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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吴氏娘家本无人,原是自幼被卖到大户人家为婢的,加上早年闹瘟疫死了不少人,吴氏娘家自然也没有什么人了。如今吴氏背后唯一能靠的,就是她义父李存恩。
便说这日,吴氏这房来了个乡下土妞,说也姓吴,是她家的亲戚,因家中老父老母皆已病逝,兄长不顾,于是前来投奔吴氏。
不巧这会儿,吴氏去了老太太房里,因老太太听到府里丫鬟们嚼舌孟容打死晓霁一事,从而得知吴氏竟有意将晓霁指给孟惠做妾,于是大发雷霆,当下泼了吴氏一脸茶水。
“太太回来了!”随行的丫鬟忙掀开帘子,挥手命人赶紧伺候。
一众丫鬟婆子见吴氏衣湿发乱,甚是狼狈,一张脸怨气逼人,口里无不骂着‘该死老妇’‘何不早点去死’等恶语。
至此,除了两个妈妈敢上前接衣奉茶,嘘长问短,其余者一概不敢吱声,只垂立在两边静候发落。
少时,一番整装梳理,见吴氏怒气有些平复,一妈妈这才上前替她捏脚按肩,趁势禀道:“太太,今儿中午来了个姑娘,说是您的亲戚,奴婢们不敢怠慢,就将她请到客房里去坐了会儿,太太可要见见?”
“我的亲戚?”吴氏有些疑惑,想着她吴家的亲戚早都死光了,哪还有什么亲戚?可既然人能找到孟家来,想必也是有几分关系的,便忙告了妈妈,将那人请过来。
犹顷刻,妈妈领着一个粗衣麻布,身材丰腴,肤色略黑的姑娘进了屋。那姑娘一见到吴氏,忙就跪了下来磕头:“给姑太太请安。”
吴氏打量着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姑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父亲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亲戚?”
“回姑太太的话,我也姓吴,叫蓉娘。”蓉娘战战兢兢道,“姑太太是贵人自然记不得我们,我祖父叫吴阿大,早年还到过府里给姑太太和姑老爷请过安。”
“吴阿大?哦!”吴氏似乎有些印象,盯着蓉娘的脸打量了一会儿,笑道,“我记得了,只是你祖父好久不曾来过了,我都快忘了有你们这些个亲戚了。怎么……你如今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蓉娘抬起脏兮兮的手抹了抹眼泪,可怜道:“回姑太太的话,蓉娘的爹娘都死了,家里的哥哥又不肯管蓉娘,还说要把蓉娘卖了。蓉娘脑袋笨,怕到了别人家伺候不好要挨打,所以就偷跑出来,来求姑太太收留。”
吴氏见蓉娘虽是气质土了点,可还算有几分姿色,又想着既是她的亲戚,身份自然不同于一般丫鬟。思了,吴氏忙上前,将蓉娘扶了起来,啧啧直叹息:“可怜的孩子,你几岁了?”
“回姑太太的话,蓉娘十九了。”
“见你这么可怜,又是我吴家的亲戚,我哪能撇下你一个姑娘在外头流落呢?”吴氏又将她通身一番打量,笑道,“你就在我这房住下,我给你拨个丫鬟过去伺候。既是亲戚,你又是未出阁的姑娘,少不得今后我替你做主就是了。”
蓉娘听了这话,不由得脸蛋一红:“全凭姑太太|安排。”
吴氏满意地点着头,少时见蓉娘脚边放着一个包袱,便说:“这些粗布衣裳赶紧扔了,我叫人给你做几身好的。”
却听蓉娘道:“回姑太太,这些不是衣裳,是蓉娘从寨子里拿出来的雄蛇粉,用来敷面可使面貌年轻。在寨子里,雄蛇粉是每个女子的宝物。蓉娘没有别的孝敬姑太太,只有这个……还希望姑太太不嫌弃。”
“好好好!谢谢你了!”吴氏哪有兴趣看她送的是什么玩意儿,只叫丫鬟们拿下去,一心只想着该如何给蓉娘盘算‘亲事’。
蓉娘却又道:“姑太太,这雄蛇粉只能敷脸,切莫入口,您敷脸的时候千万不要张口。不过若是不慎入口一两点也是无碍,只要不当做东西吃下肚就好了。”
“哦?”吴氏一听有些诧异,“这玩意儿有什么奇效吗?”
