事。可见这是庄家为着保全脸面,不得己才将闺女下嫁出去的。
是以,便有人撇撇嘴嘀咕:“也是他走了狗屎运,怎地旁人没遇着,偏偏就让他给遇着又救了她。不若没有这事,依姜家小子那等家世,是能娶得到庄家小姐的?怕人家庄小姐正眼儿都不会瞅他一下,整个的癞蛤蟆吃了天鹅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
“哎哟哟,人家姜家小子家里再不富裕,但那英俊魁梧的模样可是咱们县上众人有目共睹的。你怎就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见惯了埋汰姜家小子的,总有一个说出了公道话:“还癞蛤蟆与牛粪,你是为你家哥儿不平吧?也不瞧瞧他那副身板儿与模样,是能与姜家小子作比较的?只怕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拎得起来,更别逞论那长相了。但凡能有姜家小子一半的英俊,你今日也就不必在此埋汰人家儿子了!”
那妇人气地一瞬间面皮通红,指着她半晌说不话来,最后实在忍不住竟打起来,惹得一众看热闹的百姓劝的劝,笑的笑,更是闹腾了。
……
消息一传入陶姨母耳中,她亦很是震惊了一回,刚与心腹说了句“岩哥儿深藏不露”,外甥女便来了。陶姨母当即道:“嫃丫头瞒得好.紧,若不是昨日消息一出来,想姨母还要被瞒在鼓里。怎么,就这般排外?这等喜事都没说与姨母知道。”
姜小娥有些尴尬,勉强笑一下:“姨母误会了,娘近日在忙,抽不开身来姨母家里。外甥女也是前日才略知道一些,只因怕不懂说错了话,就一直没敢说,还望姨母莫要怪罪。”
陶姨母暗哼一声,面上道:“你娘近来在忙甚?想都是在忙着备聘礼吧?也是,能娶到知县千金,是该好好的准备。昨日听闻聘礼并不丰厚,是家中银钱不够使了还是怎样?”说着,也不再看她,转头吩咐起丫头,“去封五十两银子来,一会子让姜姑娘带回去,好歹是亲姐姐家里,娶个媳妇儿还能寒碜了不成?”
那丫头先是看一眼太太,后应声作势要去办时,姜小娥便已经开口阻止:“姨母使不得,家里并不缺钱用,再者昨日便已经下定,断没有今日再续的道理。”她停一下,并不愿在此地多留,便又道,“外甥女先去寻阿葭了。”
姜小娥自姨母房里出来,面色方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止不住在心里叹一声气,早晓得姨母对庄小姐有好感,当日还与娘说过想娶她进门做儿媳妇的话。今她那眼中认定的儿媳妇被哥哥定下来,心里气愤一点也是应该,只方才那话到底有些伤人,不像平日里笑呵呵的姨母会讲的话。
姜小娥心中愁烦,待到上完课林先生走后,她便去到姨母房中准备告辞。
不料,陶姨母忽然开口道:“再有十多日便至年关,打明日起林先生便不来了,你姐妹二人也正好放个假。”又看着外甥女道,“嫃丫头也好在家里好生歇息歇息,不必再每日来回跑路,费力吃苦了。”
听出她话里带着疏远,姜小娥心里沉一沉,没有多言,点头道是。
钟葭却怕没人陪她,急急拉着她道:“林先生不来便不来,你明日照样得来。”
陶姨母皱眉斥道:“愈发没了规矩,整日里只知道玩,你姨母家不久后便要迎娶新妇过门,必定十分繁忙。这个时间还扣着你表姐让她陪你,不是给你姨母家添乱,又是什么!”
钟葭气地一翻白眼儿,一下想起什么来,便又凑近小表姐耳边嘀咕:“真是不可思议啊,没想那庄小姐竟成了你嫂嫂,当真是世事难料……”
今日这话不知听了多少回,姜小娥看一眼面色明显不好看的姨母,轻轻抿了抿嘴:“别说了,姨母说的不错,恐怕我明日不能再来了。你要真无趣的很了,那便来我家寻我吧。”
钟葭眼睛一亮,连说:“好啊好啊,我去寻你!”
