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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仁本也未跑多远,因此轻而易举地便被钟远擒住。
钟远一手看似随意地放在他肩上,实则却是用了些力道,致使他半分动弹不得。他并未立刻就收拾幼弟,而是看一眼身侧哭得双眼通红,玉面上犹带泪痕的表妹,声音较之寻常时候略显得温和不少:“嫃儿便先在此处候着,待表哥收拾过他再来。”
姜小娥刚在后头追了两步,便一下迎上小表弟怨毒的目光,骇得她再不敢靠近,只好在后头轻轻嗯一声,瞪大眼睛看着表哥将小表弟一把拎起,提至不远处。
钟仁一路上挣扎不断,待大哥把他放下时,他便一下倒地双手紧紧捂住脖颈,一面咳嗦一面打滚,好不难受!圆脸上涨得通红一片,起了水雾的眼眸里,既恐惧又愤恨。
钟远半点不怜他,近前一脚踩在他肩上,问:“都对她行过哪些恶事?最好一字不落地告诉我,否则莫怪大哥不念手足之情。”
钟仁自幼怕他,便心中不甘怨愤,也不敢轻易搪塞糊弄他,一五一十地将方才之事告诉与他。
钟远听后,面色虽不见丝毫变化,但动作上已经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拎起来。
任由他在两脚悬空挣扎半晌,眼看他就快不行时,方又一把将他按在地上。不等他张口喘匀一口气,便钳制住他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几乎不作片刻地犹豫,便将指间捻住的那一条青虫塞入他口中,以掌心堵住。
钟仁惊骇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时间只觉毛骨悚然,浑身僵冷打颤,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却吐不出来,口里传来极其恶心作呕的感觉,令他几欲昏厥。只到底不能如他的意,他无法昏厥,只能一次又一次无比清晰地感受着那恶心恐怖的滋味。
觉察到那恶心的东西就快爬到嗓子眼时,钟仁整个人都快崩溃,手脚并用地去推他大哥,结果自是徒劳。想他到底还年小稚嫩,犟不了多久便慌得满面涕泪,瞪大眼睛看着大哥拼命摇头流泪,无声地求他放过自己,再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钟远适时松开他,钟仁如蒙大赦,张口就吐出了那恶心东西,随即便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惊地姜小娥再顾不得其他,走近前来:“表哥……”她走至钟远身后,看一眼满地打滚儿的小表弟,不安地道,“表弟怎地了?”她说罢,便仰面看表哥一眼,见小表弟已经这副模样了,表哥竟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禁就是轻.咬一咬下唇,要过去扶他起来。
钟远拉住她,不让她靠近:“别过去。”
姜小娥顿住,犹豫地看着他:“表哥……”
知道她担忧什么,钟远道:“别怕,无事。”他说着,自己走了过去。钟仁正跪趴在地上直吐口水,觉察到大哥走过来,整个人一下缩成一团,惊惧地抬头看他,胖脸上还挂着泪珠子。
钟远见了,不免轻轻皱眉,警告:“日后还敢不敢欺负她?”
钟仁口里说不出话,只想吐,他使劲摇头。
钟远这才面色稍霁:“回房去换洗一身,便说不慎摔了一跤。”钟仁点头,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见小表弟走远了,姜小娥仍旧有些担心,近前小声问他:“表哥,姨母可会知道?”