蓉娘如实禀道:“每年春天,寨子里的娘们就会把用过雄蛇粉倒进猪槽里,猪吃了之后就会拼命地交|配,这样就能多多产出小猪了。”
吴氏一听,登时亮了双眼:“这岂不是跟春|药无区别?”
蓉娘忙道:“有区别呢!畜生吃了能催情,人要是吃多了可要发疯的。”
于此,吴氏冷不防一笑。
※※※※※※
是日晨起,孟惠见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忙起身掀开被子,却见屋内空无一人,忙又下床来,光着脚推门出去。
一见院子里只有两三个扫地的丫鬟,他忙叫过来一个丫鬟问道:“你们奶奶呢?”
丫鬟答:“回三爷,早起还没见过奶奶出来呢。”
孟惠心中一颤,登时慌了神,直喊:“钟灵!钟灵!”
钟灵火速地冲了进来,差点跑没了气儿,以为三爷出了什么急事儿,便问:“爷、爷有什么吩咐?”
孟惠急道:“快!准备车马!准备车马!”
“诶!”钟灵应声就要去。
不想,忽听院门出传来笑声,少时,两个衣裙身影出现。孟惠定睛一看,正是姜成瑾和孟霜有说有笑的过来。
只是一见孟惠,姜成瑾的笑容便有些僵了。
钟灵一见三奶奶回来,又见三爷盯着三奶奶发呆,便问:“爷,还要准备车马吗?”
孟霜听了,忙问:“惠哥哥和嫂子是要出去玩吗?”
姜成瑾轻笑道:“不,是我要回家。”
孟霜笑道:“原来是惠哥哥要陪嫂子回娘家啊!”
姜成瑾却冷道:“我一个人回去。”
末了,同孟霜一块进了屋子,开始收拾东西。孟霜见他二人气氛古怪,却又不知发生了何事,想劝也不知该从何劝起。略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去了。
“瑾儿,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不如我陪你一块回去吧。”孟惠试探性地开口。
这是两日来,他们之间第一次说话。
姜成瑾顿了顿,却仍旧收拾着琐碎,回道:“不必了,我一个人回去便可。”
孟惠皱着眉头,痴迷的眼神苦苦纠缠在她的背影上,少时闭了闭眼,问道:“你去了还会回来吗?”
她不咸不淡地回道:“我不知道。”
孟惠站着看了她一会儿,不禁叹了一声。接着走到柜上取下前日那个装着宝石金项圈的锦盒,趁她收拾其他东西时,悄悄将锦盒放到她的衣服里。
这一举动,恰好被她从镜中看见。她鼻头一酸,一股不舍的情绪又开始作祟。
然而,却又听他说:“瑾儿,晚上陪我用饭吧。”
她定了定,点头。
孟惠又笑道:“可我想吃你做的,你上回说过你会熬汤,那就给我熬个汤吧。”
姜成瑾紧攥着手里的绢子,低声问:“你想喝什么汤?”
此一问如同火苗!彻底将孟惠一颗即将化灰的心点燃!他欣喜道:“什么都行!只要是你做的!”
他这样欣喜的态度,不禁让姜成瑾想起那次清明节,她随手塞了块姜片到他嘴里,而他却将姜片给吃了,也是说了这样类似的一句话‘只要是你喂的,毒|药我也吃。’
于是,姜成瑾答应了,晚上会为他熬汤。而回家的决心,她仍旧不动摇。
……
孟霜傍晚回家时,又过来看了看姜成瑾。而厨房里还熬着汤,因火头丫鬟多嘴,说这汤是三奶奶特意为三爷煮的,一时叫孟霜身边的丫鬟絮儿给留了心。
絮儿见此,忙递了块糕点给火头丫鬟,笑道:“你歇歇吧,我怪无聊的,陪你说说话呗。”
火头丫鬟本就忙得很,加上这会儿只是在煮汤,做饭的婆子还没有到位,哪有空说话?