陶姨母瞪她一眼,碍着外甥女在场到底没再斥她,寻思着稍后人走了,再训她不迟。
不多时,姜小娥便告辞出去,来至角门上等哥哥。
待他兄妹二人刚穿出胡同时,迎面便撞见刚自茶馆里出来的钟远。
他今日一袭雨过天青夹棉暗纹锦缎直,外罩石青色竹纹披风,身姿修长挺拔,眉目冷峻清雅,无论立在哪处,皆能显出异于常人的矜贵与高雅。见对面走来的二人,他先是足下微顿,后大步近前。目光先是自那张白里透粉的小脸上略略一过,后才与姜岩见礼。
姜岩问他:“远弟这是从哪处过来?”
“便在前边的一家茶馆,方才与几位同窗略坐了坐,没想出来便碰见了兄与表妹。”说着,又往她那处看过一眼,移开目光,笑道,“昨日表兄大喜,现下道一声喜可会过迟?”
姜岩却半点不觉着喜,不愿谈及此事,偏开话题道:“今日运气好,竟碰上了远弟,可愿随我一道进家里去坐坐?”
钟远乐意之极,笑应。
二人皆顾及着身旁娇小玲珑的妹妹,因此步伐缓慢。
姜小娥便行在他二人半步后,眼睛看着路面,两只白嫩的小耳朵却竖得高高,仔细听他二人谈话。自打表哥生辰过后,在钟家便再难见他一面,那段时日她总在心里胡思乱想,以为他定是不肯娶自己了,所以才一直躲着她。
还是后来他亲自上门来,把实话告诉给她知道,说是不是不娶她,而是想等到明年中了秀才,再上门提亲。她当时面上虽没显,心里却是松一口气,暗道只要他不是骗自己就成,晚些上门提亲也没事,左右她还年小,等得。
当然,她自不会傻到将这些话说与他听,不过是暗地里自个红着脸想想罢了。
若是依往日,见到他后定会暗生欣喜,只昨日哥哥才与庄小姐定下亲事,这个节骨眼上,她是如何也欢喜不起来的。正东想西想的,冷不防鼻上一麻,竟撞到了一堵坚硬的肉墙上,当即就疼得她红了眼圈儿。
姜岩无奈,命她将手拿开,准备看看撞得重不重。
姜小娥却怕羞地不给他看,瘪了一下嘴巴道:“没事儿,揉揉就好了。”
方才背上触感那样清晰,钟远自然知道将她撞疼了,但眼下表兄在场,他便是心疼,也不好拉下她的小手去查看。只能道:“嫃儿将手拿下来,让表哥看一眼可严重。”
“不严重。”再次轻揉了两下,姜小娥才将手拿开,露出一个娇俏的琼鼻,雪白的鼻尖上还留着一抹淡淡的红,显然是方才撞红的。
钟远很想伸手替她揉一揉,可他刚这般一作想,那姜岩便已经快他一步伸出了手,正一面揉那娇娇的鼻头一面不忘训斥她:“多大的人了,走路竟还能撞着,眼睛长哪去了?”
“明明是哥哥与表哥的不对,怎么现下却来怪我了……”姜小娥由着哥哥揉了几下,便把他那只又糙又大的手推开,自己抬手覆上去,睁大杏眼儿小声地反驳,“哥哥与表哥要是不突然停下来,我也不会撞着,都怪你们。”
小模样又娇又俏,格外惹人爱的紧,两个男人皆笑了。
姜小娥左看看右看看,忽觉得面热,雪颊慢慢粉了起来,羞得低下头看着路面。
姜岩一拍她的小脑袋,道:“撞一回就够了,可不能再撞第二回,嫃儿走前面。”姜小娥便走在了前边儿,只每走一步,她都觉浑身不适,身后两双眼睛都盯着她呢。
一到了家,她便加快脚步,小跑进了屋里。陶氏觉着奇怪,正要喊她时却发现外甥竟来了,心里一愣,片刻后就笑着将人请进去,招待了茶水。
放他表兄弟两个单独说话,陶氏则转身进了里屋。姜小娥正盘腿坐在炕上,靠着炕几托腮想事,陶氏便走了进来,问她:“这是在想甚呢?怎地一归家就躲进了屋里,是怕见人了还是怎样?”