她现今还在钟家上课,便不在钟家上课,将小表弟弄成这副模样,她心里也是不安的。姨母是将他比作命.根子在宠,倘若真让姨母知道表哥为着给她出头,将小表弟收拾哭了,不论是非黑白,姨母都要对她不满,心存芥蒂。
钟远垂眸,看一眼同样一身狼狈的表妹,温和安抚:“莫怕,阿仁知道该怎样回话,此事与你无关,牵扯不到你身上。”
“表哥……”姜小娥仰面看着他,刚抿一抿微白的唇,眸子里便又是慢慢蓄起了泪光,她低声道,“我想回去了,林先生请了假,下午没课。”
今日之事太过令人毛骨悚然,这会子膝盖手肘的疼痛已经算不了什么,她抬手碰了碰后颈,仍旧有些不寒而栗,只想快些家去,好好洗个澡将这一身换下来。
钟远自是点头:“去罢,先去上房告一声辞。”
姜小娥点头,走两步后回头来看,见表哥立着未动,她便轻轻张了张口,才反应过来表哥是让她一个人去,原是自己想岔了意,赶紧不自在地偏过头,迈步离开。
半道上碰见了钟葭,钟葭见她这一副狼狈模样,自又要好一番问。因怕她嘴门儿不紧,知道后要传进姨母耳中,姜小娥只得压下心中的怨念,嗔她:“哪个让你跑得那样急,害得我半道上跌了,这下好了,狼狈成这样……”
钟葭不疑有他,听后一连道歉:“我想着回屋换身装束再来寻你的,不想你竟跌了,我若早知道,必会先去寻你。”又问,“伤着哪里没有?一会子让丫头请大夫来瞧瞧。”
“不必了。”姜小娥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不过碰了一下,并无大碍。林先生既请了假,我一会子便也回去,换洗一身才好。”钟葭自又劝她就在此处换,见小表姐推辞,也就没再多劝。
进门前,姜小娥略理了理衣裙发髻,不叫陶姨母瞧出破绽。陶姨母一心在幺子身上,听她要回去也无二话,命了两个丫头送她回去:“你一人回去,我自是放心不下,便让这两个丫头送送,路上当心着点。”
陶姨母把幺子半搂在怀里,边上立着她的心腹丫头,此刻都在为陶姨母的肉疙瘩抹药。钟仁将脸埋进他娘怀里,整个人显得恹恹无力,半点没了平日的嚣张神气。
他自小恐惧大哥,自然不敢将大哥教训自己一事告诉给娘知道,心里便藏着一股阴郁之气没法消散,目下看见表姐来了,便一下转过头来狠狠地瞪她一眼。
经大哥一警告,他便不敢再欺负她,唯恐她又去大哥跟前告状,届时自个又得受罪。愤恨之下只有将怒火撒在丫头身上,也不管身旁伺候的丫头得不得脸,一脚就是踹上去:“贱蹄子!疼死爷了!”
那丫头正为他揉着膝盖小腿,冷不防就被他一脚踹在腹上,唉哟一声便坐到了地上,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偏还不敢有任何的微词,咬牙求饶:“六爷饶命,奴婢知错。”钟家几位爷中,钟仁行六。
钟仁刚哼一声,陶姨母另外一个得脸的丫头便已经吓得退开两步,跟着跪下来:“太太饶命,六爷饶命。”
陶姨母连忙命她二人起来,训斥幺子:“我看你是愈发没了王法!好端端的你踢人做甚?”
“她让我疼!”钟仁大叫起来,恨恨道,“但凡让我疼的就该受罚!我且记住,日后总有报仇的时候!”
两个丫头只当这是让六爷记恨上了,一时骇得脸都白了,连声求他饶过。陶姨母手一摆,命二人静下来。看着底下面色同样发白的外甥女,略感抱歉:“嫃丫头莫怕,你表弟还小,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待他懂事了也就好了。”
姜小娥勉强笑一下,后又佯作殷切地问:“表弟这是怎地了?竟是在抹药?”
“还不是他整日调皮捣蛋惯了,自找的苦吃。”陶姨母拍拍幺子的后脑勺儿,面上神情是既恼火又心疼,“在外头疯玩给摔着了,好在只是膝盖手肘擦破点皮儿,并无大碍。”
姜小娥点头,姨甥二人再说了两句,姜小娥便告辞出来。刚走至二门处,迎面便碰上个媳妇子,喜滋滋地道:“表姑娘这是要回去了?陶家老太太来了,我这便是去禀太太的。”话未落,人便已经跑至老远。
姜小娥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陶姨母派来送她的丫头便问:“既是陶老太太来了,想表姑娘也是要问安的,咱们再候候?”
姜小娥点头。
陶老娘此番到县上来,并未提前给闺女递信儿,因此一听下人禀报,陶姨母还小小吃了一惊,连忙让丫头将幺子抱到炕上去,自己则理了理裙幅带着闺女往二门去接。
刚步上抄手游廊,迎面便撞上几人。
陶姨母笑嗔:“娘怎地没打声招呼便来了,害我吃一惊不说,竟也提前没个准备,让您老人家自个进来,该打该打。”陶老娘宠她,陶姨母自也回报回去,因此母女二人感情极好,又都是一般脾气,时常便爱说些打趣话儿。
说话间,姜小娥便自觉慢上一步,将位置让给了陶姨母。
陶姨母一把挽上母亲的手,陶老娘方欢喜地拍拍闺女,笑起来:“来自个闺女家里,还需讲究那些个虚礼?不过是许久没来看你了,心里念的很。顺道你弟弟也有这般大了,我便思着多带出来见见世面,于他也有些好处,你道是不是?”