不过这会子她确实有些尿急,正愁无人替她看着火,可偏絮儿说无聊,于是火头丫鬟就拜托她:“既这样,你先替我看着火,我去方便一下。你记着了,灶上烧着的锅都不能乱动,等我回来。”
絮儿信誓旦旦地应下了。可待火头丫鬟离开,她忙从怀里出去一包粉末,悄悄打开陶锅的盖子,将雄蛇粉全部倒进了汤里,又拿来勺子搅匀,这才跑到灶边,将装粉末的纸扔进柴火里烧成灰烬。
……
暮色落,端菜接饭的丫鬟们陆续往屋里去。
四菜一汤,一壶温酒,两只玉杯。
二人相对而坐,他只顾看着她,她只顾看着桌上灯火。
少时,孟惠挥挥手,将边上伺候的人都退了去。彼时,屋内便只剩他们二人。
此时,孟惠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姜成瑾,笑道:“敬一杯吧。”
姜成瑾接过酒杯,虽无笑意,心中却有情绪复杂万千。
至此,二人对碰而饮。酒尽,他却笑道:“好像,我们从未喝过交杯酒。”
姜成瑾抬眼望他,不由得一笑。
他眸中包含期盼,又斟满了两杯酒,看似有些兴奋:“陪我喝交杯酒好不好?”
姜成瑾一时动容,便也没有刻意拒绝他。
于是乎,二人便端起酒杯,手手相交,仰头饮尽。
酒尽,二人四目相对,鼻息相间,近在咫尺。看着她晶莹红润的唇,孟惠不禁喉头滑动,一时躁动难忍,趁机吻了上去。
姜成瑾心虽醉人却醒着,她忙别过脸,收回手,无奈道:“喝汤吧。”
孟惠笑了笑,点头。心想:今夜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离开的。
末了,姜成瑾将陶锅盖子拿开,盛了一碗给他,一碗给自己。
孟惠轻尝一口,不由得赞叹:“娘子好手艺!”
一句娘子,一声赞美,却将她失了笑,差点忘了对他的怨。
说罢,孟惠仰头将一碗汤喝完。姜成瑾见他这么快喝完,就将自己没有喝过的这碗倒进他碗里,边道:“喝吧,放了一会儿没有刚盛的那么烫口。”
孟惠欣喜笑之,再次将碗中浓汤喝完。
少时,喝完了汤,孟惠又斟了两杯酒。而姜成瑾也自己盛了一碗汤出来准备喝。见孟惠斟酒,她劝道:“适可而止,别喝太多了。”
“再陪我……”蓦地!话未说全!一口鲜血忽然自他口中喷了出来!
一时!酒杯,汤里,饭碗中,全是殷红乱洒!
“孟惠!!”姜成瑾大惊失色,迅速起身将他扶住!不想一口鲜血才喷出,他又连吐了两口!唬地姜成瑾又惊又叫,一时泪也下来,“快来人啊!”
孟惠脸色巨变,嘴边尽是流淌着的血迹,他转眸看向桌上那锅汤,又看了看姜成瑾。忽然的,他抓住姜成瑾的手,神情痛苦道:“汤里被人下了毒…我竟吃不出来…此毒、非同小可,快去请我师傅!”
“好!好!”少时,钟灵冲进了屋子里,一见此景,吓得脸都青了。姜成瑾急道:“三爷中毒了!快去百草堂请杜怀师傅!”
腹中如刀绞,头内似要裂开!孟惠却忍着痛苦,紧紧抓着她的手,咬字清晰:“别怕…二哥不在府里,你、你去请孟霜来。定是有人下毒害我,可汤是你煮的…以防被人陷害,你找孟霜作证,三人同食,你若毒我便不合道理,快去!”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梨香,听三爷这番话,忙应声说她去请孟霜,于是便飞快地跑出了门。
紧握着孟惠的手,看着他面色逐渐发黑,口中仍有鲜血吐出,姜成瑾早已哭地一塌糊涂:“你不要出事!你不要吓我!再坚持一会儿!府里的大夫很快就过来了!”
孟惠早已意识不清,视线也开始模糊,却仍旧紧抓着她的手,口里不停地念着‘瑾儿’‘瑾儿’。
府里的大夫很快就赶了过来,一见孟惠口鼻开始流黑血,大夫吓坏了!忙把上脉,可把脉少顷,大夫却诊不出个所以然。少顷,大夫忙打开药箱取出解毒|药丸,就水给孟惠服下。
姜成瑾慌忙问:“他怎么样了?吃了药丸能好吗?”
大夫为难道:“这……这三爷中的不知是什么毒,一时难以下药,只有先吃这万用的解毒丸。”
姜成瑾忙叫橘清将方才的那锅汤端来,拿给大夫检查。不想!这会儿功夫,孟惠忽然大叫一声,又吐了一口血!