知女莫若母,自个一手养大的闺女,陶氏还能不知她心里那点小九九?早看出小闺女春.心萌动,怕是已经恋上屋外那个才貌双全的大外甥了。
姜小娥自知瞒不过娘,因此在娘看见她颈间挂的那枚玉佩时,她就已经在娘的逼问之下,将表哥说要娶她一事全盘托出。当然,那日在房里受他欺负一事,她是不敢说,就怕说了要让娘生怒,以至厌恶上表哥。
她与娘之间并没什么秘密,眼下一听这话,如何不知是在拐着弯儿的拿她取笑。姜小娥面一红,半晌嗫喏道:“娘说的什么话,我哪里就怕人了,不过是外头冷得很,躲到抗上来取暖罢了……”
寒冬腊月的,自是冻人的很。
家里不富裕,也没打通过地龙,除了堂屋里用炭盆取暖外,便只有炕上最暖和了。她说这话是指望娘别误会,不想娘根本不信,捏捏她的小鼻头,又取笑她:“你表哥难得来一回,你还不出去见见他,回头要是人走了,又该伤心了……”
姜小娥一瞬间羞得小脸通红,咬着唇娇嗔,让娘别再拿她取笑了。
陶氏心里舒一口气,一连几日的愁闷,让现下说笑两句缓解不少。
她慈爱地摸摸闺女的小脑袋,心里也是极看好那远哥儿的,往日是不知他心思没好打他的主意,可自打自闺女口中问出话后,她又几回细细地观察过他,倒看出一点端倪,心思不由就活络起来。
自家那妹子是个趋炎附势的性子,一直想让远哥儿娶个权贵家的小姐。依往日,她必定不会让闺女陷进去,可自打知道远哥儿也有意后,心里的想法便发生了变化。
闺女与儿子的亲事一向都令她头疼,儿子尚好,男儿家娶个什么样的媳妇都不会吃亏。只闺女却不同,一旦嫁错了人那便是一辈子的不幸。她捂在心口上养大的闺女,如何忍心让她随随便便嫁人?总要挑个放心的人选,才能安心让她嫁过去。
无疑,这远哥儿就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往日她不是没有打过他的主意,只一直摸不准他的心思,便没好轻举妄动。现今既知道是两情相悦的事情,有了这个前提,她才没有反对闺女与他接触,当然依照如今这个情况,她是既不反对也不极力撮合,持着观望的态度,放二人顺其自然的发展。
至于妹子那处,她是个嘴硬心软之人,嫃儿又是她亲外甥女,一并看着长大的,便头几日心有怒气,过个一段时日也就消了,算不得大事。最最关键的还是远哥儿那处。
陶氏再说她两句,便赶她出去招待客人。
姜小娥跑到镜前照了照镜子,才绕着小辫子扭扭捏捏地走出去。陶氏后她一步出来,笑道:“远哥儿今日便在此用饭罢,许久不见你,很该多留留。”
钟远站起身道:“多谢姨母赏饭。”
陶氏便嗔他太过客气,日后不许再这般生分客套。
钟远笑应,看着那抹娇嫩的淡红翩跹而去,不久又飘了进来,手上正托着几小碟点心。姜小娥害羞地低下头:“请表哥暂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
钟远面虽平常,心里却是极想她的。以至于他平素不沾甜品,这时间见是她送来的,竟伸手捻起一块放进嘴里。
姜小娥便又为他倒茶,看着他喝下去,那喉结几番滚动,只看一眼,她便不敢再多看。掩饰一般地又去喊哥哥:“哥哥怎地不吃?表哥都吃了,就哥哥挑嘴儿。”
姜岩瞪她一眼:“姑娘家这般不知事,立在这里做甚,还不下去帮娘。”隐约觉出一点不对,姜岩心有不快,沉着脸道。
姜小娥一惊,委屈地咬唇:“去就去,哥哥这般凶我做甚……”余音未落,人便已经小跑了出去。
姜岩眉心一跳,当即就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