“自是自是。”陶姨母一连笑着点头,又把弟弟拉过来,上下打量,“咱们阿勇块头似娘,比上回见时不知又高了多少,日后定也是个高壮的汉子。”
陶小舅天生性子好,任她二姐揉一通脑袋后,方笑着喊二姐。陶姨母笑应,便又挽着她娘边走边说,陶小舅自觉,便慢两步与两个外甥女并排行着。
姜小娥与钟葭都喜欢这个小舅,因此她二人便问了他诸多话,譬如近来可好?都在做哪些事儿?学问上怎么样了?带了野果子来不曾?
陶小舅因性子温顺体贴,自小.便在女儿家跟前吃得香,一听俩外甥女问话,自没有不答,一五一十回答后,几人便也入了屋中坐下。
陶老娘坐下来,先是接过丫头递上的茶大灌下两口,后才四下一打量,问道:“怎地不见远哥儿与仁哥儿?兄弟二人跑哪去了?”
“远儿想是还在书房里,仁儿则是……”一提起幺子,陶姨母顿时没了好气儿,“整日里疯玩还不够,今日竟还跌着了,现下膝盖小腿儿都疼着,正炕上躺着呢。”
陶老娘一听此言,便急忙着站起来要去看他:“怎地没早说,严不严重?引我进去看看!”
陶姨母连忙将她老人家按住:“并无大碍,娘放心便是,您老只管坐着歇息,现下进去也只怕是睡熟了。”劝住了母亲,陶姨母转头便使唤丫头,“快去将远儿喊来,便道他外祖母与小舅来了。”
须臾,钟远便至。进屋先是朝着老人家见过礼,方道:“外祖母大驾光临,合该递个信来,外孙才好提前在城门上迎接您与小舅。”
相比陶老爷子最喜大外孙姜岩,陶老娘则最喜钟家这个老大。
她拉住他的手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才笑道:“接不接又有什么大碍,难不成是怕我这副老骨头不行?”陶老娘故意板了面,“旁的我不敢吹嘘,但你外祖母这身子骨可是一向硬朗,在乡下都还能上山,更何况是这点子路途,你只管放心就是。”
“是是是,外祖母最硬朗了,外祖母长命百岁!”说话间,钟葭便也近前,挽住她老人家的手臂撒娇,“外祖母可巧是今日来,不若前一日或是后一日,这个时间只怕是见不着外孙女儿与阿嫃了。”
“这是为何?”陶老娘不解,看一眼坐在底下安安静静的嫃丫头,后才又收回视线看着身旁的葭丫头。
“问娘!”钟葭往她娘那处睨一眼,与她外祖母道,“全是娘的主意,外孙女儿起先是不想学的,尽是被她逼的才学!”
“娘您别听她的,我那儿全是为了她好。”陶姨母往闺女面上瞪一眼睛,方与老人家解释起来,“前儿不久聘了个女先生家来,想着让葭丫头多学点东西,又怕她一人闲得无趣,便把嫃丫头喊来一道学。现今小姐妹两个很学了一段时日,马马虎虎倒是有些子长进。”
说完,便又道:“女先生今个身子不适,早早请辞归家了,不若依往日,这俩丫头这时候正是上课时间。”
陶老娘听后,便先是看一眼底下安静柔弱的嫃丫头,后才把眼睛放到葭丫头身上,半晌后轻摇一摇头,叹:“我看怎地没有长进,嫃丫头照样柔弱娇气,葭丫头也是老样子,无甚大变化嘛?”