“孟惠!”姜成瑾忙扑了上去抱住他挣扎不停的身子,对着外头哭喊道,“杜怀师傅来了没有!?快来救救他啊!”
“来了!来了!”
一语未了,便见两个小子将杜怀师傅抬着进了屋!原是杜怀腿脚不便,这会儿又叫钟灵和两个小子抬到了孟惠床前,杜怀掰开孟惠的下眼皮,又把了脉,登时大惊!忙问:“他吃的东西在哪儿?”
一旁的家大夫忙端上那锅汤,苦着脸道:“在下实在检不出这汤里是什么毒。”
杜怀伸出手指沾了沾汤水放到嘴里一尝,登时脸色一变,忙从怀里取出纸笔来快速写下一个药方,对钟灵道:“快!去头号馆找万掌柜配药!其中量不足的赶紧去别的馆子找!一定要熬成一大锅!快去!”
钟灵接过药方去了。
杜怀忙又取出银针来,一连插在孟惠好几个穴位,以防毒性蔓延。
大惊之余,屋内又静了下来。杜怀看着一连失魂落魄的姜成瑾,说道:“他中的不是毒,是一种罕见的东西,你们是不是喝酒了?”
她僵硬地点了点头。
不想杜怀叹了一声:“蛇粉忌酒,同食危害万分!加上这蛇粉定是雄蛇粉,才更可怕!”
“师傅!”她已是虚寒湿透了背部,红唇也无色,“您能救他对吗?”
杜怀道:“半个时辰内给他灌下我配的药方,尚能保得住性命。”
“惠儿!惠儿!”话刚落,便听得老太太的声音。
姜成瑾忙出去,便见老太太、孟林、沈氏和孟敏都赶了过去。然而却没有吴氏。
“到底是怎么回事?惠儿怎么会中毒呐?”老太太急问。
姜成瑾忙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不想孟林却问:“那汤是谁做的?把人绑过来拷问!”
姜成瑾一惊,原想说出实情,却又想到方才孟惠所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不想此时却有个丫鬟突然开口说:“回老爷的话,汤是三奶奶亲自熬的。”
“什么!?”
“汤是我做的,但我们是三个人一块用的饭。”
可巧这时,孟霜也赶了过来,忙道;“没错,晚上是惠哥哥和嫂嫂请我一块吃饭的。”
老太太不解:“那为何你们两个没有事儿?偏生我的惠儿就出事了?”
孟霜一定,却不知该怎么回。
而姜成瑾才要说话,不想却被孟敏抢在前头,讽道:“看这满满的一锅汤,哪里是三个人吃过的份儿,准是只有三哥一人喝了罢!没成想三嫂子如此狠心,我三哥哪里对你不住了?你竟这样……”
“孟敏!你怎么能乱说话呢?”孟霜喝道,“厨房里人多眼杂,谁知道是哪个黑了心的故意下毒,你不知道真相就别乱说话。”
“就是!要你多嘴!”沈氏捏了孟敏一把,忙将她推到屋外去。
好在半个时辰内,钟灵亲自将熬好的解药端了过来,杜怀忙给孟惠灌了下去,一连灌了好几碗,直到他开始作呕,将腹内酒水都吐了出来。吐完后,又继续给他灌解药,直到孟惠脸色不再发黑,众人这才放了心。
“好了!没事了。我再开个方子,等他醒来,每日煎服,不出半月就能痊愈了。”杜怀开了药方,又号了号孟惠的脉,笑道,“老夫人大可放心回去休息,今晚我会留下来的。”
“多谢高人,不知您如何称呼?”孟林问。
“在下姓杜,只是承蒙三公子垂怜,收留在药馆内的一个游医罢了。”杜怀笑道。
老太太谢过杜怀,并叫人回去拿衣物来,准备在齐全阁歇息。
姜成瑾吩咐橘清去整理房间,又忙走到老太太身边,准备送老太太和老爷出去,不想老太太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也不必留在屋里,我让晓荷留下来伺候就行了,你去歇着吧。”
“成瑾想留下,我能伺候他。”她忙道。
“不必了,你且去别房歇着吧。”老太太因知道姜成瑾一开始对孟惠并无真心,于是多少有些猜疑她是否真有下毒的可能。
不想姜成瑾听了这话,一时情绪激动起来,忙求道:“祖母让我留下照顾他吧!”
