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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咳几声,他道:“既然如此,你们不但不能坑杀,还要放了他们。”
张培青理直气壮的态度叫士兵们瞪眼。
老头好奇:“为什么?”
他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历城贫瘠弱小,想必赵王看重的一定不会是历城。之所以攻打历城,是因为历城为边境之地,要想拿下其他城池,必须打下这座城池。”
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赵王要的,是江城和州城吧。”
“说的没错。”眼中精光闪烁,老头捋着胡子:“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么一会儿功夫,称呼已经从“你”变成了“先生”。
两个小士兵傻呆呆地看着他,再也没有之前的大呼小叫了。
张培青抬头扫过三人,不动声色勾唇。
“整个魏国版图中,当属都城大梁最重要。临近大梁的城池赵王不会要,因为他知道魏王肯定不会给。
边缘的城池中,贫瘠的、比邻其他国家边境的赵王也不会要。如此推算下来,只剩下江城和州城。”
短短几句话,将其中利害阐述的一清二楚,和司马佐当初在王宫中亲耳听到赵王所说,几乎无相差。
他脊背发凉,刚要开口,那人接着道。
“刚才只是阐明了为什么说赵王选择江城和州城,现在该说,为什么要放走那些人,以及你需要的‘攻城妙策’。”
三人不由自主挺直了脊梁骨,竖起了耳朵。
“你们要的是富裕的江城和州城,可占领的却是贫瘠的历城,想要达到目的,只能一步步朝上继续攻打。
这样下去,不但会引起魏国人的愤怒,对自身来说,还会损失大量的金钱粮食和人力。
现在七国动荡,各国之间明争暗斗虎视眈眈。
就算赵国强大,其他小国奈何不得,可是别忘了,还有楚国和齐国两个泱泱大国。一旦他们以此为借口攻打赵国后方,赵国的损失将不堪设想。”
“有理,但是和放走那些人又有什么关系呢?”老头急忙追问。
护卫们眼巴巴盼着他多说点。
张培青嘿嘿一笑,纯良无比:“我渴了。”
老头眼角抽了抽,转头立即吩咐:“扶先生起来,备座上茶!”
“不要坐垫,给我来个小板凳。”张培青飞快地加了一句。
老头愣了愣:“按照他说的做。”
战国人基本上都是跪坐,这是礼仪,可张培青熬不惯啊,哪怕只坐一会儿,脚脖子就疼得受不了。盘膝也没什么好处,腿麻的要死,堵塞血液流通。
磨了半天嘴皮子,可算是能坐下了。
忍着腿麻,他暗中掐指算了算。
按照赵军平均步速,从城内把百姓们往城外后山赶,大概需要半个时辰。
除去他进门到现在花费的时间,差不多还剩一刻钟。
用一刻钟救下魏国人,足够了。
叹口气,他喝口茶润润嗓子继续:“我说的放人,不是彻底放走。在放走他们之前,还要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以为自己陷入绝境。
另外请赵王给魏王修书一封,就说赵王只是到魏国寻找一名丢失的护卫,如果惊扰了魏国人,他很抱歉,甘愿立即终止对魏国的打扰,并且送上礼物赔礼道歉。”
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又喝一口:“没了。”
“啊?没了?”
小士兵先是不可置信,随即大怒:“这算什么计谋!我们占领了历城,不但要把历城还回去,还要给魏王赔礼道歉,魏国有什么本事值得我们这么做!”
“住口!”老头忽然开口。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璀璨的惊人,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惊喜,“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小士兵被训斥的一脸懵逼。
老头感慨良久,这才缓缓解释道,“先生是话中有话。如果我们放了他们,绝地逢生,重情的魏国人势必感激赵国手下留情。
至于占领了历城再还回去,是要告诉魏国人,赵国有这样的兵力和实力,让魏国不敢轻举妄动。
先生让寡君先修书一封给魏王,并且送上大量的珍宝也是有原因的。
有言道礼尚往来,我们送了魏国珍宝和一座历城,魏国送我们什么好呢?
我们的军队还在历城,一旦魏国不答应,赵军将直逼魏都大梁。所以说,魏国势必会把江、州二城交出来!”
两个士兵倒抽了一口气:“这么说,我们根本不用打仗,轻轻松松就能获得两座城池?”
“然也。”老头点点头,又点点头,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也!”
司马佐二话不说站了起来,朝着张培青深深鞠一个躬,满脸愧疚:“先生大才,是我识人不明!”