姜小娥听后,忍不住轻轻抿起唇。钟葭却不似她那般能忍,立马不依地叫起来:“外祖母是才来,待与我多处几日便能感觉出来了,现下就下结论还为之过早。”
陶老娘亦喜欢这个小外孙女儿,便搂着她一阵哄,说说笑笑,一屋子都是她们娘仨儿的笑声。姜小娥却有些坐不住了,她早就想着回家,身上一直不适着,尤其现下见她们聊得开心,自己则似个不受待见的外人,便更是不自在。
再捱了一会子,她便自椅上起身,来至堂屋中间告辞道:“外孙女便先去了,外祖母先在姨母家里好玩着,待甚个时候得空了,再差人告诉哥哥,外孙女便与哥哥一道来接您与小舅。”
陶老娘听后,直接就道:“让你娘与哥哥过来便是,我都这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来回折腾。”显然是不爱去大闺女家中。
可您老方才还说硬朗的很呐!姜小娥心有不满,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得点头应下:“是,外祖母与小舅好玩,外孙女便去了。”
陶老娘摆手:“去罢去罢。”
再与陶姨母几人告过辞,姜小娥方出得屋来。刚出门走离两步,身后便有人在喊:“嫃丫头!”姜小娥停住,回头就见竟是小舅追出来了,等他近前时,方发现他面含歉意,“待她老人家先歇歇,明儿个就过去看大姐。”
姜小娥点头,心里较之方才要好受一些:“外祖母一路颠簸,确实该好好歇歇,明儿个让娘来接你们过去。”
“不必。”陶小舅摆手,“左右离得不远,放咱们自个过去也是一样,不必这般麻烦。”
哥哥明日还不知得不得空,她又要上课,娘一人在家中定也不便出门,想一想,姜小娥便应了下来。让两个丫头陪着出了钟宅,因都是姑娘,便与哥哥在一道时有些不一样。路过街边的首饰摊子时,俩丫头便央她慢些,说是要看看。
姜小娥便陪着她二人看,一摊子廉价的簪钗头花,拣一拣竟也看中一支。只她身上没钱,看了两眼也就放回了原位。那俩丫头也是少能出门,一下竟选中了五六支各色各样的头花首饰,付钱时也只要了十个钱。
当中有一人许是心细,便问她可也要挑一支,帮着她付钱。丫头虽是每月有月钱,但无亲无故的,姜小娥自不忍让她们花费。便摇头:“不用了,我家里都有,谢过二位姐姐。”
她二人本也是客气一问,见她不要也便没再坚持。等俩丫头包好就要走时,转头便见大爷竟朝这处来了,姜小娥最后发现,听见俩丫头的请安声后,方一下转头看去:“表哥,你怎地出来了?可是有事?”
钟远未立马回答她,而是对着俩丫头道:“你二人各处逛逛,半个时辰后再回去。”说罢,一人赏一两银子,俩丫头并不傻,也不敢多问,拿了银子谢过便喜滋滋地跑远了。
“表哥……”姜小娥抬眸看他,仍有些不解。
钟远则应一声:“正巧要出门,顺道送你。”原是这般,姜小娥嗯一声,不再多问。钟远却又道,“看中了哪样?表哥给你买。”
姜小娥有些呆住,片刻后回神过来,便伸指点点摊上那朵略微别致的海棠绢花,红红小小的一朵儿,很是娇艳俏丽。
见她只拿了一朵,钟远便问:“可还要旁的?”买卖人最是眼精,一看便知这公子是个富贵人家出身,正打算开口推销,却不想边上那小姑娘就已经摇头,“表哥,咱们走罢,我就只喜欢这一朵儿。”只好作罢,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后悔不已。
钟家距姜家不近不远,为着与她相处的久一些,钟远便行得慢些。姜小娥本有意见,可表哥给她买了糖葫芦吃,她也就勉为其难地陪他慢慢儿走。
到了姜家门口时,姜小娥早已吃完了糖葫芦擦干净口手。陶氏打开门儿一看,不光闺女回来了,竟是外甥也来了,她倒有些惊讶,将两人放进来,还在道:“远哥儿今日怎地得空过来?可有段时日没见了,你娘她们可都还好?”
钟远自是答好,在姨母的招待之下坐下来。
姜小娥已经净过手,帮着她娘招待表哥,亲自为他倒了杯凉茶送至手边:“表哥请喝茶。”
钟远接过,手指不经意碰着了她嫩葱似的手指,二人对视一眼后,又相互移开目光。
陶氏并未察觉,问闺女:“怎地今日归家这样早?下午无课?”
“林先生身子不适,请假回去了,今日下午便无课。”姜小娥亦在一旁椅上坐下来,“外祖母和小舅来了,也是刚到姨母家不久,现下该是在小憩,说是歇好后,明儿个过来看您。”担心她娘难过,姜小娥便这般道。
陶氏倒没有多大惊讶,闻言也只略点了点头,没多谈老娘与幼弟,而是去问外甥:“远哥儿难得来一回,今日定要用了晚饭才能走,过不久你表兄便该家来,你二人一道正好有话说。”
陶氏说这话时,实际未抱多大希望,不想出乎意料,外甥竟是答应了。陶氏连忙起身,吩咐闺女:“你便在这陪你表哥,娘去灶前忙活了。”
姜小娥看一眼她娘,想说我去帮您打下手,可陶氏好似能听见一般,又道:“不过一家子的饭菜,娘还是忙得过来,听话,你表哥一人坐着无趣,你便陪他说说话。”
姜小娥看一眼对面椅上气定神闲喝着茶的表哥,不知怎地,她总觉着有些子古怪。可娘既吩咐了,她便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下来。轻轻嗯了一声,细若蚊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