老太太摇头道:“我听人说你们这两日闹地很僵,素日里你对惠儿什么态度我都知道,只是我不想管,也觉得合该惠小子的不是,就该叫人治治他,不想如今却闹到了这步田地。且又听说你准备回娘家,我看你就收拾收拾尽快回去吧。”
老太太原本说的是气话,因气姜成瑾对惠儿实在过于冷落。不想,就因这番气话,却生生激地她泪流不止,只求着要留下来照顾。
“奶奶,咱们出去吧。”梨香见不得主子委曲求全,只好扶着她准备离开。不想梨香才上前扶着,姜成瑾顿觉眼前一黑!蓦地整个人瘫软在梨香身上!
……
姜成瑾晕厥后,惊着了屋内一干人等。
梨香橘清忙将她抬到外间软榻上,由家大夫先诊脉,那家大夫给姜成瑾把脉后,却因脉搏似喜脉却又不像,一时有些不敢确定。又因治孟惠那毒无法儿,家大夫唯恐失了名声,故而他便说:“三奶奶这是受了惊,休息一下就好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便吩咐晓荷到里屋照顾孟惠,姜成瑾睡在外屋。
真是风水轮流转。
※※※
翌日晨起,姜成瑾忙去看孟惠,见他昏迷着,一时又担心起来,忙问杜怀:“师傅,为何他还不醒来?”
杜怀道:“莫担忧,至少也要睡上两天才能醒来。”
老太太知道孟惠并无大碍,然而昨夜却一直担忧而睡不着,今儿却感觉有些不适了。也应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于是便嘱咐晓荷好生照顾着,之后便回去。
不想老太太前脚刚走,吴氏后脚就领着蓉娘过来。
一进屋,吴氏先是一番打量,见孟惠昏迷不醒,心头竟是无比庆幸。少时,她又见姜成瑾坐在床前没有对她请安行礼,于是便挑刺道:“好端端的惠哥儿怎么会中毒呢?听下人们说那锅有毒的汤是你煮的?”
姜成瑾回头一见是吴氏,忙起来欠身道:“见过太太,我也不知道那锅汤里被什么人下了毒,老爷已经着手叫人去查了。”
不想,吴氏却厉色道:“自打娶了你,惠哥儿这日子真是没有一天安生。这家里的汤汤饭饭给什么人下了毒你居然也不知道?可想你素日里都是怎么当的家!”
姜成瑾并不作声,她大胆猜想这下毒之人若是太太,那势必栽赃嫁祸于自个儿。只要吴氏不提起下毒之人是她,她便可不回驳吴氏的任何刁难。
“在下想这下毒之人,应该不是宁城人。”杜怀忽然开口。
吴氏闻言看向杜怀,只见他坐在椅上,手边一个拐杖,容颜虽不老头发却已经斑白。吴氏疑惑此人的身份,便问:“阁下何人?这下毒的人是不是宁城人,您又是如何知道的?”
却见杜怀笑道:“雄蛇粉乃山中部族人之物,太太若要查下毒之人,只需查清楚贵府中有无跟山中部族人来往的人,便可。”
吴氏一听杜怀竟知那是雄蛇粉,一时脸色微变,却又不能叫人看出来,只好转了话题,问候几句孟惠的情况后,又将身后的蓉娘拉到姜成瑾面前,笑道:“才刚带了蓉娘请示了老太太,老太太已经同意了,蓉娘今后就在你们屋里。成瑾你就歇着去吧,让蓉娘和晓荷照顾惠哥儿就是了。”
姜成瑾看着眼前这个略为憨厚的女子,又想起素日里吴氏惯有给孟惠塞人的手段,可这会儿她却说已经请示了老太太,是老太太同意的。于此,姜成瑾便不好拒绝,也没有点头。
吴氏走后,蓉娘忙跪了下来给姜成瑾磕头。
姜成瑾打量了她一番,因见她有些害怕,看着又不像有心计的人,便道:“三爷不惯生人伺候,你就不用进去了。”
蓉娘忙应是。
……
一日过去,孟惠的脸色也开始恢复正常。
是夜,姜成瑾守在床前给孟惠喂药。而此时,老太太又过来了,只是一见姜成瑾在给孟惠喂药,她心有不爽,便将气撒向了晓荷:“不是叫你好好伺候着!?”