他一个年迈的老头子给自己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行这么大的礼,张培青吓的连忙扶起:“此事不怪先生,是我唐突了,先生肯听我一言才是我的福德。”
这老头看着不咋地,性格倒是真不错。
张培青真心的佩服他。
“不知先生尊姓大名?”老头问。
“小子张氏培青。”
“我观先生居无定处,不如随我投奔赵国,我定将先生举荐给大将军。以先生之才,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张培青惊奇,“为什么说我居无定处?你怎么知我不是历城人?”
老头捋了捋胡须,笑眯眯道:“先生可知你在用词之处的不同?无论是寡君还是魏王,你都直呼其‘赵王、魏王’,从不用‘寡君’,可见先生并不是赵魏人。
小小历城,只怕入不了先生的眼。所以我斗胆猜测,先生尚未寻到好的去处。”
这都能发现,太细心了吧!
要不是他提起,张培青自己都没感觉到。传闻中司马佐聪颖睿智,果然名不虚传!
怪不得能在军队中如此有威望。
“先生意下如何?”没等到他吭声,老头又着急地问了一遍。
他身为赵国人,帮助赵国招贤纳士强大理所应当。这小子年纪轻轻才智惊人,日后必成大器!
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张姓的黑脸谋士,想必是初出茅庐不久。不趁此机会将其纳入赵国,日后定当悔恨终生。
张培青抿唇犹豫不已。
赵国是个大国,国富兵强。任何一个兵家都愿意到这样的大国建功立业,成就自己。只可惜……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我只想混吃等死。”
老头愣了足足有五分钟,怀疑自己耳鸣了:“你说什么?”
那人老实地又重复了一遍。
老头盯着他看了半晌,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张培青和两个小士兵面面相觑。
小士兵们瞪了一会儿牛眼睛,猛地反应过来,赶紧跟上老头的身影跑出去了。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张培青一个人。
他莫名其妙,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明白,干脆双手负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刚走两步小士兵们又拐回了来,拦住他道:“张先生,我们先生说天色已晚,请您不妨暂时在这里歇歇脚。”
张培青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热烈的太阳,挑眉:“我要是不呢?”
小士兵们二话不说拔出剑,旁边站岗的士兵们见此也跟着立马拔剑,将他包围起来。
“张先生,我们先生说,您会同意留下来的。”小士兵严肃认真地道:“就凭这把剑。”
张培青盯着剑弩拔张的众人看了许久,忽然甩了袖子哈哈大笑。
“好,那我就留下来。”
啊呸,狡诈的赵人!
夜浓星稀。
一处府邸房屋深处,两人跪坐促膝长谈。
跳跃的油灯火焰照亮其中一人的脸,眉目苍老,沟壑纵横,正是白日见的司马佐。
对面跪坐的男人三十出头,身材高大,一把浓密络腮胡。
此时他正皱着眉,低垂睫毛沉思:“正是两军交战之际,此人来历不明,恐怕有诈。”
司马佐摇摇头:“大将军,你所言我也想过,可他的计策的确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且我观他年纪轻轻,许是初出茅庐,不出名也情有可原。”
大将军眉头依旧紧紧皱起,喃喃自语:“张培青……张……没听过啊……”
的确没听过,这样任性的人,要是以前出现过肯定有迹象。
司马佐想到白天那小子语出惊人,顿时头疼不已,天知道他当时差点脱了鞋抡过去!
“此计如若真出自他之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华,放走了着实可惜。”大将军沉吟。
司马佐眼睛亮起来:“我已经想办法把他暂时压制在营中,如果大将军同意,我这便亲自说服他去!”
“那小子怕是难掌控。”大将军笑的幸灾乐祸:“司马先生白天被他气到吃不下饭的事儿,全军都知道了。”
司马佐苦笑。
“大将军且放心,我观他虽顽劣,却品性良好,允诺的事情必然会做到。”这是来自一个谋士的直觉。
——
夜很黑,很安静。
张培青就着小士兵端来的热水洗把脸,布巾擦了擦,在铜镜中看见身边的小士兵那张吞了苍蝇一样憋屈又惊异的脸。
“小子,怎么了?”
小士兵吞吞吐吐,半晌,终于道:“先生……您的脸……”
怎么还是这么黑?
本来大家都说他脸上抹了锅底灰,所以特意打了一大桶水给他洗。结果洗了之后咋还是这样?
“张先生,你不会就长这模样吧?”