晓荷一时害怕,忙进去劝姜成瑾出来,自己接过药碗:“奶奶去歇着吧,这里奴婢来就行了。”
姜成瑾却不肯,只请求老太太道:“祖母让瑾儿留下吧,我能行的。”
“哼……”老太太却不搭理她,只道,“人倒了才知道担心,素日里都干嘛去了?”
因心中忧虑,他们又不肯让自己守着孟惠,姜成瑾一时又累又心酸,竟有些站不住脚,似要昏倒的姿态。唬的老太太忙搂着她的小身板,急道:“怎么了这是?快快快!请个大夫来!”
杜怀原本打算离开了,可见姜成瑾似有不妥,他便道:“不如在下替三奶奶把把脉吧。”
于是乎,橘清梨香扶着她躺下,杜怀杵着拐杖走过来。
没成想杜怀将她脉搏一探,顿时面露喜色,朝老太太和孟礼做了个揖:“恭喜恭喜,三奶奶这是有喜了。”
老太太顿时拍手大喜,什么不快的心情都飞走了,乐得合不拢嘴,忙道:“快快!把我那边几个机灵的丫鬟拨过来伺候他们两个,再去安排个医婆到他们房里,快去!”
*
是夜,姜成瑾恍惚又做了个噩梦,当她满头大汗的醒来,却见孟惠满眼心疼地替她擦着额上汗珠。一见她醒了,孟惠激动不已,忙命人将杜怀师傅开的安胎药端来。
他拿着巾子替她擦拭脸颊、玉颈和雪脯,一遍又一遍,仔细且温柔,留恋而不舍:“先喝药,再吃饭,你可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姜成瑾笑了笑:“这会儿没有心情吃饭,你怎么样了?”说着,抚上他的脸,又红了眼眶,“你可把我吓坏了。”
“别怕!”孟惠神色坚定对承诺,“我不会轻易死的,更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便说垂立在外头的蓉娘,耳尖听得三爷和三奶奶竟是如此的恩爱相惜,心想着自己又怎能无端跟了三爷,使得三奶奶徒增不快呢?
一番思量,蓉娘便下了决心。决定回去同姑太太说清楚,就算将蓉娘配个下人也无妨,她不愿做那伤害别人夫妻的恶人。
不想,蓉娘向吴氏禀明自己的心意后,吴氏却说:“孟惠和成瑾是有些情感没错,但我要你过去并非争宠,只是你也看见了,成瑾那身子骨太弱,也不知几时能怀上孩子。我是看着你身体壮实,这才有意让你过去,将来若生下一儿半女,也叫老太太和老爷安心。”
蓉娘一听这话,忙笑道:“姑太太想必还不知道呢!三奶奶她有喜了!”
一语如当头棒喝,砸地吴氏有些目眩。
蓉娘不善看人脸色,以为吴氏的震惊就是喜悦,忙着给她道喜。又以为吴氏这回定能答应让她回来了,不想吴氏却阴阴地说:“既这样,你更该留着,好歹照顾下她。”
说话间,孟容忽然掀开帘子进来,神色很是紧迫。然进屋时,却还不忘将蓉娘一番打量。
“容儿怎么了?”吴氏问。
孟容忙凑到吴氏耳边,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吴氏脸色越发大喜。
蓉娘见他们说话,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她心想着,姑太太又不肯让她回来,可她又怕跟了三爷,会惹地三奶奶不开心。一时左右为难,她又回了齐全阁。
………
一回去,可巧见三爷和三奶奶准备出门。蓉娘忙跟了上去,恭敬道:“蓉娘随行伺候三奶奶吧。”
孟惠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不必了。”
姜成瑾却笑道:“让她跟上吧,家里我让橘清看着,身边就带了梨香,多个人也好给她分担些,梨香的头伤才好了些,我不忍叫她太累了。”
既然姜成瑾都开口这么说了,孟惠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
只是他们为何要去百草堂呢?
且进了百草堂,孟惠直接抱起姜成瑾往堂内去,神色焦虑。
蓉娘不知什么情况,便坐在院子里等着。
不知坐了多久,蓉娘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可巧这时,不知从哪儿飘来一阵烧鸡的香味。
蓉娘忙站起身来,循着那烧鸡香味一直走去,不想拐到另一个房门口,却见一个武者扮相的少年,正捧着一只烧鸡,脚边放着一壶酒,准备开餐。
阿笑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堂内的小子们。不想一抬头,却见是一个姑娘。
蓉娘一见阿笑,忙垂下头去,她以为是哪个厨房在烧饭,没想到是有人在这儿吃鸡呢。可闻着那烧鸡的味道实在馋人,蓉娘的肚子又是一阵‘叽里咕噜’。
一时,她羞得躲到了树后边,探出脑袋悄悄看了一眼那个少年。不想才探出脑袋,少年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蓉娘吓了一跳,忙欠身道:“打扰公子了,我、我这就走。”
说着,怯怯从树后走了出来。不想这会儿,阿笑却掰下来一只鸡腿忽然伸到她面前。蓉娘愣了愣,摇头拒绝。
阿笑将她一番打量,眼中似有笑意。此举甚为罕见,只因阿笑从来不笑。
少时见蓉娘不要鸡腿,阿笑干脆将整只鸡都递给了她。蓉娘不敢收,忙道:“多谢公子,可蓉娘不敢收。”
不想阿笑却直接把烧鸡塞到她手里,末了又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有意要叫蓉娘陪他喝酒。
可这会儿,忽听耳边传来梨香的声音,蓉娘忙回头去答应了一声,不想再次转过身来,却不见了少年的身影。
“公子?公子?”
眨眼的功夫,人就不知去哪儿了。蓉娘只好拿着烧鸡忙忙跑回去。
姜成瑾和孟惠出来时,二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可见跑来的蓉娘手里却拿着一只烧鸡,孟惠怒道:“你居然跑去吃东西了?”
蓉娘忙解释道:“回三爷!这、这是一个少公子给蓉娘的,蓉娘没想要的,是他硬塞给蓉娘的。”
“少公子?”孟惠一听,心下疑惑:阿笑那家伙,可是从不给人任何东西的。
姜成瑾却笑道:“你说的是应该阿笑,往日我过来从没见他跟谁说过话,没成想倒是与你有缘了。”
一句有缘,羞得蓉娘低下头。
***
五日来,姜成瑾没有下过床,一直躺在床上喝着安胎药。旁人都以为她是在养胎,可实则不是。只有孟惠和她自己知道,她怀的这一胎并不稳。才一个月,下身却有丝丝见红的征兆。杜怀师傅虽开了药,却也告知了他们:若过得了前三个月,这一胎尚能保住。
这日,孟礼从松城归来,顺道给姜成瑾捎了两封信来。只是一进屋,就见到眼生的姑娘侯在一边,穿着又不似丫鬟,孟礼便问是谁。蓉娘忙上前回禀,孟礼将她一番打量,心下便也猜到几分。是以看着蓉娘的眼神略有鄙夷。
“二哥!辛苦辛苦!”孟惠忙命人准备酒菜,又将屋内多余的人都令退。
“既知我辛苦,就得好好谢谢我!”孟礼笑着,又扫了一眼屋里,“弟妹呢?”
“她在休息,身子有些不适。”孟惠道。
“可有请大夫瞧瞧?什么病因?”
“请了,并非生病。”孟惠浅笑,“她有孕了。”
孟礼先是一怔,少时大笑起来:“太好了!这是喜事啊!”
大喜之余,便只剩下饮酒畅快。
只是,酒喝到一半,却听耳边隐隐约约传来钟声。
孟礼讶异:“什么地儿传来的钟声?”
孟惠忖了忖,忙道:“许是龙门寺!可……好端端的怎么撞钟了?”
“龙门寺乃敕造国寺。”孟礼转念一想,不由得大惊,“钟响必有国丧!”
国丧?孟惠眼眸一转,神色凝重。
却听孟礼又道:“难怪我回来的路上听行脚的江湖人谈论猜测天下将变,若此刻是圣上驾崩,小太子却才五岁,此刻登基必然人心不服。”
“二哥小声说话。!”孟惠觉得不对劲儿,忙起身走到窗户边。少顷只听‘嗖’地一声,似有东西插在窗上!
“什么人?”孟礼吃惊。
孟惠忙推开窗户,果真见一支系着信条的短飞箭射在窗户上。孟惠将飞箭拔了下来,将信条快速塞入兜里,笑道:“是阿笑,应是穆公子有事儿相求。”
若是小太子继位,孟家可就永无安宁之日了。
孟惠想着,忙进去里屋偷偷竟信条拆开,一看果真如他所料,不免开始担心。
“三爷!三爷!”思虑间,钟灵忽然敲门进来,“可巧二爷也在!老爷来人传话,叫两位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